吴桦源/杂谈
近来坊间有词曰:“舔狗”,该词本系网络戏谑,不料竟如一面照妖镜,照出现代官场某些官员景观之奇崛。
观其形态,领导咳嗽一声,便疑心是“交响乐”的前奏;领导眉头微蹙,便揣测是“哲理文”的起笔。端茶续水,恨不能以体温焐热杯壁;开会发言,必先以眼神请示空气之流动方向。上级若言天有异象,彼辈必能引经据典,论证此乃祥瑞之兆;上级若偶发谬误,彼辈则巧舌如簧,能将其粉饰为深谋远虑的伏笔。
这般情状,哪里是上下级之工作伦理,分明是演一出新编的《二十四孝图》,将“领导”二字,生生供上了祖宗的牌位,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
此风之炽,非一日之寒。究其根源,既有千年官场“主奴文化”的幽魂不散,更有现实利益逻辑的冰冷驱动。
在当下基层官场生态里,“能力”与“实干”的价值刻度,竟不如“贴心”与“忠诚”来得立竿见影。一张张殷勤备至的笑脸背后,是一套精密的利益换算:今日鞍前马后的“辛劳”,是为兑换他日提拔晋身的“票据”;此刻弯腰躬身的“弧度”,丈量着未来权力阶梯的“高度”。
这实乃一种扭曲的“风险投资”,赌的是上级的喜怒,押的是自身的尊严。于是乎,办公室里,谀辞盈耳,风气渐靡;工作报告,空话连篇,实绩难觅。长此以往,非但个人脊梁软骨化,更可怕的是,它蛀空了组织机体的健康。
决策听不到真声,只看得到笑脸;工作得不到实办,只收到表功。此弊不除,犹如黴菌滋生,终将腐蚀栋梁。
然则,我们并非要鼓吹桀骜不驯、目中无人的对抗。正常的尊重与必要的纪律,是组织运行的润滑剂。
我们所警惕的,是那种超越工作伦理、异化为精神依附与人身依附的“跪拜式忠诚”。
健康的政治生态,当如古之魏徵与唐太宗,一个敢犯颜直谏,一个能从善如流;亦如现代管理所倡,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清爽关系,是“规过私室、扬善公庭”的坦荡胸怀。
下属的价值,在于能办事、敢建言、有操守,而非在于能揣摩、善逢迎、无原则。上级的威信,应建立在远见、德行与实绩之上,而非建立在被精心营造的、虚幻的“一言九鼎”之中。
当年,孟子见梁襄王,出而语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 何也?乃因其无君王应有之仪德与威严。
今之某些场合,领导若被“舔狗文化”重重包围,听不到逆耳忠言,看不见真实情况,则其距离“不似人君”之窘境,恐亦不远矣。这对领导自身,实是最大的戕害与陷阱。
破除“唯上是从”的积习,非仅赖个人风骨,更需制度之保障。当考核晋升之标尺,更多量实绩、重公论、看担当;当监督批评之渠道,真正通无阻、受保护、起作用,则“实干家”自会取代“马屁精”,“谏诤者”方能压倒“附和者”。
届时,上下级之间,或能复归“群臣异位,各司其职,以治万机”的本真面目。
愿我党官场,少一些揣摩上意的“聪明人”,多一些埋头苦干的“老实人”;少一些熏天的谀气,多一些清朗的风气。
莫再把活生生的“领导”当作木偶泥胎的“祖宗”来供奉、膜拜,须知,真正的政治伦理与事业进步的香火,从来只供奉在民心与实绩的殿堂之中。脊梁挺直,方能负重致远;膝下有金,不跪亦是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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