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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东海见“诗海”
——读诗人、诗评家李东海
作者：黄进业（新疆乌鲁木齐）
作者（左）与李东海
认识东海大概在2010年一个春风荡漾的晚上，一位朋友向我介绍了路遇的诗人李东海和评论家张春梅，同时也向他俩说：“这是散文家黄老师！”
我羞愧之极！我的文章很少露脸，何敢称“家”？！
翌年的某日上午，给东海送稿件，说到章诒和的《往事并不如烟》，说到章诒和的《最后的贵族》，说到林贤治，说到徐晓……那天，他送我《心灵的守望》和《中国诗人的那张脸》。携回两本大著，回家即看，边看边在书白处留下阅读时的心迹。
《中国诗人的那张脸》一周读毕，曾感慨地在书白处写道：“东海是个诗人，诗评写的如诗一样让人耐看。看着、看着，就走进了朦胧；看着、看着，就走进了现代、后现代。那些喜欢古旧格律的，那些喜欢白话浅显的，那些只写散文，只写小说的，都应该读一读新诗，哪怕你对新诗很隔陌，哪怕你很愚钝，也应该读一读。读一读、再读一读，或许你就有了诗性，有了诗的灵性！”
东海的诗集在案，不时地翻看，心也一步步地趋近。读、写这条朝圣路上，身边除了周涛、北野、沈苇、郁笛之外，又多了一个东海。当然，远方的昌耀、北岛、多多、林贤治、周实等都是我心仪的人物。
（图2：李东海诗集《子夜的缪斯》）
这几年对东海更加熟悉了，知道他十三岁就开始读卡尔-马克思、二十几岁就读《反杜林论》……那是国家提倡的全民阅读的五本书；高中毕业他开始写诗；大学又读政治、哲学；及至八十年代末那场像南极闪耀极光的冲击波，一次次震撼着他：令他“惊异、振奋、渴望”。“北岛的《回答》与《宣告》是点亮”他的“火炬”，让他“苏醒”；读“萨特、弗洛伊德、马斯洛”，他“以为找回了那把丢失已久的钥匙”；他“迷信与幼稚的笑脸被闪电击碎”，他“翻过了童年那道高大的围墙”，蜕变成一个“像罗丹的《思想者》”。
是的，只有读书，才能使人蜕变；只有思索，才能使人成为一个思索着的人——思想者。一个诗人，也只有读书，才能使你的诗磨洗成为闪亮的明珠！无疑，东海是一个“生生不息的跋涉”者，是一个为了诗——为了皇冠上的明珠而献身的人。
李东海祖籍陕西武功，1960年出生在新疆沙湾，新疆大学毕业。至今出版了诗集《自我观照的候鸟》《心灵的守望》《子夜的缪斯》《在天山脚下独唱》及诗歌评论集《新疆诗人的那张脸——新疆诗人四十家评析》等。
读东海的诗，就其“诗”之对象而言，第一感觉就是“大”。这一“大”集中体现在他的《大中国系列》组诗的《中国陶瓷》《中国丝绸》《中国铜》《中国文人》《中国历史》。哪一个书写对象都是中国历史的一个“大”的方面。第二个感觉就是“阔”，山川土地、河流太阳、草原节气、岁月光芒、时光磨盘等等，无不是他笔下的抒写之物。这些抒写对象大多具有宏大话语的气质。故尔，这些包罗社会万象、总揽历史古今、囊括巨细无遗的人事；从古时到今朝、由中国到外国、自凡人至伟人，无所不包、无所不谈。从远古的先哲老子、大圣孔子开始，再到诗仙李白、书生吴敬梓，直至当代的诗人艾青、昌耀、邵燕祥……这一个个曾经叱咤风云的社会脊骨，无不臣服于他的笔尖，从他的笔下缓缓流泻而出，形成了一条汹涌澎湃着的中华文化的历史长河。
（图3：李东海诗集《在天山脚下独唱》）
生长在新疆，行走在新疆，都知道新疆的大，都知道它的土地面积占全国的六分之一，都知道绵延千里的天山、莽莽昆仑、喀拉昆仑、阿尔泰山、帕米尔高原，都知道它有世界第二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有塔里木盆地和准噶尔盆地，但都没有摄取到“在新疆，无论你走在哪里/其实/你一直都走在天山的脚下”这个新疆的精魂。
这句经典的话，他作为《在天山脚下独唱》一书首组诗的“题记”。
新疆的“大”滋养着新疆的文人、诗人，李东海就是被这些“大”深深浸润滋养着的。在这些“大”之下，他同样看到了比这个“大”还要珍贵的人——诗人。他写《屈原》、写《李白》、写《杜甫》、写当代的诗人《艾青》、写《昌耀》、写邵燕祥的《脊梁》、写河流一样的《北岛》、写“炽烈火焰”一样的《多多》……
东海的诗不用生涩拗口的词，没有难以捉摸的意象，只要你认真地咀嚼，每首诗里都会跳出精彩的诗句，都会让你回味无穷。
东海的诗既有雄浑、丰富、博大、深沉的一面，又有朴素、单纯、集中、明快的一面，正是这两者的相契相融，构成了沉雄、壮阔和凝炼、深邃的意境，加之诗行中浮荡着的气：大气、正气、灵气，遂尔裹挟成一种迎面而来的势。
有“气”、有“势”的诗，其品质是恢宏的、浩荡的、刚烈的。这种气、势也是西部诗人从西部人文环境中所提炼的精魂，更是古典情怀，人文情怀、骨质、气节所蕴含、凝练、锻造的结果。
西部的山河，属于诗人；而“现在时”星空下的大环境、小环境的纷杂以及文明与野蛮的激烈冲突，更属于诗人。缺席与否，清醒与否，全在于诗人个体的心智和头脑的清明度：是站在文明一边呢还是站在野蛮一边，是坚持正义下的人道呢，还是固执在人道之下上去分辨正义与非正义？这些判断与疫情之祸和两色之辩同样的撕裂着诗人之心，区别着诗人的非此即彼和差之毫厘谬之千里的高下……
面对百年的历史与当下的现实，一个诗人的诗行就是诗人的思想和高度。单看东海的“时光魔盘”及其他诗辑中的诗题，就可以活画出一个时代和一个时代中一个诗人的心态窘境。
窘境不是自己的悲哀，而是时代的悲哀！
江山不幸诗人幸。正如杜甫遇到安史之乱，生活的血泪成就了他“诗圣”的千古诗名。而东海也赶上了大时代，目睹了（包括从文字中）这个大时代。故尔，他既有一个人的“独唱”，也有一个人的忧心、无奈、郁闷、焦虑和企盼，他把这些悲悯的情怀以及深沉的大爱化作一行行的诗——他要为20世纪中国最后的文化贵族树碑立传。陈寅恪、王国维、梁漱溟、储安平、辜鸿铭等人的形象不停地萦绕在他的脑际，他感到在中国社会的当下，一个精神贵族的金贵和重要。他要表达他的愿望和他对他们的敬意，他要为中国20世纪最后的文化贵族写下他的诗歌之声！
（图4：李东海评论集《新疆诗人的那张脸》）
东海不仅写诗，也写诗评，他不但写了《新疆诗人的那张脸》（新疆诗人40家28万字），又写了《中国诗人的那张脸》（50家25万字），退休后，又写了《世界诗人的那张脸》（七十家38万字）——“那张脸”系列是个大工程。从数字说，这160家近90万字，如同在诗歌王国中建造的一座巴别塔，兀然突起直干云天。对一般的诗人和诗评家而言，是个不可想象的事儿，也是令其生畏望而却步的工程，但东海耗费了四十来年的时间和精力完成了。
浩浩乎伟哉！
诗人、评论家评诗，往往比只评不写的诗评家更容易切中肯綮，因为他曾经“吟安一个字，拈断数茎须”，饱尝过甘苦自知的苦涩，更容易体味诗人的心。每当他望着新疆诗人的那一张张脸时，他的心中就有一种温暖如春的感觉：他爱他（她）们的诗歌，常常在诵读、赞赏之余，发自内心地想写写关于他们诗歌的一些文字。他读惯了那些学理性的诗歌评论：套用理论、逻辑堆砌、概念分析——那是他不太喜欢的八股型文体。他想从感性的视角，去解读他所喜欢的诗人与他们的作品，让诗人与读者生动、鲜活的交流、融通。
对新疆39位诗人的诗，东海都作了深刻地剖析和精准的把握。“深刻”和“精准”源自他对他们的亲、近和长期观察。他们都是他的师长、挚友、诗兄、诗弟、诗妹。有些评析入骨三分令人叫绝 ……这些一言及的一针及病的“由诗到人、又由人到诗”的深度剖析与精准点穴，是其他诗评家不易一眼洞穿的。至于这些品评在被评者心里是一勺醍醐还是一根芒刺，那就看被评者的心态与造化了：知者，羽化而蝶；不知者，徒在来路上急步。
东海在阅读、审视、剖析别人作品的同时，也在“观照”自身，在总结自己四十年诗歌写作道路的时候，他用《一只自我观照的候鸟》来标题鞭策自己。“想通过自己漫长诗歌的写作经历，谈自己诗歌写作的辛酸苦辣，得失成败”。
东海“对中国当代诗坛的诗人和作品”“是谙熟于心的”，但他不准备按大众的兴趣和要求去解读他们，他要按照“一个写诗二十年的诗人的诗歌审美要求和标准来选择”他要评写的诗人及其诗作。他往往一句话或几句话，就勾勒概括出了这些诗人的特征和本质……，这需要在诗人的诗作中涵泳多久才能提炼概括出？
这只能是诗评者心中的账本明细！
（图5：李东海在文学活动中）
东海诗评中的每一个题目都像一块磁铁，一看就能被深深地吸引住。
东海新近完成的《世界诗人的那张脸——世界诗人七十家评析》，是东海在“几十年的阅读中，经过反复的思考和遴选”，“选出的七十张诗人的面孔”。“这七十张脸，无论是在他们的时代、他们时代的诗潮，或者他们诗潮中的流派，都具有最鲜明的特点和代表性，他们就是那个时代、那个诗潮和那个流派的诗歌面孔。”
对这些面孔及他们的作品进行文本的分析和解读，旨在为诗歌的阅读和写作，提供一个全面、系统的蓝本——为走进世界诗歌的大门，打造一把“钥匙”。
诗人，无疑都是文字锤炼、语言把握和诗人诗魂摄取的高手，而东海更是诗人中的天花板，这从他对每一个诗人品评的“题目”可以看出，七十个诗人，七十张面孔，七十个题目，每一个题目都是对所评诗人高度的画龙点睛。且不说每位诗人都是一座丰富的思想宝库，只要看看对这些诗人精辟的一句概括，都令人高山仰止……
（图6：李东海与新疆成长的著名诗人杨牧在一起）
东海在诗海中涵泳四十多年，创作出版了四部诗集，诗集曾获过国家级的大奖，他的名气早已大噪，应该在诗界发挥应有的引领作用了……可是并不。著名诗评家李犁说：“李东海是一个被忽略和遮蔽了的诗人”，他在“诗”途上的成就远没有被诗坛和文坛所看重，他本应走在诗人的排头。
何也？
深究，大概是缘于他与生俱来的为人低调，不事张扬和宽厚、仁慈且富有的责任感。这些性格表现在自身是包容、是大度，是一个农夫被“蛇”咬了还客观地隐去其人性的“恶”而又公允地评析其“诗”之长；表现在社会层面，就是不会经营自己。东海写诗和评诗，有他的原则：传播真、善、美，为思想者立传。为骨头歌唱，为脊梁留影。
他就是骨头，他就是脊梁。
（右二作者,右三李东海,一起参加文学活动）
（2024.11.12写毕,2025年12月精缩。原文2万多字）
作者简介
黄进业：新疆作家协会会员。退休工人。1949年10月生于河南巩义。1968年入伍， 1971年复员到乌鲁木齐。1986年参加汉语言文学自学考试，1989年毕业。后走向读书和文学创作的业余之路，至今。四十年来，淡泊名利、埋头读书、孜孜以求。性情耿直，宁折不弯。宽厚善良，喜欢与真诚的人为伍；希望和爱读书者交流。嗜好无他，唯有读书。著有《溅离杯子的一滴水》（散文随笔），待出版的《刻在心灵上的风景》（散文、随笔），以及“‘寻找’系列”（《流人》、《劫遗》、《那年月》、《新疆第一监狱记事》、《草湖祭》、《“寻找”路上》，共170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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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陈继业
（2025年 12月1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