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那芦苇
于洪亮
儿时的记忆中,地处齐故城西北二十华里处的老家刘地官庄,村西边呈南北走向横亘着一片宽数百米、长数千米浩浩荡荡的芦苇。这芦苇像一道绿色的屏障,跟村东头用来防匪防盗的围墙遥相呼应,成就了这个上千口人、富有特色的村子。春季到来,芦苇芽从温和的浅水里探头探脑的露出来,开始茁壮成长。这时的芦苇芽,剥去层层包裹的外皮,鲜嫩可口,透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偶尔尝鲜也倒无不可,但多了肯定不行,因为那是长成芦苇的希望。夏秋时节,芦苇葱茏茂密,吐穗扬花。长高之后,东西两岸隔河不能相望,“喳喳鸟”“红冠子”欢快的叫声此起彼伏,趁着大好时光,在芦苇丛中做窝下蛋,孵化小鸟。临近冬天,大片的芦苇由绿逐渐变黄,随着芦苇叶脱落,开镰收割。
芦苇生在河滩,芦苇滩同生长五谷的土地相比却更显珍贵。置地买苇滩成为当地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的终极目标。我家在解放前并不算穷人家,爷爷和父亲起早贪黑、省吃俭用,拼死拼活大半辈子,不仅置办了几亩上坡地,而且拥有了村西靠北大段的苇滩。1948年3月,哥哥出生,高光时刻,家里人给哥哥取了个贴切生动且与芦苇滩密不可分的乳名。爷爷和父亲侍弄芦苇滩比照看哥哥还细心周到。开春伊始,爷爷便去芦苇滩趟着水捞苇叶、除杂草,拔去多余的苇芽,当地人叫“薅滩”。为了避免过度劳累,薅滩时通常坐了可以插进河滩的一条腿的小凳子。这凳子分上下两层,上层坐人,略小点的下层搁在苇滩表面,起个托举的作用。为使芦苇长得粗壮高大,还要瞅准时机追施肥料,只是各家各户苇滩连成一片,单靠低矮的堰痕区分界线,想“肥水不流外人田”是根本不可能的。说来,芦苇一年一度自由生长,不用播种,不用育苗,该是庄稼人省心省力、收入颇高的依赖。实则不然,除去前面说的“薅滩”,芦苇长高了还要抽整功夫看护,既要防备大人打粽叶,还要提防调皮孩子进去找鸟蛋、逮“喳喳鸟”,弄断旺长的芦苇。若遇干旱少雨,芦苇滩缺水,芦苇收成会大打折扣。
现代京剧“样板戏”《沙家浜》中有“芦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的唱段,意在夸赞家乡之美。其实“芦花放”算不上什么美景。芦苇收割前后,芦花飘飘扬扬,落在地上,粘在衣服上都不容易清除干净。整穗剪下来,人们叫做“毛公公”,绑缚在花草树木上,用来保暖越冬,倒不失为派上了好用场。
秋去冬来,开镰收割芦苇时,浅水处差不多已经结冰。收割芦苇是力气活,单干时期需要雇人或找亲友帮忙。之前要磨快加重的镰刀,下水穿的皮衩裤提前三四天便放水里泡好,临穿的前天晚上用食盐搓了,避免漏水扎脚。至于中午送饭,更是尽全力做好,油饼咸鸭蛋,或烙上几条咸鱼,一般来说,这饭食比平常好多了。大人改善伙食,孩子们也跟着沾光。
收割芦苇不同于收割其他庄稼,不是一把把割下来放好,而是左胳膊把挺拔直立的芦苇揽在怀里,右手挥镰刀用力砍下来,然后捆成苇个子。太阳西斜,才扛了苇个子,一趟趟运到岸边。一天下来,腰酸背痛,精疲力尽。这活儿我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生产队时期曾经干过,因此有着较为深切的感受。收拾运回来码成垛的芦苇,按高矮分成档次等级,便于买卖则是在农闲之际。正是那时,爷爷劳作之余,教我知道了东西南北。
价值在于用途。想当年人们之所以特别看重芦苇滩,不仅仅是因为稀少,更重要的是当时芦苇用途极为广泛:修房盖屋做笆草,芦苇经久耐用,是最理想的好材料;假若没有芦苇加工后编成的苇席,老婆孩子就会睡光炕;各家各户做饭用大铁锅,锅盖多是芦苇加工后编织而成。还有苇苙、鸡笼、粮囤、苇筐,凡此种种,哪一样都离不开芦苇。庄稼人心里有本账,算起来有几分苇滩,比种黄烟要合算的多。
苇滩划归集体之后,长势每况愈下。加之干旱少雨,水位大幅度下降,不唯苇滩面积急剧缩小,芦苇存活也成了严重问题。后来竟不能称之为芦苇,只能叫做“杉草”了。再后来,芦苇滩填平种上了庄稼,过去的芦苇滩销声匿迹、不知所踪。而今连同岸边的粮田业已被企业占用,魂牵梦绕的老家刘地官庄乔迁别处,剩下的只能是梦游和回忆了。

个人简介:
于洪亮,种过地,教过学,曾任淄博市临淄区文化局局长、党委书记。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临淄区作协名誉主席,已出版《遍地流霞》《过去》等8部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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