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青铜兽》是吴作望为宣传黄石青铜文化付出心血而创作的长篇悬案小说,故事背景设定在民国时期的黄石窑。小说以陈府血案为起点,揭示了黄石窑与青铜文化的深厚联系。陈百仁老爷被杀,家中藏宝秘室被盗,探长鲁大和警察肖龙等人介入调查。案件背后隐藏着复杂的家族恩怨、地方势力斗争,以及与日本人、英国人勾结的阴谋。小说通过一系列错综复杂的案件,展现了民国时期社会的动荡和人性的复杂。《青铜兽》绝对是一部不容错过的佳作。
青铜兽
吴作望 著

第一章 陈府血案
民国七年端午节,老历五月初五,黄石窑素有“小汉口”之称的胜阳内街,一大早人流熙来攘往,像赶庙会社戏一样嘈杂、喧闹,各种吆喝声此起彼落,卖豆沙蛋黄棕子的、蜜枣绿豆糕的,小吃港饼油茶面的,还有挎着小篮卖香囊、栀子花的,充满了过节气氛。
“嘘嘘……嘘!”
一阵尖厉的警哨声骤起!大批荷枪实弹的警察出现,一边撵赶混乱的人群,对街旁大小店铺展开搜查,一边围住当街一幢徽式豪华大宅、悬有大红灯笼的陈府,如临大敌,不许任何人靠近。
很快,大小茶馆、酒楼戏园都谈论开了,昨天夜晚,一方名门望族的陈百仁老爷被人杀了!
说起这陈百仁家族,还要追溯到元朝末年,元帝国分崩离析,朱元璋与陈友谅为角逐天下,两军大战江西鄱阳湖数月,双方几乎弹尽粮绝。陈百仁的祖上用船装载五六万担粮草,原本是援助本家陈友谅的,没想到那日湖上风向逆转,载粮船队漂向朱元璋的阵营,无奈之中和情急之下,将这几万担粮草献给了朱元璋。后来,朱元璋建立明朝,将其祖上召进京,赐赏了许多金银。黄石窑盛产上佳石灰,朱元璋又将修建金陵城的生意给了其祖上,陈氐家族依赖皇恩发迹了起来。
后到了清代,再到了陈百仁这代,因多次资助朝廷,给镇压太平军的曾国藩送枪弹粮草,得到慈禧太后亲赐的一块“忠君为国”的金匾。其家族也富甲一方,北平、汉口和安庆等地都开有钱庄商行与店铺。
陈氏家族以前就曾遭受过惨祸,三十年前,陈百仁的父亲到江浙一带收购蚕茧,被劫匪掠夺杀死,抛尸野外。孰料,如今儿子陈百仁也遭横祸,被人杀死于家中。
探长鲁大披着黑色风衣,同老韩匆匆从陈府后院门进来,跨入东厢房,香炉里还冒着几缕徐徐残烟,年逾七旬、头发银白,身着绸缎绛红睡衣的陈百仁,半闭着眼,躺在红木雕花床旁的靠背椅上。鲁大查看了下,并无任何刀伤、弹痕,唯喉管有一处很深的血窟窿。
管家秦安满脸悲痛之色,泣道:“前几天老夫人回阳新祭祖了。老爷想清静,就睡在后院这间东厢房里。老奴让两家丁陪伴老爷,没想到昨夜晚,老爷就遇害了!”
鲁大和老韩跟随秦管家走了出来。
阁楼的转弯处,躺着一家丁的尸体,满头污血,地上还有一盏被踩扁的灯笼。显然,是被背后袭来的木棍重击头部而死。
俩人又随着秦管家踏着楼梯而上,走入阁楼。木板地上一片狼藉,散落着不少古字画与瓷器的碎片,一瘦个家丁歪躺于阁楼门内,脸庞带有几丝诡谲的笑容,右手紧攥着一把老式铜钥匙。鲁大问秦管家,这阁楼是陈老爷的藏宝秘室吧。秦管家答道:“这阁楼门上‘宝斋阁’三个字,还是前总统黎元洪大人任湖北军政府都督时为我们老爷所题。”
秦管家如悉说起阁楼所收藏的珍物,有商、周朝代的青铜彝器,东汉时期的鎏金佛像、还有宋朝皇帝宋徵宗、元代画家赵孟頫的字画,以及许多古藉碑帖,另有一件尤为罕世之宝,是明朝皇帝朱元璋赐给陈老爷祖上的《金蟾蜍》,仅金蟾蜍口含的那颗夜明珠,就价值三十万大洋。这些珍物装在七口大小箱子里,昨夜全部被凶犯劫走了!
鲁大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忙问秦管家:“这秘室的钥匙是你管着吗?”
“我们老爷自己管着,每日系在身上。”秦管家说着,又哽咽咽起来,鲁探长,你管辖黄石窑一方治安,一定要抓到杀害陈老爷的凶手,为我们家老爷……报仇呀!
鲁大安慰道:“陈老爷在黄石窑德高望重,对他的不幸遇害,我深表悲痛。我鲁某人必竭尽全力,将真凶缉拿归案。”
秦管家没走会儿,马元亮快步进来了,手中拿着半截湿麻绳和一只小铁滑轮。早上接到陈府的报案后,他和肖龙最先赶到陈府勘查,俩人先后在围墙外的大槐树旁、及院墙边捜查到半截麻绳和小铁滑轮。
这无疑是凶手犯案后留下的遗物。
鲁大和老韩走近窗前望了一下,才发现,阁楼显然比对面的灰色院围墙高出许多。俩人心里也一下恍然了,凶手昨夜窃得阁楼藏宝室的七箱珍物后,必是用按在麻绳上的滑轮一一吊运到围墙外大槐树上,然后偷运走的。
陈府大门口,围聚着许多看热闹的民众,县城地龙帮的薛三和黄四,身着大襟粗布短衣,背着搭袋,也挤于人群之中,薛三啃着手中一块菜饼,黄四低声对他说,陈百仁府上藏宝物无数,我听说,每天洗脸用的金盆就重六斤八两八钱,还有便壶、香炉暖手炉也都是用银子打造的。
薛三不相信,“你听谁说的?”
黄四拿过他手中菜饼,咬了一口,“帮主呗。”
薛三说:“我二姐的话我信,我信!”
黄四说:“要是我黄四说的呢?”
薛三夺过他手中的菜饼,“呸呸,放狗屁!”
黄四说:“我放狗屁,你薛老三说话不就放羊屁?”
薛三说:“你骂那些吃羊肉的人好啦,从县城来黄石窑这几天,我可没吃一口羊肉。”
黄四说:“你没吃羊肉,那我吃了狗肉呀!”
薛三说:“你黄老四要吃了狗肉,说话比狗屁还臭!”
两人互相挖苦嘲讽,黄四忽然扭下头,发现左侧人群中穿旗袍的女子,“咦,那不是杨八爷的侄女黑蝴蝶吗!”
薛三望了一下,露出喜色,说咱俩来黄石窑多日了,杨佬八搬了住处,正愁找不到老杂毛。这儿碰到他的侄女,她准知道老杂毛现住何处,快,过去问问!
俩人忙挤了过去,薛三拍了下一年轻女子的肩,却是另外一个女子。
黄四抬头搜索了下,用手一指:“在那儿,她走了!”
薛三黄四忙挤出人群,追赶了过去。
鲁大勘查完藏宝室现场,紧皱眉头,问马元亮还有其它线索没有?
马元亮摇了下头,分析道:“陈府这桩案子,决非一般窃贼所为,必是蓄谋已久,趁昨夜子时到今晨寅时暴风雨之机下的手。”
老韩说了起来,这回麻烦大了!前几年剪辨子风潮,全黄石窑的百姓都剪了,就陈百仁抗令不剪,并且,多次上书赞同袁世凯恢复帝制。后来为英国人中窑修教堂之事,我们没有出面阻止,陈百仁对我们警察局十分不满,没想到他这次被杀了!如果不能尽快破案,他的家人肯定会闹将起来……
鲁大心里一阵发凉,暗自叫苦不迭,想到十多天前,他带着重礼专程到省城为王督军七十岁的老爹祝寿,王督军招待他时,再三交待他,一定维护好黄石窑的治安,别惹出什么幺蛾子,他当时就向王督军拍胸保证:“请督军大人放心,若惹出什么乱子,大人治我的罪好了!”
“军令状”才立几天?鲁大又想到前天晚上,他陪同省城来的巡视专员打了一通宵麻将,巡视专员在牌桌上说,黄石窑警察局长之位一直空缺。他来之前,王督军巳有指示,择机提升鲁大为警察局长。这下完了!黄石窑名门首富陈百仁被杀,陈府丢失了这么多珍物、还出了三条人命血案。
“马元亮,昨晚局里不是肖龙值班吗?他人呢?”
“肖龙和我是最早赶到现场的。他刚才接到线人密报,抓捕郑疤子刘豹去了。”马元亮稍顿了顿,又补充说,这两个是省城通辑的江洋大盗,前不久被肖龙在客栈抓获,准备第二天押送省城,不料,这两个家伙越狱逃了。
鲁大听着不由火了,“狗日的,放着三条命案不着力调查,他还有闲心管那咸事?”拉下脸,吩咐老韩:“韩兄,你去把肖龙找来!”
老韩瞥了马元亮一眼,马元亮便将鲁大拉到旁边,说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凶犯的线索,肖龙去查找一下也好,他怀疑陈百仁被杀与这两个家伙有关。
而此时,在上窑青龙阁小巷一处民宅院子内,两名汉子与肖龙打斗成一团,拳风呼呼!肖龙左避右闪,用重拳击倒了一个,然后欺身而上,将另一个叫王虾的汉子打趴在地,用脚踩住他,要他快说,“郑疤子、刘豹躲藏在哪?”
忽然,几枚铜钱嗖嗖从屋内激射而来!
肖龙眼疾手快,急忙一个鹞子翻身躲过,抓住这几枚暗器,欲扑向从屋内踱出的那人,忽然又止步了,冷眼盯着:“是你,贼王杨佬八?”
杨佬八个头不高,身着青衣短袖,脸色蜡黄,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看看捂着脸的王虾:“你们犯了什么事,惹得肖警爷上门大施拳腿功夫?”
王虾是杨佬八的义子、大徒弟,叫屈了起来,悻悻说八爷,郑疤子刘豹是什么货色,哪条道上混的,咱们既不认识也不晓得,咋交人?再说,这些日子您老身体欠安,我和弟兄们天天伺候您老,哪儿没去。
杨佬八对肖龙说:“这次你找错人了,莫说我手下的弟兄,就连我也不认识你要抓的这两个鸟人。”
看肖龙不作声,仍表情冷漠地直视着他,杨佬八像似明白过来,咳了声,又道早上是有两个人来过。他们是我的客人,昨晚从汉口坐船来的,我安排他们到商会馆休息了。肖警爷如果不信,我这就让人陪你去商会馆见证一下。
肖龙哼了声,转身走开时,杨佬八突然手一扬,一张大红请帖朝他直飘而来,肖龙伸手接住一看,原来,杨佬八要为自己办六十岁寿辰,并借此机会,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几天后在青龙阁酒楼摆席请客。
肖龙走之后,杨佬八回到屋内,坐在太师椅上感到纳闷,问起王虾,警察局的人一大早搜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王虾开始不说,在杨佬八的追问下,才吞吐地将陈百仁被杀和陈府遭到血劫之事说了,眼下酒馆、荼搂都在谈论此事,闹得满城风雨。杨佬八呆怔了一下,心里明白过来,肖龙之所以打上门,怀疑凶犯藏匿于此处。王虾说这事没这么简单,八爷,您还是谨慎小心为好。
八年前,肖龙在衙门当捕头的父亲是革命党人,被杨佬八勾结官府害死。肖、杨两家一直结有很深的仇怨,不共戴天,杨佬八又是黄石窑出了名的贼头,王虾害怕肖龙会趁办陈案之机,公报私仇,劝说杨佬八起来,不要大办酒宴请客,还是回避一下为妥。
杨佬八不以为然,认为自己与陈府血案没有任何瓜葛,何况,他与探长鲁大的关系非同一般,上次鲁大到省城给王督军的的老爹祝寿,他送了八百大洋。另外,还送了一只翡翠鼻烟壶,这只鼻烟壶价值不菲,还是十年前一一他从京城某王府盗出来的。姓肖的小子就是想公报私仇,鲁探长也不会答应。所以,让王虾代替他继续广送请帖。
肖龙来到人声嘈杂的船码头,一个提着挎蓝的少年在叫卖烟卷瓜子果仁。这少年叫瘦猴,肩上搭着一条干巾,一脸机灵,他爹也是死于官府的革命党人,是肖龙的小“线人”。肖龙摘下墨镜,还没开口,瘦猴就急切地问:“肖哥,那两个人不是吗?”见肖龙摇下头,瘦猴又说:“是我看错了,那两个人行迹可疑,有一个脸上有刀疤,我以为是肖哥要抓的逃犯。”
随后,肖龙将瘦猴带到一卖肉的摊前,买了两斤五花肉,用草绳系好递给瘦猴,又从衣兜掏出几块银元,说:“瘦猴,这五块大洋,拿去给你娘治病。”
瘦猴不要,肖龙说:“你每天靠卖点五香鸡蛋仁干瓜子,养活你娘不容易。再说,你这小兄弟够义气,帮我做了不少事……拿着吧。”塞入瘦猴的衣兜里。
瘦猴感激地说:“我娘说了,马看牙板,人看言行。肖哥有情有义,干的是除暴安良的事,有你带着我,我娘放心。”从挎篮拿出一包哈德门香烟,递给肖龙:“肖哥,你有什么事要办的,我保证一定办好!”
肖龙环视下周围,压低声音:“你想办法帮我打听一下,昨天晚上,陈府周围是否有什么异常情况。”
“好,这次我一定打听清楚后,再告诉肖哥。”瘦猴点着头,见肖龙欲走开,又问:“肖哥,你回警察局吗?”
“不,我再去陈府查一下。”肖龙说完走开了。
肖龙是管胜阳内街片区的警察,中等个头,年轻力壮,一张国字脸棱角分明,特别是他浓眉下的一双犀利目光,充满睿智,总能捕捉到不被常人察觉的东西。
陈府血劫案还未发生之前,他心里就产生一种隐约不安,因为,堪称“小汉口”的胜阳内街三天两头有地痞、流氓与无赖滋事生非,敲诈勒索。但近半个月来,胜阳内街却异乎寻常,地痞流氓不仅消迹无踪,就连偷盗这类的事儿也少有发生……这太不正常了!直觉似乎在提醒肖龙,异乎寻常的平静背后,往往是某种杀机来临的前兆。
正因为这样,这几日他主动到警局里值夜班,始料不及的是,昨夜一场大雷雨突如袭来,陈府遭到血劫……
熙攘的江边船码头,停靠着两艘豪华的小火轮,其中一艘杆上悬挂着“两湖巡阅使” 、“湖北督军”的旗子,在江风中猎猎作响。
甲板上,几个持枪的卫兵在巡回走动。
鲁大急急走入宽敞的船舱,王督军披着一件黄呢军大衣,一见到他来了,摘下头上叠羽帽,一只马靴踩在桌旁的凳子上,劈头盖脑地怒骂了起来,龟儿养的,王八羔子,上次你到省城给本督军的老爹祝寿,老子是怎么交待你的?袁世凯归西了,黎元洪下台了,孙中山也退居了!虽然现在的代总统是冯国璋,但以后局势发展难料,要想占据一方称雄,就得依仗手中的枪炮。黄石窑那地方铜、铁、煤矿自古出名,清末两广总督张之洞、盛宣怀在那儿办了汉冶萍煤铁厂、还有水泥煤矿,都是老子购置军火来源的“大金库”。所以,老子再三嘱咐你,一定要抓好黄石窑的治安,不能出乱子,尢其是要替老子保护好当地的大财神爷,没想到你这个龟儿养的,这次跟本督军捅出了天大篓子!
站一旁的夏副官也数落鲁大起来,督军大人的船还没靠近黄石窑码头,就传来陈百仁被杀的事儿。陈百仁是什么人,他和前总统黎元洪有深交,跟北平的一些前清遗老也有交情。尤其是他的儿子,在北平英国总领事馆当翻译,督军大人一直想得到英国人的军火援助,准备过几天让我携带重礼去北平活动,并想请陈百仁给他儿子修书信……
王督军朝鲁大喝道:“龟儿养的,上次你到省城怎么跟老子拍胸保证的,让老子放心,你一定会竭力维护黄石窑的治安,如果出了什么乱子,治你的罪好了!你说,你这个王八羔子做到了吗?”
鲁大额头泌出冷汗,“督军大人,黄石窑治安秩序一直很好,从末有过影响极坏的大案发生,只是近、近来有几个流窜来的蟊贼一一”
“王八羔子!连几个流窜的蟊贼都管不住,你当的什么狗屁探长?”王督军更加怒火中烧,抓起放在桌上的一纸委任状,三下两下撕碎,扔在鲁大的脸上,“龟儿养的,还想老子升你当警察局长!”
“卑职内心惭愧惶惧,不能辞其咎。请督军大人放心,卑职一定在短期内破获此案。”
“什么短期?十日半月是短期,两三个月也是短期。你这王八羔子听好了!老子这次去九江会晤江西李督军,来去七日时间,就以七日为限,务必将主犯缉拿归案!”
鲁大嗫嚅地:“七日时间?这、这恐怕一一”
王督军瞪眼喝道:“恐怕什么,老子的话一言九鼎,七日就是七日!”
见鲁大还想申辩,王督军抓起桌上一把鎏金皮梢,霍然抽出一把一尺七寸长的杀猪刀,寒光闪闪。吼道:老子一生只嗜好三件事,一是女人,二是喜欢杀猪,三就是杀人。老子要不是看到你与老子的六姨太沾点亲戚,老子今天就一刀宰了你!
“是,是!卑职一定在七日之内,将主犯缉拿归案!”在王督军一阵怒吼声中,鲁大诚惶诚恐,掏出手帕揩拭额头上的冷汗,唯唯诺诺答道。
傍晚时分,忙累了一天的肖龙回警察局。
通过秦管家他了解到,死于阁楼的那个家丁,没来陈府多长时间,以前在街头摆小摊是个修锁匠。肖龙也有了判断,家无内奸,引不来外狼,此人不仅私配了陈老爷的钥匙,还是卧底陈府的“内奸”, 凶犯窃到七箱珍物之后,之所以要用湿巾闷死他,是为了灭口,不给警方留下任何可查的线索。肖龙还问到陈府常年所雇的送水夫,昨天晚上送水的情况,秦管家说,老夫人带不少丫环家丁到阳新祭祖了,府上人少,用不了多少水,所以我昨晚就没让送水夫来。
从陈府出来,肖龙又查访了陈府周围的店铺、客栈,找了一些小摊小贩,甚至还有赌徒和酒鬼询问,这些人经常是夜深归家。但因昨夜风雨大,子时到今天寅时并没有人发现、或听到陈府有什么可疑动静。但他坚信一点,凶犯从陈府窃走的七箱东西,决不可能单靠人力搬运走,而且,一定会有人看到陈府的异常情况,只是目前没找到此人而己。
肖龙走到警察局门口时,瘦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来了,急急地将肖龙拉到僻处,低声耳语了起来。肖龙听着,一下警觉起来:“什么,今晨丑时,有一辆载有棺材的马车,曾逗留陈府院墙外的大槐树旁?”
“没错,是一辆装有棺材的马车。”
“你从哪儿打听到的?”
瘦猴便快快说了起来,中午他从船码头回到家,与他娘侃着肖龙给他钱让他给娘治病时,小院门口忽然传来“行行好,给一点吧。”是个戴着破草帽、柱木棍的老乞丐,他娘让他端了一碗菜粥。这老乞丐是从河南逃荒来的,无家可归,晚上街头露宿。瘦猴机灵一动,问起老乞丐,昨夜在什么地方安宿?老乞丐说在胜阳内街,因昨夜风雨大,他在一家店铺的屋檐下避风雨。瘦猴马上又问,老伯看到什么了吗?老乞丐先摇下头,后想了一下:“哦,打雷下暴雨的那会儿,街道上空荡无人,有一辆运棺材的马车,停在陈府院墙外的大槐树旁……”
肖龙马上打断:“这老乞丐现在何处?”
瘦猴说:“我知道肖哥要问情况,就把他安顿在永安里那个破庙里了。”
肖龙跟随瘦猴匆匆来到永安里庙,这是一座废弃多年的小庙,残垣断壁,庙内长满了荒草,很少有人来这地方。
瘦猴带着肖龙走入破庙,殿堂内布满尘埃和蛛网,昏暗的光线下,只见墙角边的乱草堆上,歪卧着一个衣裳褴褛的老者,一动也不动。
瘦猴走上前,唤道:“老伯,老伯!”
见老乞丐仍然不动弹,肖龙忙上前,将老乞丐翻过来,看到老乞丐已死了。睁着一双混浊大眼,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脸上充满痛苦神色,手中还捏着一只破碗。
看着死去的老乞丐,肖龙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昨夜晚大雨倾注,雷声炸响,空荡无人的胜阳内街万籁俱寂,沿衔店铺门前悬挂的灯茏,有的被风雨吹落。黑暗之中,一辆载着棺材的马车像幽灵般驶来,车轮溅起青石板上的水花,缓慢地停在陈府院墙外大槐树旁,随即,棺材盖子掀开,钻出几个黑衣蒙面人,从大槐树跃上院墙翻入进去。电闪雷呜中,戴破草帽的老乞丐走来,柱着木棍,看到陈府院墙外大槐树旁的载棺材马车,咳了声,欲上前又止步了,随后蹒跚地走开,消失在黑暗中……
凶手之所以杀害这老乞丐,必是昨夜到陈府作案时,发现老乞丐看到他们停在院墙外大槐树旁的载棺材马车,今天便四处寻找,发现瘦猴将老乞丐带到这破庙里,并趁瘦猴离开之机,对老乞丐下了毒手。
肖龙冥思到这里,心里又暗忖:由此看来,这伙凶犯事先就预谋好了,血劫了陈府后,为不引人注意,将从陈府藏宝室所盗的七箱珍物,用棺材作掩护而载运走的,而这口载运赃物的棺材,必定是昨晚所买!
肖龙紧锁的眉结解开了,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决定从棺材铺着手查找线索。
时间一晃,七日期限到了。
尽管探长鲁大在黄石窑各处赌坊、妓院与烟馆秘密布了“眼线”,陈府血劫一案仍无任何进展,毫无头绪,又不见肖龙回警察局提供线索。鲁大急得像热锅的蚂蚁,牙又上火一一庝痛厉害恨不得撞墙,每日惶然不安,如履薄冰。
鲁大以前是贩土布的,还贩过猪。他能进警察局,从给原局长倒水打杂到当上探长,都是给王督军当六姨太的表妹为他讨来的。鲁大为人城俯很深,自当上探长以后,觊觎局长之位,去年这个时候,他抓住局长的儿子开设赌场、受贿牢里犯人的钱物之事,大肆宣染,向王督军打小报告等,搞垮了原局长。鲁大虽然破案无术,但很会搞关系,宠络人心,局里的人但凡家中办红白事,他都会送上一份厚礼;手下有什么困难,他也会热心帮助解决;还有平时所得的一些“份外”钱物,他都慷慨分给了大家。正因为这样,大家愿意服从他,至于他这个当探长的捞黑钱之事,也都心知肚明,这世道当官的捞黑钱太正常了,屡见不鲜,只有其走霉运的时候,丑闻才会被公诸于世。
鲁大认为自己在走霉运,而且倒霉透顶,满以为黄石窑警察局长一职非他莫属,偏偏就发生了陈府血案,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似乎老天早在冥冥之中安排好了。
马元亮来禀报,他巳经查探好了,今天中午,杨佬八要在上窑青龙阁酒楼操办60寿辰酒宴,广发请帖,热闹得很,连楼上楼上都包下了。
那日,鲁大到船码头面见王督军之后,回到警察局,立马将众警察紧急召集到一起,传达王督军限令七日破案的指示,大家一听都叫苦起来,有的说,黄石窑是鄂东南的门户,自打道光年间有了黄石窑巡捕房,就没七日破案的历史。有的说,陈府血案非同一般案子,凶犯有多少人,是外来的,还是本地方的八字没一撇,七天之内哪能破获?还有的说除非哪吒转世,有三头六臂的神功。气得鲁大左耳的肉瘤涨成鸡冠色,直拍桌子骂娘,有油水的差,都他妈抢着争着去!碰到辣手案子,都变成了被阉的蔫鸡。马元亮一直不吭气,等到散了会,才对鲁大道出他的主张,抓捕杨佬八。并摆出了三条理由:一、陈府血案必是本地人所为,因为熟悉情况;二、陈府内部必有“内奸”配合,从陈府窃走的七箱赃物,决不可能单靠人力搬运走;三、杨佬八是黄石窑有名的贼头,民愤极大,王督军不会怀疑我们抓错。鲁大说不可,杨佬八虽然为富不仁,这些年干了不少坏事,有民愤,但陈案决非他所为。他和老韩分析了一下,杨佬八绰号叫“独狼”,作案喜欢独往独来,只谋财不谋命,而陈案并非一个人所为,至少三人以上。马元亮说,那你有主犯的下落吗?既然七天之内,难查到主犯的线索,又难抓到主犯的同伙,咋向王督军交差?到时候,总不能让弟兄们当顶罪羊吧。
鲁大并没听马元亮的,心里拿定了主意,陈府血劫一案非杨佬八所为,加上他和杨佬八的关系非同一般,就是抓几个外地蟊贼,或牢里的囚犯,也不能让杨佬八当“替罪羊”。道理很简单,上馆子吃饭,戏园听戏,总还要有个买单的。
马元亮还带来治牙疼的“土方”,从茅房挖来的一小包白色尿渍,称蘸点棉花塞牙缝里,牙就不痛了。
尿渍散出一股尿臊味,鲁大皱皱眉没作声,塞进抽屉。
马元亮说了起来,杨佬八另办十桌酒席的原因,听说他想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从此不再以盗为业了,让众人给他作证。如果真是这样,以后想抓到这个老贼就难了。我是真心为你鲁头的仕途着想,王督军一定会以利益为重,维护与陈府的关系,如果抓不到主犯,一定饶不了你。杨佬八算什么东西,他只是一个恶贯满盈的老贼。不能再犹豫了,该出手时要出手。
鲁大捂着红肿的下颌,哼唧地:“我己经说过了,杨佬八与陈府一案没瓜葛,此案另有隐情。”
马元亮说:“那你现在有线索吗?”
“我昨天听老韩说,肖龙已经找到凶犯用棺材载运赃物的线索,目前正在查找卖棺材的店主……”
“王督军要的是主犯。明日之前,你有把握将主犯抓获归案吗?”马元亮马上打断,并掐指算了起来:今天己经是第六日了,就算肖龙查到线索,还要调查、取证,如果按你鲁头说的,主犯是外来的话,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抓捕归案。说不定明天一大早,王督军的官船就停在黄石窑码头了。
看着楞住望着他的鲁大,马元亮又加重了语气,王督军喜欢杀猪,是个性情暴戾的人,过年打麻将,手下有个曾救过他命的团长,不让他悔牌,王督军一怒之下,竟然将这名弟兄杀了!
马元亮并不是吓唬鲁大,马元亮所说的这事,鲁大早就知道了,他还听说,两个为团长求情的军官,被王督军当场杖棍二十。想到这里,鲁大心里涌出一阵莫名的恐惧,表妹六姨太在省城,是不可能帮他忙了。惶惶然,他似乎闻到王督军手中杀猪刀上的血腥……
“该说的我马元亮都说了。你是头,抓不抓杨佬八老贼,你看着办吧。”马元亮说完,转身朝门外走去。
“回来!”鲁大唤住马元亮,一脸复杂表情,自言自语地说,捉贼要拿赃,可是陈府现场,并没有杨佬八作案的证据。
马元亮眼珠转了下,似乎早就想好了,说这个好办!杨佬八作案时,不是喜欢在墙上留下一枚铜钱印记,标榜自己是义侠,炫耀本事吗?我们就说,在陈府墙壁上发现有铜钱印标记,请他到警察局来说清楚。
鲁大先是点下头,马上又摇了摇头,仍踌躇莫决:“还是等肖龙回来再作决定吧,慎重一点为好。”
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鲁大拿起话筒,还未开口,传来王督军粗大的声音:“龟儿养的,王八羔子,老子七日限期到了,陈案的主犯抓到了吗!”鲁大忙瞥了马元亮一眼,吞吐地说:“禀报督军大人,卑职已,已经查到主犯……”“既然查到了主犯,你龟儿还犹豫什么,马上给老子缉拿归案!听到了吗,给老子缉拿归案!”王督军说完,“咔嚓“一声将话筒压了。
鲁大呆怔住了,半天没放下手中话筒,他就是有心想替杨佬八开脱,此刻也有口难辨了,被逼到万丈悬崖无计可施,无退路可走。马元亮马上道:“既然王督军打电话来催问,更不能犹豫了,你鲁头不方便出面,抓捕杨佬八之事,就交给我办好啦!”
马元亮朝门外走去,身后传来鲁大叮嘱的声音:“杨佬八和他手下的人不好对付,多带些弟兄去!”
马元亮召集了十多个持枪警察,带上木栅囚车,跟着他直奔上窑青龙阁,冲入张灯结彩、气氛喧闹的酒楼。
马元亮奔上楼时,杨佬八身穿丝绸长褂,站在堂中央一盆盛满清水的铜盆前,正对众人躬身作揖,朗声道:“今天能有这么多宾朋贵客参加我杨某人的寿宴,我杨某人不胜荣幸,回首往事,我杨某人深感悔疚,十八岁做贼,干了许多不为人齿之事。如今我已是风年残烛了,落得个什么,既无妻,又无儿女,谈何凤光?今日请诸位到场作证,我杨佬八从此以后退出江湖,不再做出危害一方的行为,若违背今日誓言,将遭天劈地诛,永世打入地狱。”
杨佬八挽起衣袖,准备将双手伸入盆中。
“且——慢!”马元亮突然快步走了上来,身后跟着持枪的警察,一警察高声喝道:“别动,谁也不许动!”
杨佬八一惊,看看冷眼盯视着的马元亮,又见手下的王虾和几个汉子被冲进来的警察用枪抵住,不禁满脸惊愕,连声问拿出铁链子的马元亮,“马警爷,这是怎么一回事?”
“装什么蒜,陈府被血劫,难道你杨八爷不知道吗!”
“陈府被血劫与我杨某人有何关糸?再说,我身体不太好,这些日子一直闭门养病,你们鲁探长还探望过我……”
“是吗?”马元亮马上打断,冷笑了一声:“那么案发现场的墙壁上,咋有你的铜钱印记?”
“什么?案发现场留有我的铜钱印记?”
杨佬八惊住了,对众人大声道:“这一定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一一”
“在这儿申辨有什么用,你还是到警察局说清楚吧!”
没等杨佬八清醒过来,马元亮突然甩出手中的铁链子,一下紧紧套在杨佬八的脖上,为防杨佬八反抗,又令扑上的警察铐上杨佬八的双手。
王虾和几个汉子冲上来欲与警察动手,被杨佬八喝住:“都住手!警察局是明理的地方,鲁探长不会冤枉我杨某人的。”
马元亮又命众警察,将王虾几个汉子绑捆了起来,然后,将杨佬八一干人从酒楼押了出来。
这一情景,恰被匆匆而来的薛三、黄四看到了,望着驶走的囚车,围观的人群在窃耳私语,俩人赶紧打听,得知警察今天抓杨佬八,是为陈府遭到血劫之事时,薛三呆了一下,拉起黄四,“咱们赶快回县城,向我二姐禀报。”
薛三俩人这次来黄石窑,是奉地龙帮新任帮主矮二娘之命,专程找贼王杨佬八的。
原来,两个半月前,黄石窑西门药堂的管家陶福带人到县城铜绿山一带活动。矮二娘的丈夫佘帮主,怀疑西门药堂的人种植鸦片,因为铜绿山是地龙帮的地盘,佘帮主便带人前去干涉,结果双方打了起来!佘帮主被打成重伤,半月前死了。矮二娘接任帮主之位后,发誓要为丈夫报仇,就想与杨佬八歃血结盟,共同对付西门药堂。于是,派薛三黄四来黄石窑找杨佬八,但杨佬八行踪不定,两人寻找了几日无果,今天在街头小摊过早,才打听到杨佬八今天要举办六十寿辰的酒宴,俩人寻到青龙阁酒楼时,杨佬八一干人却被警察抓走。
两人骑马回到县城,满头大汗,薛三走到一茶摊前,端起桌上大海碗喝,几粒瓜子壳忽飞落入碗里,薛三恼了,抬起头欲骂,一个明眸秀丽、身材窈窕,穿着大红短袄儿的少女站在他面前,这少女叫佘杏花,噘着嘴儿,杏眼圆瞪,一脸的愠色。
薛三马上转怒为笑,一副讨好神态,“杏花,你呕三舅的气了?”
佘杏花质问地:你和四叔去黄石窑,事先说好了的,为什么不带我去,我都十九了,连黄石窑都没去过一一”
薛三说:“杏花,不是我们不带你去,是我二姐,不、是你娘,不让我们带你去。”
黄四也道:“是呀小姐,帮主吩咐过了,薛老三敢带小姐去黄石窑的话,就打断他的狗腿。”边说着,边从搭袋掏出胭脂盒,晃了一下,“这是我买给小姐的。”
佘杏花伸手接过,打开看了下,高兴地:“胭脂,还是四叔待我好。”
薛三忙夺过黄四手中的搭袋,掏出几包糕点递给佘杏花,说四叔买给你的好看不中吃,三舅买给你的好看又好吃。你瞧瞧,黄石窑港饼、麻糖、绿豆糕,还有桂圆酥,不信你尝尝,你尝尝!
“还有这,货郎鼓。”薛三从搭袋掏出,“咚咚”摇了几下。
佘杏花说:“我不要,就会哄我,还当我是小丫片,你自己留着吧。”
薛三搔了一下耳,赌咒地说:“好好,下次去黄石窑,三舅哪怕被你娘打断两只腿,也要带你去黄石窑,这该行了吧。”
佘杏花这才转嗔为笑。
黄四问:“哎杏花,你在这儿干什么?”
佘杏花朝一家挑着“昌顺客栈”的旗幡的客栈望了望,说:“娘让我监视三天了。”又问道;“三舅,你们去了这多日,黄石窑好玩吗?”
黄四说好玩什么,黄石窑出大事了!薛三忙点头,说对对,黄石窑这回出大事了,三舅不陪你玩了,三舅和你黄四叔得赶紧去向你娘禀报。
俩人又翻身上马,佘杏花说:“我娘不在帮里,去了城西河边的贮木场。”
地龙帮的人平时是以靠开铜矿窑、贩卖木材竹子掩盖其活动的,在县城诸多的帮派组织中,就数地龙帮人多势众,多半是为混口饭吃的无业农民,还有一些外地来的逃荒人。
薛三和黄四来到贮木场。一间小木屋内,穿着马面裙的矮二娘,头上缠着一块白布,正陪着县警察署的缉查队长金胖子喝茶,叹着苦经,这年头木材生意难做,地龙帮的日子也不好过,虽说铜绿山有二处铜矿窑,但因官府矿税年年涨,没什么盈利,都已停产了。我现在每天派人四处催收欠款,还是我家老鬼死前放的一些旧帐。
金胖子胯下挂着驳壳枪,打着饱嗝说,佘家嫂子当家的难处,我知道,这年头生意难做,苛捐杂税多。县政府也是经费困难,虞寅吃卯粮,稽查队上百号人,已经有几个月没领到饷了。还请看在我金某人的面上,借一千大洋,以解我手下弟兄的温饱问题。
见矮二娘沉吟不语,金胖子又道:“还有前两年在佘帮主手上借的,到时候我金某人一并还清,老债新帐保证还清。”
“金队长,我有一事不明。”
“你说,你说!”
“从去年夏天开始,西门药堂主尤裘派他的管家陶福,带人窜到铜绿山种植鸦片,政府为什么像眼瞎似的,不派人前去查办……”
“我查了,这事不好办,没有确切证据。再说,西门药堂在黄石窑,不属县稽查队的管辖之内。”
“三月前,”矮二娘面泛怒容,咬牙切齿起来:“我家老鬼听说西门药堂在铜绿山种植鸦片,带人前去制止和干涉,不料被他们打成重伤,抬回没半个月,我家老鬼就死了。我与尤裘不共戴天,这杀夫之仇,一定要报。还请金队长鼎力相助。”
金胖子说:“这个嘛,是你们两家私人恩怨,让稽查队出面插手,恐怕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难办的,还不是您金队长一句话吗!?”矮二娘稍顿了顿:“如果金队长肯鼎力相助,除了要借的一千大洋外,我再奉上五百大洋,最迟后天,我让人亲自给你送去。”
金胖子马上露出喜色,扔掉吸了几口的烟:“好好,佘家嫂子够义气。娘那个疤子,从明儿起,我就派人调查西门药堂种植鸦片之事,一旦查明,严惩不贷。”
从小木屋走出来,金胖子又道:“今天我来,还有一件事。”
矮二娘说:“还有什么事?”
金胖子说:“好事好事,我大舅子托我提亲,他看上了你女儿杏花,这事你还是操点心哟,要不,今年中秋节前将他们的婚事办了。”
见矮二娘不作声,金胖子欲说下去时,薛三和黄四快步走了过来,看他俩背着搭袋,金胖子解下桩上的马绳,对矮二娘道:“黄石窑出大事了,陈府发生几条人命案,警察正在四处抓嫌疑之人。最好这段时间,让你手下的人别去黄石窑走动,万一要是惹出什么麻烦,就不好办了。”
金胖子跨上马走了。
薛三问矮二娘,金胖子今天来干什么?因为是同父异母的姐弟,矮二娘没隐瞒,便将金胖子借钱和为他大舅提亲之事说了。薛三马上气咻咻骂了起来,他稽查队发不了饷,关咱们屁事?咱们地龙帮两三百号弟兄干活流大汗,每天布衣蔬食,几个月都没尝到肉的滋味了。妈的,金胖子就是条喂不饱的狗,他一定是假公济私,吃咱们的黑。我二姐夫佘帮主在时,他还以借的名义讹走了三千大洋。
黄四也悻悻骂了起来:“金胖子大舅是个大烟鬼,快六十的老货了,像得了痨病要死没埋的样子,还想娶咱们帮主的千金,做他娘的美梦!”
三人走进小木屋,矮二娘开始问道:“老三,黄石窑那边情况怎么样,杨八爷联系上了吗?”薛三瞥了黄四一眼,摇摇头,满脸懊丧,说老杂毛被警察抓走了!矮二娘听着一惊,忙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黄四干咳了声,说就今天中午的事。我和薛老三好不容易打听到杨佬八的下落,赶到上窑青龙阁酒楼,谁知佬八爷被一帮警察用铐子押出来,还有他手下的弟兄也被抓了!
“杨佬八为什么要在青龙阁酒搂办宴?”
“听说为庆贺他60寿辰,另外,他想金盆洗手,以后不干贼这行了。”
矮二娘呆了一下,马上判断道:“杨佬八被抓,我看是与陈府案子有关。”
“没错,没错!”薛三道:“听说案发现场的墙壁上,留有老杂毛作案时惯用的铜钱印记。”
矮二娘沉吟了下,摇了摇头,“我看此案非杨佬八所为。虽然他是黄石窑出了名的贼头,但这多年来,很少听说他谋财,又害命……此案必有蹊跷。”
“二姐聪明,聪明!心智过人,一眼就看出此案的破绽。”薛三埋怨黄四起来,本来可以赶在警察之前,与老杂毛见面的,就是你黄老四说杨八爷跑不了,等酒席散之后与他见面。将我拉进赌场,害得我把这月的份子钱都输光了!
黄四瞪起眼,抢白说是你自己要进去赌的。
薛三哼了一声,你还不是想沾香边,我羸了钱下酒馆恰肉喝酒,你好白恰不掏一分。
见他俩人争执起来,矮二娘不耐烦了,斥道:“好啦好啦,你们别在一起就揪筋,少说几句行不?”
“徐记车行情况怎么样?”矮二娘又问起薛三:“徐老板愿做我们的‘内线’吗?”
薛三给自己倒了碗茶水,喝了几口:“每个月白拿二十块大洋,还能不干?听徐老板说,西门药堂的人出外或办事,都是租他车行的车。”
矮二娘脸上露出喜色,夸奖道:“你们没联系上杨佬八,但在黄石窑安插了这么一个‘内线’,也算你们立了一大功劳。”
正说着时,佘杏花急急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戴瓜皮帽的汉子,来禀报紧急情况:所监视的昌顺客栈,住进了几个从铜绿山来的汉子,其中一个是光头,九哥说见过。佘杏花瞥了一眼戴瓜皮帽的汉子。戴瓜皮帽的汉子忙点着头,愤然地说:“帮主,这光头汉子,是西门药堂的人。上次我跟佘帮主在铜绿山遭到围攻,就有这家伙,出手凶狠,烧成炭灰我也认识,他还砍伤了咱们一个弟兄。”
矮二娘站了起来,脸泛怒容,咬下牙:“果然不出所料,这昌顺客栈,是西门药堂安插在县城的秘密‘窝点’。”
薛三马上揎拳捋袖:“妈的,我这就带人捣了昌顺客栈,将那几个蛤蟆秧子抓来!”
“慢——来,”矮二娘制止住欲走的薛三,“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先不要打草惊蛇,暗中盯紧一点就行了!”看看在场的众人,吩咐这几天好好蓄精养锐,以静观变,等待时机。另外,没有她的命令,谁也不许擅自去黄石窑。
作者简介:

吴作望,发表长、中篇小说11部,三部作品选集。做过《世界新闻报》专栏作家、编剧,作品被国内文摘报刊广泛转载,及被选入众多出版社出版的各种书籍,有的被全国10多省市和地区选入高中、初中和小学的教材和试题,有的被中央广播电台等制作节目,还有的被制作连环画等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