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隙

谢雯璐   

2024年的风带着南方特有的湿意掠过窗台时，我正对着春高考场的大门发愣。最后一门铃声落下的刹那，紧绷了数月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不是预想中的狂喜，反倒是一种空落落的茫然。这场被称作“小高考”的战役落幕，我迎来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假期——足足七个月。

起初，我还沉浸在挣脱书本束缚的惬意里。日子在赖床、刷剧、和朋友打游戏的循环中悄然溜走，可新鲜感褪去后，乏味便如藤蔓般缠上心头。窗外的木棉从绽放到凋零，梧桐叶层层叠叠铺满小径，我依旧困在方寸房间里，看着日历一页页翻过，竟生出几分虚度光阴的焦虑。五月末，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向父母提议去打工，父母起初是不同意我去打工的，但在我的百般劝说下，他们才同意我去离家近的包子铺打工。

包子铺的工作，远比我想象的要辛苦。每天凌晨五点，天还未亮透，城市尚在沉睡，我就得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来。洗漱完毕赶到店里时，老板夫妇已经开始和面、调馅，白色的面粉雾在昏黄的灯光下轻轻浮动，混着肉香与葱香，成了我那段日子里最深刻的晨曲。起初，我笨手笨脚，连揉面都不得要领，面团在手里要么瘫软成一滩，要么硬得像块石头，包包子时更是状况百出：褶子捏得歪歪扭扭，馅料漏得到处都是，蒸出来的成品要么是“开口笑”，要么是扁塌塌的“软脚虾”。

老板娘是个和气的中年女人，她从不嫌我笨拙，手把手地教我捏褶子的技巧：“手指要捏紧，力道均匀，从右往左慢慢转，你看，这样就圆了。”我耐下性子，一遍遍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指尖被面团磨得发酸，胳膊也累得抬不起来，可当第一个模样周正的包子在我手中成型时，心里涌起的成就感瞬间冲淡了疲惫。后来，我不仅学会了包鲜肉包、豆沙包，还解锁了包饺子的技能，月牙形的饺子在锅里翻滚上浮，晶莹的面皮裹着饱满的馅料，竟也有了几分专业的模样。

除了后厨的活儿，我还要负责前厅售卖。起初，面对络绎不绝的顾客，我总是紧张得语无伦次，报价格时声音发颤，找零也频频出错。可日子久了，在老板的鼓励和与顾客的不断磨合中，我渐渐放开了性子。清晨的包子铺，汇聚着城市里形形色色的人：赶着上班的白领、晨练归来的老人、背着书包的学生，我笑着招呼他们，熟练地装袋、找零，偶尔和熟客唠上几句家常。曾经内向腼腆的我，竟在这烟火气的浸润中变得开朗活泼起来。阳光透过玻璃洒在蒸腾着热气的蒸笼上，看着顾客们满意的笑容，我忽然懂得，平凡的岗位里，也藏着踏实的温暖。

可身体的疲惫终究是难以忽视的。连续一个月的早起和高强度劳作，让我每天回到家倒头就睡，肩膀和腰腹时常酸痛不已。六月底的一个清晨，我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忽然萌生了退意。当我向老板提出辞职时，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小姑娘能坚持一个月，已经很了不起了。”领工资那天，攥着那叠不算丰厚但浸满汗水的钞票，心里五味杂陈，这是我第一次靠自己的双手赚到的钱，每一张都沉甸甸的。

辞职后，我在家休整了几天，好友瑶忽然找到我，眼睛亮晶晶地提议：“不如我们去旅行吧？用你打工赚的钱，来一场毕业旅行！”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长这么大，我的每一次出行都有父母陪伴，从未独自闯过远门。犹豫片刻，我咬咬牙应了下来，青春本该有一次义无反顾的奔赴。

我们的第一站是柳州。坐上绿皮火车，看着窗外的风景从熟悉的南方小城切换成喀斯特地貌的奇山秀水，心里满是雀跃。抵达柳州时，恰逢傍晚，我们拖着行李箱直奔夜市，一碗热气腾腾的螺蛳粉下肚，酸笋的独特香气混着螺蛳汤的鲜爽，瞬间驱散了旅途的疲惫。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逛遍了龙潭公园，在喀斯特峰林间的碧水上泛舟；打卡了马鞍山，在山顶俯瞰整座城市的万家灯火；还穿梭在老巷子里，尝遍了木薯羹、豆花、酸粉等特色小吃。

从柳州出发，我们辗转去了贵州。贵州的山路崎岖，长途大巴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我们被晃得头晕目眩，行李也险些滚落，可当看到黄果树瀑布的那一刻，所有的艰辛都成了值得。瀑布从悬崖上倾泻而下，如白练垂空，水雾氤氲中，阳光折射出一道绚丽的彩虹，我们站在观景台上，任凭水花打湿衣衫，只觉得满心震撼。在西江千户苗寨，我们住进了半山腰的吊脚楼，夜晚，万家灯火点亮苗寨，星星点点的灯光与夜空的星辰交相辉映，我们坐在客栈的露台上，听着远处传来的芦笙声，聊着未来的憧憬，晚风拂过，满是惬意。

最后一站是重庆。这座山城的魔幻地形，让我们吃尽了苦头。导航在这里彻底失灵，明明在地图上显示在同一层，实际却隔着十几级台阶；爬坡上坎更是家常便饭，一天走下来，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可重庆的热情与烟火气，又让我们甘之如饴。我们在洪崖洞看灯火璀璨的吊脚楼群，仿佛闯入了现实版的“千与千寻”；在解放碑的人潮中感受都市的繁华；在磁器口的老巷子里，就着嘉陵江的风，啃着酥脆的陈麻花。最难忘的是在长江边，我们捧着冰粉，看着轮渡缓缓驶过江面，落日将江水染成金红色，那一刻，忽然懂了旅行的意义。

旅途的艰辛自不必说：抢不到直达车票，只能辗转换乘；错过了高铁，又只能坐大巴；为了省钱，住过狭小的酒店；在陌生的街头迷过路，也曾因为口味差异吃不惯当地的饭菜。可每当夜幕降临，我们挤在一张床上，分享着当天的见闻和糗事，又觉得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更重要的是，这是我第一次不依赖父母，用自己打工赚的钱完成的旅行，每一笔开销都精打细算，却也因此格外珍惜。

8月头，我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皮肤晒黑了，脚也磨出了茧，可眼底却盛满了光。那个漫长的假期，从最初的枯燥乏味，到包子铺的烟火历练，再到西南之旅的肆意闯荡，竟在不知不觉间，成了我青春里最珍贵的一段记忆。它让我懂得了谋生的不易，也让我体会到了独立的快乐，那些汗水与欢笑交织的日子，如同一束光，照亮了我往后的人生。

作者简介:谢雯璐，就读于广东工程职业技术学院，居住于广东职业技术学院，平时喜欢看看书，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