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马 彦

马 彦：教师。宁夏大学毕业，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进修，有数十篇论文在报刊和网络平台发表。

2025年12月8日

孤峰照夜：马学林诗词中的尼采精神图景

一、引言：思想巨匠的诗意重塑

1、尼采，这位十九世纪最富争议又最深刻的思想家，以其对传统价值的重估、对生命本能的礼赞和对超人哲学的构建，如同一道撕裂欧洲精神天空的闪电。一百二十余年后的今天，中国著名诗人马学林先生以十首同名诗词的磅礴阵容，重新将尼采置于汉语诗学的熔炉中淬炼，不仅是对一位哲学家的致敬，更是两种文化精神在诗歌维度上的深度对话。这组诗词以古典诗词的严谨形式，承载着尼采思想那近乎狂暴的现代性能量，形成了一种奇特而深刻的美学张力。

2、马学林先生的创作实践本身即是对尼采“艺术作为形而上活动”思想的践行。诗人不是简单地转述哲学概念，而是通过意象的重构、韵律的激荡和语言的炼金，让尼采的精神世界在汉语的土壤中获得第二次生命。这组作品如同一座多棱镜，折射出尼采思想的不同光谱：从《悲剧的诞生》中的酒神精神到《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的超人理想，从《论道德的谱系》中的价值批判到晚年著作中那燃烧的意志火焰。

二、意象构建：尼采精神的视觉化谱系

马学林先生诗词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其构建的意象系统，这些意象不仅高度贴合尼采思想的核心隐喻，更在古典汉语的诗学传统中找到了惊人的对应物。

1、孤峰与绝崖的意象贯穿始终。“独走荒原酹酒卮”、“独擎星火照幽明”、“孤峰立大荒”、“危崖孤坐对苍茫”，这些反复出现的意象精准地捕捉了尼采作为思想先驱的孤独境遇。尼采曾言：“谁终将声震人间，必长久深自缄默；谁终将点燃闪电，必长久如云漂泊”。马学林先生通过“孤峰”这一意象，将这种哲学孤独转化为空间性的崇高体验。“峰”在中国传统中本是高人隐士的居所，但诗人赋其“绝”、“危”、“孤”的特质，使其成为承载现代精神危机的全新空间。这与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让先知退隐山林十年而后归来的叙事形成跨文化呼应。

2、火焰与星光的意象群构成了另一组核心隐喻。“弱骨应焚超火炬”、“火种断崖煌”、“独掷星光灿”、“石火连”、“血凝寰宇新篇”，这些燃烧的意象不仅对应尼采“成为你自己”的生命燃烧论，更暗合其“永恒轮回”思想中那毁灭与创造并存的辩证火焰。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彼岸”意象的转化：在“千歌彼岸是春天”，“忽见金乌衔彼岸”中，“彼岸”并非佛教的解脱之境，而是尼采式超人跨越“末人”状态后抵达的生命巅峰，是“忠实于大地”的此岸升华。

3、崩塌与重构的暴力美学在诗词中表现为“裂渊”、“摧朽殿”、“崩神冕”、“撕旧冕”等一系列破坏性意象。这直接对应尼采“重估一切价值”的思想爆破力。马学林先生深谙尼采哲学并非温文尔雅的学术构建，而是“用锤子进行哲学思考”的颠覆性行动。“云怒崩神冕”一句尤具深意。尼采宣告“上帝已死”，不啻为欧洲精神世界的“弑神”事件，而诗人用“怒”字赋予这一事件情感温度，暗示这不是冷静的理论推演，而是饱含生命痛感的决裂。

三、形式革命：古典格律中的现代性震荡

马学林先生选择七律、五律及多种词牌作为载体，这一形式选择本身即具深意。严整的古典格律与尼采那狂放不羁的思想形成强烈反差，而这种张力恰成为诗学创新的源泉。

1、韵律的对抗与统一表现得尤为精彩。在《七律·下平声一先韵》中，“巅”、“渊”、“悬”、“天”等平缓悠远的韵脚与“焚”、“裂”、“惊”、“傲”等激烈动词形成奇异反差，如同将烈酒注入典雅器皿。这种形式与内容的对抗恰恰模仿了尼采自身的思想特质，用古希腊语文学家的严谨学术训练，承载最为叛逆的哲学宣言。诗人似乎在用格律的“镣铐”演绎思想的“舞蹈”，实践着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对日神（形式）与酒神（内容）融合的艺术理想。

2、对仗的哲学化运用突破了传统律诗的写景抒情。如“重开万古星辰谱，敢建千年道德知”一联，“重开”与“敢建”、“万古”与“千年”、“星辰谱”与“道德知”，不仅在字面上工整对应，更在思想层面上构成尼采哲学的双翼：前者指向《希腊悲剧时代的哲学》中对前苏格拉底思想的复兴，后者指向《论道德的谱系》中对基督教道德系谱的解构与重建。这种对仗不再是单纯的修辞游戏，而成为思想结构的诗性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