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第四十六章 茶楼密议
悦来茶馆二楼临街的雅间,窗户半开,街市的喧嚣被滤去大半,只余隐约的背景音。白景松已经点了一壶龙井,几碟茶点,正望着窗外出神。听到敲门声,他立刻起身。
林风骨推门进来,反手将门轻轻掩上。
“风骨贤侄,快坐。”白景松招呼他坐下,亲自斟了茶,“见到念尘了?”
风骨点头,端起茶杯,温热透过瓷壁传来。他没有立刻提及念尘纸条的内容,而是先转达了念尘的谢意和眼下的顾虑。
白景松听后,眉头紧锁:“这孩子……还是那么要强,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她担心的有道理,杜邦既然费这么大心思捧她,肯定不会轻易放人。强赎,确实可能激化矛盾,对念尘不利。”他叹了口气,“但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杜邦那种人,与日本人勾连,所图非小。念尘在他身边,时间越久,知道的可能越多,也越危险。”
风骨见白景松对杜邦与日本人的关联反应并不十分惊讶,心知他之前所言非虚,且可能知道得更多。“白表叔,您之前说杜邦风评不佳,与日本人走近,到底到什么程度?他们会不会……对念尘的手艺,甚至她这个人,有别的企图?”
白景松沉吟片刻,压低了声音:“贤侄,既然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瞒你。我在上海有些生意上的朋友,消息灵通些。杜邦洋行这些年,明面上做丝绸古董,暗地里,一直有传言说他涉足文物走私,尤其是将一些珍贵的中国古物,通过特殊渠道运出海外。日本人近年对中国文化资产虎视眈眈,双方有勾结,不足为奇。至于念尘的手艺……”他顿了顿,“苏绣传承有序,一些独特的针法、配色秘技,历来是家族或师徒秘传,价值不菲。日本人一直想系统性地‘研究’和‘掌握’这些技艺,以他们的商业能力复制推广,甚至……取而代之。杜邦如果以此为筹码与日本人交易,完全有可能。”
风骨听得背脊发凉。文物走私!技艺窃取!这比他想象的还要黑暗。念尘不仅可能被利用创作商品,更可能在不经意间泄露了某些传承的细节(尽管她自己可能并未意识到那是“秘技”),甚至她这个人,都可能成为交易的一部分?
“那书房夹层……”风骨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说漏了嘴。
白景松眼神一凝:“书房夹层?贤侄,你还知道什么?”
风骨犹豫了一下,想到念尘纸条上“勿轻信人言”的警告,但眼前的危机似乎已不容他过度猜疑。他掏出那张叠好的纸条,递了过去:“这是念尘今天悄悄给我的。”
白景松接过,迅速看完,脸色变得十分严峻。“夹层……深夜独自开启……这就对了!杜邦一定把最见不得光的东西——走私文物的账目、秘密交易的记录、甚至可能是一些更敏感的文件——藏在那里。念尘这孩子,胆子太大了,这要是被发现了……”
“白表叔,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风骨感到一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感。念尘就像坐在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旁边,而引信,可能就在那个夹层里。
白景松将纸条小心收好,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着,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才开口:“硬来肯定不行。我们得找到杜邦的把柄,让他投鼠忌器,主动放人,或者至少,不敢对念尘怎么样。”
“把柄?您是说……夹层里的东西?”
“对!”白景松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如果能拿到夹层里的证据,不管是走私文物,还是与日本人非法交易的记录,都是足以让杜邦身败名裂、甚至被法租界当局追究的东西。到那时,用这些证据换念尘的自由和清白,他不得不答应。”
“可是,怎么拿到?书房把守森严,念尘也只是偶然瞥见,根本接近不了。”风骨觉得这计划如同天方夜谭。
“不需要念尘去拿。”白景松压低了声音,“我在上海,认识一些……有些特殊门路的朋友。其中有人精通此道,且对杜邦这类欺压中国人的洋商深恶痛绝。只要我们能确定夹层的具体位置和开启方法,或许可以请他们……‘代为取阅’。”
风骨心头剧震。这是要……偷?或者说,是用一种非常规手段获取证据。这超出了他过往所有的认知和道德边界,风险极大。
“这……太危险了。万一失手,不仅拿不到证据,还会彻底激怒杜邦,念尘就……”风骨不敢想下去。
“所以必须计划周详,一击必中,且绝不能牵连到念尘和你。”白景松神色凝重,“我们需要更准确的情报。夹层在左柜的具体位置?如何开启?有没有警报或机关?书房守卫的规律?杜邦的生活习惯?这些,或许只有念尘能通过日常观察提供。”
风骨明白了。白景松是想让念尘做内应,提供情报,然后由他找来的“专业人士”动手。这无疑将念尘置于更直接的险境。
“念尘她……能行吗?这太危险了。”风骨的声音干涩。
“这是险棋,但可能是目前唯一能破局的路。”白景松看着他,“风骨,我知道这很难。但你要相信,我会尽全力保护念尘的安全。我找的人,也会是绝对可靠、经验丰富的。而且,我们不一定立刻行动,可以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比如杜邦外出、别墅防卫相对松懈的时候。”
风骨内心激烈挣扎。一方面,他渴望尽快将念尘从险境中解救出来;另一方面,他又极度害怕任何冒险会给她带来更大的伤害。白景松的计划听起来有成功的可能性,但也充满了不确定性和巨大的风险。
“我需要时间考虑,也需要……问问念尘自己的意思。”风骨最终说道。他不能替念尘做决定。
“我理解。”白景松点头,“下次念尘出门是什么时候?”
“四月十五。”
“好。在那之前,我会尽量摸清杜邦别墅外围的情况,也会再确认一下我那些朋友的意思。风骨,这件事,目前只有你知我知,绝不能再让第四个人知道,包括你父亲。知道的人越多,风险越大。”
“我明白。”风骨郑重答应。
离开茶馆,走在暮色四合的街道上,风骨的心沉甸甸的。白景松的计划像一块巨石压在他胸口。他感觉自己正被卷入一个越来越深的漩涡,周遭是走私、间谍、盗窃这些他从未接触过的黑暗领域。而他珍视的念尘,正处在这黑暗的中心。
回到南阳路公寓,父亲询问他下午去向,他只说去见了同学讨论功课。吴姨端上晚饭,简单的青菜豆腐和米饭,风骨食不知味。
夜里,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荷塘绣品被他小心地藏在枕头下,指尖仿佛还能触摸到那细腻的丝线。而怀中那张冰冷的纸条,却时刻提醒着现实的残酷。
一边是月光下的故乡荷塘,宁静美好;一边是租界别墅里的秘密夹层,危机四伏。
念尘柔弱的身影在这两极之间摇摆,而他,必须为她找到一个平衡点,一个安全的出路。
白景松的计划是出路吗?还是一条更危险的歧途?
他不知道。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不能再等待了。杜邦与日本人的密谈、对苏绣“秘技”的兴趣、书房深处的夹层……所有这些都预示着风暴正在逼近。念尘留在那里多一天,危险就增加一分。
四月十五。还有十四天。
他必须在那之前,做出决定。
也必须在那之前,让念尘知道,有一条布满荆棘但可能通向自由的路,正在她面前展开。
选择权,在她手中。
而他能做的,是为她照亮这条路,并准备好,在她选择踏上时,尽己所能,护她周全。
夜色深沉,上海依旧灯火阑珊。在这座不夜城的某个角落,阴谋与算计正在暗处滋长;而在另一处简陋的公寓里,一个少年正在经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次抉择。
第四十七章 无声的较量
四月上旬,法租界贝当路15号别墅内,气氛微妙地紧张起来。
苏念尘能感觉到杜邦最近的变化。他依然每天检查“外滩”绣品的进度,提出各种精细到近乎苛刻的要求,但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焦躁和审视。他外出的次数更频繁,有时深夜才归,身上带着淡淡的雪茄和酒气,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混合着兴奋与不安的气息。
书房成了绝对的禁区。除了杜邦本人和固定的法籍男仆(负责日常打扫,但据说从不触碰书桌和柜子),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连送茶点都要先敲门,得到允许后才能放在门口的小几上。
念尘更加小心谨慎。她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刺绣中,力求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瑕,不给杜邦任何挑剔的借口。同时,她也调动起全部感官,无声地观察着。
她注意到,杜邦每次进入书房,待的时间比以前长。有时能隐约听到他翻动纸张、甚至开启某种沉重箱柜的声音。老陈有两次在晚饭后,被叫进书房片刻,出来时脸色有些发白,对旁人的询问支吾以对。
她想起风骨转达的白景松的担忧,想起自己冒险传递出的关于夹层和日本人的信息。危险的气息越来越浓。她必须获取更多情报,为了自己,也为了不辜负风骨和白表叔在外面的奔走。
机会在一个雨夜悄然降临。
那晚,杜邦有重要的晚宴,吩咐不必等他。别墅里安静下来,只有雨声敲打着窗户。念尘像往常一样,在房间灯下刺绣到九点,然后准备休息。她听到楼下女佣收拾妥当、各自回房的声音。
十点左右,她隐约听到汽车驶入院子的声音,是杜邦回来了。脚步声有些踉跄,似乎喝了酒。接着是上楼的沉重脚步,路过她房门时停顿了一瞬,然后继续走向主卧。
念尘屏住呼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又过了约莫半小时,别墅彻底陷入沉寂。雨声似乎也小了些。念尘轻轻起身,赤足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倾听。走廊里一片死寂。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杜邦喝了酒,可能睡得很沉。书房就在走廊另一头,紧邻主卧。或许……可以冒险去探一探?
她知道这极其危险。但下一次机会不知何时才有。白表叔和风骨在外面焦急等待更确切的消息,而夹层里的秘密,可能是打破僵局的关键。
心跳如擂鼓。她轻轻拧开门把手,将门拉开一条缝。走廊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光线勉强能照见路径。她深吸一口气,像猫一样溜出房间,贴着墙壁,无声地走向书房。
书房的门紧闭着。她试着轻轻拧动门把手——锁着。这在意料之中。她蹲下身,就着微弱的光线,仔细观察门锁。是那种老式的弹子锁,不算特别复杂。她记得小时候看林家的老管家修理过类似的锁,大概原理是……
她从发髻上拔下那根素银簪子。簪子一头较细。她将细头小心翼翼探入锁孔,凭着感觉轻轻拨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咔哒”一声轻响,极其细微,但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锁开了!
念尘的心几乎跳出嗓子眼。她再次倾听,确认没有任何动静,才极其缓慢地推开厚重的木门,闪身进去,又将门轻轻虚掩。
书房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雪茄、皮革和旧纸张混合的沉闷气味。她不敢开灯,只能凭着记忆和感觉摸索。
目标明确:书桌左侧的橡木立柜。她摸到冰凉的木质表面,蹲下身,找到柜门。柜门也上了锁,但似乎不是弹子锁,更像是一种小巧的簧片锁。她用簪子试了试,不得其法。
难道要用钥匙?钥匙肯定在杜邦身上。
她不甘心,手指沿着柜门边缘细细摸索。在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凹槽处,她的指尖触到一点极其轻微的凸起。她用力按下去——没有反应。又试着向左滑动——纹丝不动。向右?轻微的一下“咯”声,一小块木板竟然向内缩进去一点,露出一个更小的、方形的凹槽,里面似乎有个金属旋钮。
是暗锁!念尘心中一震。她小心翼翼地转动旋钮,先是顺时针,不动;逆时针,转动了约四十五度,听到里面传来“嗒”的一声轻响。她试着拉柜门,还是锁着。
难道需要配合钥匙?或者还有其他机关?
她继续摸索。在柜门左侧靠近合页的地方,她发现了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细缝。用手指甲抠了抠,一块薄薄的、与柜体颜色完全一致的木片弹了起来,露出一个锁孔——这才是真正的锁!刚才的旋钮可能只是开启暗格或者解除某种内部机关。
真正的锁孔更小,簪子无法深入。她需要更细的工具。
时间紧迫,不能再耽搁了。她迅速记下暗锁旋钮的位置、方向,以及真锁孔的位置。然后,她开始观察书房其他可能藏匿物品的地方——书桌抽屉(都锁着)、墙上的油画背后(似乎没有异常)、地板(敲击声没有空洞)……
就在她准备撤离时,目光无意中扫过书桌上一个摊开的皮质文件夹。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她看到最上面一张纸似乎是一份货物清单,法文和中文夹杂,标注着“瓷器(宋)”、“青铜器(商)”、“玉器(汉)”等字样,旁边有编号和估价,数额惊人。下面似乎还有文件,但看不清。
文物清单!念尘的心脏狂跳。这证实了白表叔的猜测!杜邦果然在走私文物!
她强忍住立刻翻看的冲动,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她必须马上离开。
就在她转身,手刚碰到门把手的瞬间,门外走廊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
是杜邦!他醒了?还是根本没睡熟?
念尘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似乎就在书房门口。
时间仿佛静止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念尘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声音。她的手心全是冷汗,紧握着那根银簪,尖头对准自己的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和镇定。
门外的人停顿了大约十几秒。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逐渐远去,似乎是走向楼梯方向。
是下楼去厨房找水喝?还是……
念尘不敢多想。她轻轻拧开门,探出头。走廊里空无一人。她迅速闪身出来,反手将书房门轻轻带上,锁舌“咔”一声轻响,在寂静中依然让她心惊肉跳。
她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在颤抖。
太险了!只差一点!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平静下来。脑中迅速复盘刚才的发现:暗锁旋钮、真锁孔位置、文物清单……这些信息至关重要。
她从床下摸出藏着的纸笔,就着窗外微弱的光,凭记忆将暗锁旋钮的位置、转动方向、真锁孔位置,以及文物清单的大致内容,尽可能详细地记录下来。字迹因为手抖而有些歪斜。
做完这一切,她将纸条小心藏好,银簪重新插回发髻。躺在床上,却再无睡意。
今晚的冒险,证实了最坏的猜测。杜邦不只是一个苛刻的雇主,更是一个文物走私犯,并且与日本人有着可疑的勾连。自己身处的环境,比想象中更危险。
白表叔的计划——获取夹层证据,以此要挟杜邦放人——现在看起来,不再是天方夜谭,而是唯一可能有效的途径。但执行这个计划,需要她提供更精确的情报,也需要她承担被发现后无法想象的后果。
四月十五……很快就要到了。
她必须在那天,将今晚得到的信息传递给风骨。
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一方是掌握着财势和秘密的杜邦,一方是试图挣脱牢笼的她,以及在外面为她奔走的亲人和朋友。
力量悬殊,希望渺茫。
但至少,她不再是一无所知、任人摆布的棋子。
她握紧了藏在枕下的、那幅未完成的“外滩”绣品的一角。冰冷的丝线下,是她用无数个日夜灌注的心血和迷茫。
或许,这幅绣品,连同那个夹层里的秘密,将成为她挣脱枷锁的钥匙,或者……将她拖入更深的深渊。
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云层缝隙里,露出一弯冷月,清辉淡淡地洒进房间。
月光下,念尘的眼神,从未有过的清晰和坚定。
第四十八章 山雨欲来
四月十五,午后,天空阴霾,闷热无风。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霞飞路邮局对面,林风骨早早便等在那里。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布包,里面除了吴姨准备的点心,还有他昨夜辗转反侧、最终写下的一封简短的信——信里没有提及具体计划,只表达了对念尘处境的深切忧虑,并恳切地希望她能在下次见面时,尽可能提供关于书房暗锁和杜邦行踪规律的更多细节,字里行间透露出“事情可能有转机,但需要你的帮助”的暗示。
他相信以念尘的聪慧,能明白其中的深意。他也做好了准备,如果念尘今天带来了更重要的信息,他就必须将白景松的计划(或其雏形)更明确地告知她,让她自己做出选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念尘没有像往常那样准时出现。
风骨的心渐渐提了起来。是杜邦临时有事?还是上次的夜探被发现了?各种不祥的猜测在脑中翻腾。
两点十分,两点二十……就在他几乎要绝望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从邮局旁边的巷子里拐出,不是念尘,却是老陈!
老陈推着车,脸色有些发白,额头上带着汗。他径直走到风骨面前,目光快速扫视四周,然后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林少爷,苏小姐今天来不了了。”
“为什么?她怎么了?”风骨的心猛地一沉。
“杜邦先生今天上午突然从外面回来,脸色很难看,把苏小姐叫进书房,关上门说了好一阵话。具体说什么我不知道,但苏小姐出来后,脸色也很不好看。杜邦先生吩咐,今天不准苏小姐出门,让我……让我来告诉您一声,以后也不必再等,苏小姐要专心准备巴黎参展的作品,不会再有任何私下会面。”老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同情。
风骨如遭雷击。不准出门?以后不必再等?这是彻底切断念尘与外界的联系!杜邦发现了什么?还是仅仅因为“外滩”绣品临近完成,要加强控制?
“陈师傅,念尘她……有没有受伤?杜邦有没有为难她?”风骨急切地问。
“表面上看没有。但苏小姐回房后,就一直没出来。午饭也是让人送进去的。”老陈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林少爷,有些话……本不该我说。但苏小姐是个好姑娘,在这里……不容易。杜邦先生最近……心事很重,来往的人也杂。您……您要是有办法,还是早点为苏小姐打算吧。我言尽于此。”说完,他匆匆朝风骨使了个眼色,似乎在示意他快走,然后推着车,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了。
风骨站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老陈最后那几句话,无疑是严重的警告。杜邦不仅彻底限制了念尘的自由,其自身也似乎处于某种紧张或危险的状态,这很可能波及念尘!
计划还未开始,就遭遇了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们失去了每月两次宝贵的见面机会,也失去了最直接的信息传递渠道!
风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慌。念尘现在处境更危险,他必须立刻行动。
他快步走向悦来茶馆。白景松今天也在那里等候消息。
听完风骨带来的坏消息,白景松的脸色也阴沉下来。“杜邦突然收紧控制……这很不寻常。可能他察觉了什么风吹草动,或者……他自身的麻烦到了紧要关头,需要更加严密地控制身边的人和事,尤其是念尘这样可能知道一些内情的人。”
“白表叔,我们现在怎么办?见面渠道断了,念尘被困在别墅里,我们连她的情况都无法知道了!”风骨的声音带着焦灼。
白景松沉吟半晌,眼中闪过决断:“看来,不能再按部就班地等待了。杜邦的反应,恰恰说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他心虚,他害怕。我们必须加快行动!”
“怎么加快?”
“第一,我需要立刻联系我那位有‘特殊门路’的朋友,将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包括书房暗锁的信息)告诉他,请他评估潜入书房、获取夹层证据的可行性、风险和时间。第二,我们需要一个能接近别墅、最好能接触到内部仆役、传递消息或制造机会的‘内线’。老陈今天的态度,似乎有松动,或许是个突破口,但需要非常谨慎地接触。第三,”白景松看着风骨,“风骨,你不能再直接去霞飞路等念尘了,太显眼。杜邦可能已经注意到你。你最近也要小心,尽量减少外出,特别是去租界西区。”
风骨点头:“我明白。但念尘在里面……”
“我们会想办法和她取得联系。”白景松从怀里掏出一个极小的、扁平的金属哨子,递给风骨,“这是‘竹哨’,吹起来声音像某种特定的鸟叫,声音不大,但穿透力强,夜里能传很远。你认得贝当路15号别墅后院外墙吗?那里相对僻静,有几棵树。”
风骨接过哨子,点点头。他跟踪观察时,留意过别墅周围环境。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安排好了行动,需要在行动前夜给念尘一个信号,或者需要她配合做某件事(比如在特定时间制造一点小动静吸引注意),就会有人在子夜前后,去那后院墙外,用这个哨子吹三长两短的特定节奏。念尘如果听到了,并在第二天中午,在她房间朝南的窗台上放一盆花(任何花都行),就表示她收到了信号,并且状态允许。如果没有花,就表示情况有变,行动取消或推迟。”白景松详细交代,“当然,这只是预案之一。前提是我们能安排好行动,并且判断有必要通知她。”
这计划听起来依然风险重重,但总算有了一条极其脆弱的联络线。风骨紧紧握住那只冰冷的金属哨子,仿佛握着一线微弱的希望。
“风骨,”白景松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无比郑重,“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非常艰难和危险。你年纪还小,本不该卷入这些。但事已至此,我们没有退路。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全自己是最重要的。只有你安全,才有希望救念尘。明白吗?”
“我明白,白表叔。”风骨用力点头,眼中是超越年龄的坚毅,“为了念尘,我会小心。”
离开茶馆,风骨没有直接回家。他绕路去了贝当路附近,远远地、隐蔽地观察了一下15号别墅。别墅门窗紧闭,窗帘低垂,像一只沉默而戒备的巨兽,将念尘吞噬其中。
他紧紧握着口袋里的竹哨和那封未能送出的信。
山雨欲来风满楼。
杜邦的突然收紧,打乱了他们的节奏,但也可能促使对方更快地暴露破绽,或者采取更极端的行动。危机之中,也孕育着机会。
现在,他们必须与时间赛跑。
在杜邦可能对念尘采取进一步不利行动之前,在杜邦自身的麻烦彻底爆发可能牵连念尘之前,拿到证据,救她出来!
风骨最后望了一眼那栋森严的别墅,转身融入暮色中的人流。
他的背影,依旧单薄,却挺得笔直。
一场无声的营救,即将在这繁华与罪恶交织的上海租界,悄然拉开序幕。
而风暴的中心,那个手握丝线、心藏秘密的少女,正在等待着一线不知何时会降临的光明,或者黑暗。
(第二卷《沪上风云》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丛书》杂志社副主编。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荣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得一等奖。“2024——2025年荣获《中国艺术家》杂志社年度优秀作者称号”荣誉证书!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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