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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离散夜·各怀誓愿
念安在督军府住下的第七天,清荷开始做梦。
不是噩梦,也不是美梦,而是一种很奇怪的、介于两者之间的梦境。梦里,她看见两个婴儿——一个在她肚子里,散发着温暖的金光;一个在摇篮里,周身笼罩着淡淡的灰雾。
两个婴儿隔着她的肚皮“对视”,然后,摇篮里的婴儿突然哭了,哭声不是婴儿的啼哭,而是……一种很哀伤、很委屈的啜泣,像是成年人在哭。
“娘……为什么不要我……”
清荷惊醒,浑身冷汗。
窗外月色正明,摇篮里的念安睡得正香,小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纯净。可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第二天,她让毓婉请来白大夫——就是之前在青莲寺帮她诊过脉的那位老中医。
白大夫为念安诊脉,又仔细看了看他的面相,眉头越皱越紧。
“夫人,这孩子……有问题。”
清荷心下一紧:“什么问题?”
“他体内有两道魂魄。”白大夫沉声道,“一道是新生的婴儿魂魄,纯净但脆弱;另一道……是残留的成人怨念,虽然微弱,但执念很深。”
清荷想起红玉临死前的眼神,那里面有不甘,有怨恨,有算计。
“是红玉的怨念?”
“不完全是。”白大夫摇头,“红玉的怨念只是一部分,更多的……是另一股力量。一股很古老、很阴冷的怨念,像是……胎死腹中的婴灵。”
清荷如遭雷击。
胎死腹中的婴灵?难道……
“是那个被我舍弃的孩子?”她颤声问。
“有可能。”白大夫叹气,“你为了救丈夫,舍弃了他,他心中有怨。虽然大部分魂魄已经转世投胎到你腹中,但还有一部分怨念残留,无处可去,便附在了这个新生儿身上。”
清荷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
所以,念安身体里,有三道魂魄:新生儿自己的,红玉残留的,还有……那个被她舍弃的孩子的怨念。
“那……怎么办?”她声音发抖,“会对孩子有影响吗?”
“会。”白大夫点头,“三道魂魄在同一个身体里,互相争夺,互相影响。轻则孩子体弱多病,性情乖戾;重则……三魂俱灭,这孩子活不过三岁。”
清荷捂住嘴,眼泪涌出。
怎么会这样?
她只是想救一个无辜的孩子,却害他陷入这样的境地?
“有办法解决吗?”她哽咽道。
白大夫沉吟良久:“有一个办法,但很凶险。”
“什么办法?”
“分魂。”白大夫缓缓道,“用秘法,将那两道外来魂魄从孩子体内分离出来。但这样做,会伤及孩子本身的魂魄,稍有不慎,孩子就会变成痴傻,甚至……魂飞魄散。”
清荷闭上眼睛,泪水滑落。
无论怎么选,都是伤害。
不分离,孩子活不过三岁。
分离,孩子可能变成痴傻。
“让我想想……”她虚弱地说。
白大夫起身:“夫人,老朽言尽于此。您若决定分魂,随时来找老朽。但切记——必须在孩子满月前做决定。满月后,魂魄与身体完全融合,就再也分不开了。”
说完,他告辞离开。
清荷独自坐在屋里,看着摇篮中的念安,又摸摸自己隆起的小腹,心如刀绞。
为什么命运要这样对她?
为什么要让她的孩子承受这样的痛苦?
门外传来脚步声,秦啸天走了进来。看见清荷泪流满面,他急忙上前:“清荷,怎么了?白大夫说什么了?”
清荷将白大夫的话复述了一遍。
秦啸天听完,脸色铁青:“不行!不能冒险分魂!念安是我的儿子,我不能让他变成痴傻!”
“可如果不分,他活不过三岁……”
“那就找其他办法!”秦啸天握紧拳头,“天下之大,总有办法的。我去找慧明大师,去找青莲寺的住持,去找所有能找的人!”
清荷摇头:“来不及了。孩子满月前必须决定,现在只剩下二十三天。”
秦啸天沉默,眼神痛苦。
良久,他开口:“清荷,如果……如果必须选一个,你选哪个?”
清荷怔住:“什么?”
“念安,和你肚子里这个孩子。”秦啸天看着她,“如果只能保一个,你选谁?”
清荷浑身颤抖:“不……不能这样选……他们都是我的孩子……”
“我知道。”秦啸天将她搂入怀中,“我知道这很残忍。但有时候,我们必须做选择。就像当初,你为了救我,舍弃了那个孩子一样。”
清荷在他怀里痛哭:“啸天,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那就让我来做决定。”秦啸天声音嘶哑,“如果必须选,我选你肚子里的这个。因为这是你和我的孩子,是我们重新开始的希望。至于念安……我会用尽一切办法救他,但如果救不了……”
他没说完,但意思明白。
清荷哭得更凶。
她知道秦啸天的选择是对的——从理智上讲,她肚子里的孩子更重要。那是他们爱情的结晶,是经历了那么多磨难才得到的希望。
可念安也是无辜的。
他才来到这个世界七天,就要面对这样的命运。
“再让我想想……”她哽咽道,“再给我几天时间……”
秦啸天点头:“好。但不要拖太久。时间越久,对孩子越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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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清荷几乎没合眼。
她日夜守着念安,看着他安静的睡颜,看着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不属于婴儿的复杂表情——有时候是怨恨,有时候是哀伤,有时候是……一种近乎成人的算计。
她知道,那是红玉和那个婴灵的怨念在影响他。
她也注意到,每当她肚子里的孩子胎动时,念安就会变得焦躁不安,甚至会莫名其妙地哭闹。而当她抚摸念安时,肚子里的孩子也会安静下来,仿佛在“观察”这个新来的兄弟。
两个孩子在互相感知,互相影响。
第七天晚上,清荷做了个决定。
她将念安抱到秦啸天面前,平静地说:“啸天,我决定了。”
秦啸天看着她:“你说。”
“我要带着念安,去青莲寺。”清荷眼神坚定,“慧明大师说过,青莲寺的药泉能净化魂魄,驱除邪祟。也许……那里能救念安。”
秦啸天皱眉:“可你怀着孕,不能长途跋涉。”
“我必须去。”清荷握住他的手,“啸天,念安会变成这样,我有责任。如果当初我没有舍弃那个孩子,就不会有这些怨念。如果我没有心软收留念安,他也许在慈云庵能平安长大。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必须弥补。”
秦啸天看着她苍白但坚定的脸,知道劝不动。
“好,我陪你去。”
“不行。”清荷摇头,“省城刚稳定,你需要坐镇。赵阎王虽然逃了,但随时可能卷土重来。你不能离开。”
“那让陈锋和阿默陪你去。”
“阿默陪我就够了。”清荷说,“陈锋要帮你处理军务,不能走。而且……这一路必须秘密进行,人越少越好。”
秦啸天沉默良久,终于妥协:“好。但你要答应我——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平安回来。你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孩子,你不只是念安的母亲,也是那个孩子的母亲。”
清荷点头:“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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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清荷带着念安,在阿默的护送下,悄悄离开了省城。
他们没有走官道,而是选择了偏僻的小路,昼伏夜出,尽量避开人烟。
念安很乖,一路上不哭不闹,只是偶尔会睁着大眼睛看清荷,眼神复杂得不像一个婴儿。
第七天,他们抵达青莲寺山脚下。
和上次一样,从山脚到山门,需要叩拜而上。但这次清荷怀着孕,不能像上次那样三步一叩。她只能抱着念安,一步一步往上走。
山路陡峭,她走得艰难,但每一步都很坚定。
阿默想帮她抱孩子,她拒绝了。
“这是我的债,我自己还。”
走到半山腰时,清荷累得几乎虚脱。她靠在山壁上喘气,念安在她怀里,突然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脸。
很轻,很柔。
清荷低头看他,看见他眼中闪过一抹不属于婴儿的温柔。
“宝宝……”她轻声唤道。
念安眨了眨眼,又恢复了婴儿的懵懂。
清荷心中一动。
也许……念安体内的那道怨念,并不完全是恶意的。
也许那个被她舍弃的孩子,并不恨她。
也许红玉临死前,也有一丝母性的觉醒。
她继续往上走。
终于,在日落前,她抵达了青莲寺山门。
慧明大师已经等在门口,仿佛早知道她会来。
“阿弥陀佛。女施主,你来了。”
清荷跪下来:“大师,求您救我儿子。”
慧明扶起她,看了看她怀中的念安,又看了看她隆起的小腹,长叹一声:“冤孽啊冤孽。随老衲来。”
他带着清荷来到药泉边。
药泉依旧碧绿如翡翠,冒着氤氲热气。慧明让清荷将念安放入泉中,然后开始诵经。
经文声中,药泉的水开始发生变化。碧绿的水渐渐变成淡金色,然后又泛起诡异的灰色——那是怨念的颜色。
念安在泉中啼哭,不是婴儿的啼哭,而是混合了多种声音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哭喊。
有红玉的哀嚎,有婴灵的怨泣,还有……一个很轻很轻的、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女声。
那个女声在说:“荷花……荷花……”
清荷浑身一震。
那是……周荷花的声音?
难道周荷花的怨念,也附在了念安身上?
慧明诵经声越来越大,药泉的水剧烈翻腾。突然,三道虚影从念安体内冲出——
第一道是红玉,她对着清荷凄然一笑,然后化作青烟消散。
第二道是那个婴灵,他飘到清荷面前,伸出小手虚虚摸了摸她的脸,轻声说:“娘,我不怪你。好好活着。”然后也消散了。
第三道是周荷花,她看着清荷,眼神温柔:“清荷,好好待我孙子。告诉他,奶奶爱他。”说完,也消失了。
三道怨念散去,药泉的水恢复碧绿。
念安在泉中安静下来,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慧明停止诵经,擦了擦额头的汗:“好了。外来魂魄已经驱除,这孩子现在只剩下自己的魂魄了。但他元气大伤,需要好好调养。”
清荷将念安从泉中抱出,紧紧搂在怀里,泪如雨下。
“谢谢大师……谢谢……”
慧明摇头:“不必谢老衲。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红玉临死前有一念之善,愿意放下怨恨;那个婴灵更是从未恨过你;至于周荷花……她一直守护着秦家的血脉。他们不是被驱除的,是自愿离开的。”
清荷怔住:“自愿离开?”
“对。”慧明点头,“因为他们爱你,也爱这个孩子。他们不想伤害他,所以选择了离开。”
清荷低头看着怀中的念安,他的小脸恢复了婴儿的纯净,呼吸均匀,睡得香甜。
所有的怨念,所有的伤害,所有的遗憾……
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化解。
不是通过仇恨,不是通过报复,而是通过……爱。
爱能化解一切。
爱能救赎一切。
“大师,我肚子里的孩子……”清荷轻声问。
慧明看了看她的小腹,微笑:“这孩子很健康,而且……他带来了祝福。他身上的金光,净化了所有的怨念。他是来报恩的,不是来讨债的。”
清荷抚摸着小腹,感受着那里有力的胎动,终于露出了笑容。
一切,都结束了。
所有的债,都还清了。
所有的怨,都化解了。
剩下的,只有爱,只有希望,只有……未来。
她抱着念安,跪在药泉边,对着天空轻声说:“红玉,谢谢你。宝宝,对不起。周夫人,我会好好爱您的孙子。”
风吹过,带来远方的钟声。
像是在回应,像是在祝福。
慧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女施主,下山去吧。你的丈夫在等你,你的孩子在等你,你的家……在等你。”
清荷深深一躬,抱着念安,转身下山。
这一次,她走得很轻松。
因为心里没有了负担,没有了愧疚,没有了遗憾。
只有满满的爱,和满满的希望。
夕阳西下,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而在山脚下,秦啸天正策马而来。
他终究不放心,处理完紧急军务后,便追了过来。
两人在山路上相遇。
四目相对,都笑了。
“我来接你们回家。”秦啸天说。
“嗯,回家。”清荷点头。
秦啸天下马,接过她怀中的念安,又扶她上马,然后自己翻身上马,将她搂在怀里。
一家三口,共乘一骑,朝着家的方向,缓缓而行。
夕阳将他们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色。
像一幅画。
像一首诗。
像一个……圆满的结局。
而故事,其实才刚刚开始。
因为他们有了孩子,有了家,有了爱。
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有了……幸福的可能。
这就是轮回的意义——
不是重复苦难,而是在苦难中开出花来。
不是沉溺仇恨,而是在宽恕中找到安宁。
不是执着失去,而是在拥有中学会珍惜。
她和秦啸天,用了整整两世的时间,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而现在,他们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有了孩子,有了家,有了……未来。
月光洒在路上,照亮了前行的方向。
也照亮了他们心中,那片名为“希望”的田野。
那里,荷花正开。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丛书》杂志社副主编。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荣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得一等奖。“2024——2025年荣获《中国艺术家》杂志社年度优秀作者称号”荣誉证书!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