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大雪》
作者:唐增虎(山东)
风裹着凛冬的寒意,在清晨叩响窗棂时,恰逢大雪节气如约而至。这冬的信使,携着冰川雪海的凛冽,裹着千百年的诗意,簌簌奔赴人间,宣告极寒天气的归临。
推开门,最先撞进眼底的是铺天盖地的白。雪先是学谢道韫的才情,将“未若柳絮因风起”的轻盈藏进袖间,飘过村口老槐树的秃桠,便给枝桠缀满玉屑,让老树陡然有了“千树万树梨花开”的风雅;又摹柳宗元的孤绝,往远山旷野铺展素笺,把“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苍茫晕染开来,阡陌田垄都沉进一片寂静的白,连炊烟都慢下来,在雪幕里拧成一缕朦胧的线;它还偷了白居易的暖意,落在农家柴扉上,添了“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邀约,让冷冽的风里也漫起烟火气。
雪是调皮的画师,蘸着月光调的墨,先给屋檐描上银边,再给麦田盖上绒被,最后在梅枝的鬓角别上碎玉。那梅枝偏不领这份情,偏要顶着雪,绽出几点暗红的花苞,应和着“疏影横斜水清浅”的韵致,在素白天地间独成一抹倔强的艳。麻雀把脚印绣在院坝,扑棱着翅膀啄出细碎爪痕,孩童裹得严严实实举着雪球追逐,雪沫溅在围巾上又融成水珠,眉眼间的雀跃却半点未减。
拐进小院,柴门半掩,炉烟已从烟囱袅袅升起。屋内黄铜炭炉上的水壶滋滋吐着热气,壶口白雾漫上窗玻璃晕开朦胧,老人守着炉火翻晒新炒的花生,焦香混着雪的清冽缠作一处。他望向窗外落雪,喃喃道:“节气到了,这雪,是把最冷的日子送来了。”炉上茶烟与雪雾缠绕,陶壶里的茶渐渐沸了,茶香漫开时,雪还在不疾不徐地落——落进冰棱的缝隙,落进归人的行囊,落进孩童的雪球,落进老者的皱纹,也落进泛黄的诗卷里,让冰川雪海的寒、千年节气的韵,与人间烟火的暖,在这一日酿成独有的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