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第三卷第二十七章完)
第三卷 第二十八章:第一次破碎:贾正照焚烧初稿
第一节 寒碧斋的余烬
十一月十七,寅时三刻,寒碧斋。
书房里弥漫着一股焦糊的气味,混杂着纸张燃烧后的灰烬和松烟墨的余韵。贾正照跪坐在铜盆前,盆里的火焰已经熄灭,只剩下一堆暗红色的余烬,像冷却的血液。
他手里还握着那支狼毫笔,笔尖的墨早就干了,凝结成硬块。身上的素白棉袍溅满了墨点和灰渍,袖口处甚至被火星烧出几个焦黑的洞。但他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看着铜盆,眼睛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金陵十二孽缘谱》的初稿,没了。
他用七天七夜写成的三万字,记载了柔娘、秦可卿、赵姨娘、金钏、晴雯……十二个女子悲剧的手稿,在刚才那个时辰里,化为了灰烬。
不是意外,是他亲手烧的。
就在子时,薛反影来过之后。
她站在书房门口,没进来,只是轻声说:“正照,镜子要醒了。你的稿子……留不住了。”
“为什么?”他当时还不明白。
“因为稿子里有‘真相’。”薛反影说,“而镜子最怕的,就是真相。它会顺着文字找到你,找到所有读过稿子的人,然后……灭口。”
她顿了顿:“所以,烧了吧。趁镜子还没发现。”
贾正照挣扎过。
那三万字,是他对柔娘的忏悔,是对所有冤魂的告解,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勇敢的事——直面贾家的罪恶,直面自己的懦弱。
但现在,薛反影要他烧了它。
像从来没写过一样。
“一定要烧吗?”他问。
“一定要。”薛反影的声音很轻,但斩钉截铁,“而且,你要记住——从今天起,你不能再写任何关于镜子的事。不能写,不能说,甚至不能想。否则……你会死,你身边的人也会死。”
说完,她就走了。
像一阵风,来无影去无踪。
贾正照在书房里坐了半个时辰,看着那叠手稿,最后闭上眼睛,把它扔进了火盆。
火焰腾起的那一刻,他听见了哭声。
不是一个人的哭声,是十二个女人的哭声。
柔娘在哭:“正照,你为什么烧了我的故事?”
秦可卿在哭:“我的冤屈,再也无人知晓了。”
赵姨娘在哭:“连这点念想,都不给我留吗?”
金钏、晴雯、香菱……她们都在哭。
哭声中还夹杂着笑声——是镜灵的笑声,得意,猖狂。
“烧得好……烧得妙……从此以后,你们的悲剧,就是我的养分了……”
贾正照捂住耳朵,但声音从指缝里钻进来,像虫子一样钻进大脑。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分裂:一半在痛哭,一半在冷笑;一半是贾正照,一半是……镜灵的傀儡。
“不——!”他嘶吼着,抓起桌上的砚台,砸向铜盆。
“哐当!”
铜盆翻了,灰烬撒了一地。
哭声和笑声戛然而止。
书房恢复寂静。
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像无数冤魂在呜咽。
---
晨光从窗纸透进来,照在满地的灰烬上。
贾正照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艰难地爬起来。腿麻了,他踉跄了一下,扶住书桌才站稳。
低头看,灰烬里还有几片没烧完的纸角。他弯腰捡起一片,上面还剩几个字:
“……柔娘临死前,握着一面镜子……”
镜子。
又是镜子。
他把纸角扔回灰烬堆,像扔掉一块烧红的炭。
“大少爷,”门外传来老仆贾福的声音,“老太太叫您去荣禧堂。”
贾母?
贾正照心头一紧。
这个时候叫他,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知道了。”他应了一声,换下脏污的棉袍,穿上干净的素色长衫,对着铜镜整理仪容。
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青黑的胡茬,像个逃犯。
他伸手抚摸镜面,指尖冰凉。
忽然,镜面泛起涟漪。
涟漪中心,浮现出一张脸——不是他的,是柔娘的。
她穿着那身大红嫁衣,对他微笑,但眼睛里流着血泪。
“正照,”她开口,声音缥缈,“你烧了我的故事……那我怎么办?我永远……永远是个无名无分的冤魂了……”
“对不起……”贾正照喃喃道,“但我没办法……镜子……”
“镜子?”柔娘笑了,笑容凄厉,“你知道镜子是什么吗?它是所有冤魂的‘囚笼’。你把我们的故事烧了,就等于……把我们的魂魄,永远锁在笼子里了。”
她伸出手,穿过镜面,抓住贾正照的手腕。
冰冷刺骨。
“所以,你要赎罪。”她说,“帮我……从镜子里出来。”
“怎么帮?”
“写一个新的故事。”柔娘凑近他,血泪滴在他手上,“不写过去,写未来。写镜子碎了,写我们自由了,写……你和我,在一起了。”
她顿了顿:“用你的血写。血里有‘念力’,能把虚幻……变成真实。”
用血写故事?
把虚幻变成真实?
贾正照觉得她在说疯话。
但手腕上的冰冷触感那么真实,柔娘的血泪那么真实……也许,这世上的“真实”和“虚幻”,本就没有界限?
“我……”他迟疑了。
“你不愿意?”柔娘的眼神变得怨毒,“你害死了我,现在连这点事都不肯做?贾正照,你这个懦夫!伪君子!你……”
话没说完,镜面突然震动。
柔娘的脸开始扭曲、变形,最后变成一团模糊的光影。光影中传出另一个声音——是镜灵的。
“柔娘,你越界了。”镜灵冷冷地说,“他是我的‘笔’,不是你的‘笔’。你再敢私自接触他,我就把你的魂魄……喂给其他镜子。”
柔娘发出惊恐的尖叫,光影消散了。
镜面恢复平静,映出贾正照苍白的脸。
“镜灵?”他颤抖着问。
“是我。”镜灵的声音从镜子里传出,“贾正照,你烧了稿子,做得很好。现在,我给你一个新的任务——”
它顿了顿:“写一部‘新孽缘谱’。主角不是那些死人,是活人——林黛玉,薛宝钗,探春,惜春……所有镜女。写她们的‘未来’,写她们如何在镜劫日那天,‘心甘情愿’地献祭,然后……获得永生。”
贾正照浑身发冷。
“你这是……要我编造谎言?”
“不,是‘创造现实’。”镜灵说,“文字是有力量的。你写她们献祭,她们就会真的献祭。你写她们获得永生,她们就会……永远困在镜子里。”
它笑了:“怎么样?这个任务,比写那些陈年旧事有意思多了吧?”
贾正照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如果我拒绝呢?”
“拒绝?”镜灵冷笑,“那你就等着看——贾府上下三百口人,一个一个死在镜子前。先从谁开始呢?你弟弟贾琏?你妹妹探春?还是……你那个还没出生的侄儿?”
它顿了顿:“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王熙凤又有了。三个月了,是个男孩。如果这个孩子也死了,贾家就……绝后了。”
绝后。
这两个字像两把锤子,砸在贾正照心上。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但不能不在乎贾家的血脉。
“你……你这个恶魔……”
“随你怎么骂。”镜灵无所谓地说,“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先拿那个未出生的孩子……开刀。”
说完,镜面暗了下去。
镜子又变回普通的镜子。
但贾正照知道,镜灵一直在看着他。
从镜子里,从水里,从所有能反光的地方。
他逃不掉。
第二节 荣禧堂的对峙
辰时三刻,荣禧堂。
贾母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手里捻着佛珠,脸色比平时更苍白。王夫人(被镜灵附身后的“正常”状态)坐在她左侧,眼神空洞,像个人偶。邢夫人、李纨、熙凤等女眷分坐两侧,个个垂首屏息,大气不敢出。
贾正照走进来时,感觉气氛压抑得像灵堂。
“祖母,”他跪下磕头,“孙儿来了。”
贾母睁开眼睛,看了他很久,才缓缓开口:
“正照,你昨晚……烧了什么?”
果然。
贾正照心里一沉。贾母在府里耳目众多,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回祖母,”他低头,“是孙儿写的一些……废稿。”
“废稿?”贾母冷笑,“什么样的废稿,需要半夜三更偷偷烧掉?连灰烬都要撒进池塘,怕人看见?”
连这个都知道?
贾正照后背冒出冷汗。
“孙儿……孙儿只是觉得写得太差,羞于见人。”
“是吗?”贾母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可我听说,你写的是‘金陵十二孽缘谱’。写柔娘,写秦可卿,写赵姨娘……写所有死在贾家的女人。”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刀子。
“正照啊,”她蹲下,与他平视,“你知道为什么那些女人会死吗?”
贾正照不敢抬头。
“因为她们……挡了路。”贾母轻声说,“柔娘挡了你二叔(贾赦)的路,秦可卿挡了北静王的路,赵姨娘挡了你父亲(贾政)的路……至于金钏、晴雯那些丫鬟,她们挡的,是整个贾家的路。”
她顿了顿:“所以她们必须死。就像园子里的杂草,长得太高了,就得除掉。否则,整片园子都会荒废。”
这话说得如此冷酷,如此理所当然。
贾正照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慈祥的老祖母,比镜灵更可怕。
至少镜灵是明着坏,而贾母是笑着杀人。
“祖母,”他鼓起勇气问,“那镜劫日……您也知道?”
“当然。”贾母站起来,走回座位,“镜劫日,是贾家等了三百年的机会。用十二个女子的命,换贾家三百年的荣华——这笔买卖,很划算。”
划算?
十二条人命,换来“荣华”?
贾正照感到一阵恶心。
“可是祖母,那些女子……她们也是人啊!她们也有父母,有亲人,有……”
“有又怎样?”贾母打断他,“生在贾家,长在贾家,她们的一切都是贾家给的。现在贾家需要她们牺牲,是她们的荣幸。”
荣幸?
贾正照想笑,却笑不出来。
“那……孙儿也是贾家的人,”他盯着贾母,“如果需要孙儿牺牲,孙儿是不是也该……感到荣幸?”
贾母愣住了。
堂上一片死寂。
良久,贾母才缓缓说:
“正照,你和她们不一样。你是男子,是贾家的长孙。你的命,比她们金贵。”
“金贵?”贾正照笑了,笑声凄苦,“祖母,在镜子面前,所有人的命……都一样贱。”
他站起来,直视贾母的眼睛:
“柔娘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她哭着求我救她,但我没动。因为您教过我——‘顾全大局’。现在我才明白,所谓的‘大局’,就是用无辜者的血,铺成的路。”
贾母的脸色变了。
“正照,你放肆!”
“孙儿不敢放肆。”贾正照跪下,但背挺得很直,“孙儿只是想问祖母一句——用这么多人命换来的‘荣华’,您夜里睡得着吗?梦见她们的时候,您怕吗?”
“啪!”
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
是王夫人。
她不知何时走到他面前,眼神依旧空洞,但手劲大得惊人。贾正照嘴角渗出血,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
“逆子!”王夫人机械地说,“竟敢顶撞祖母!该打!”
贾正照看着她,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王夫人,是镜灵操纵的傀儡。
难怪眼神那么空洞,难怪动作那么僵硬。
“母亲,”他轻声说,“您还记得元春姐姐吗?她是怎么死的?”
王夫人浑身一震。
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
“元春……她……她是病死的……”
“不,”贾正照摇头,“她是被献祭的。被您……亲手献祭的。”
“你胡说!”王夫人尖叫,又要打他。
但这次,贾正照抓住了她的手。
“母亲,醒醒吧。”他看着她的眼睛,“镜灵在控制你,它在利用你害人。您想一辈子当它的傀儡吗?”
王夫人的眼神开始剧烈挣扎:时而空洞,时而痛苦,时而清醒,时而疯狂。
“我……我不知道……”她抱住头,蹲在地上,“镜子……镜子在叫我……它说要我听话……否则就杀了环儿……”
环儿。
贾环。
那是她唯一的儿子,也是她的软肋。
“母亲,”贾正照蹲下,握住她的手,“我们联手吧。把镜子……毁掉。”
“毁不掉……”王夫人摇头,眼泪掉下来,“镜子太强了……我们斗不过……”
“斗不过也要斗!”贾正照说,“难道您想看着环儿,也变成祭品吗?”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醒了王夫人。
她抬起头,眼神终于恢复了清明。
“正照,”她轻声说,“你说得对。我不能……再害人了。”
她站起来,走到贾母面前,跪下。
“老太太,”她说,“媳妇……想明白了。镜子的荣华,是用人命换的。这样的荣华,媳妇……不要了。”
贾母盯着她,眼神冰冷。
“你想背叛贾家?”
“媳妇不敢。”王夫人磕头,“但媳妇……想赎罪。为元春赎罪,为所有死去的女子赎罪。”
堂上一片哗然。
邢夫人、李纨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只有熙凤,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好,很好。”贾母笑了,笑容狰狞,“既然你们都想当‘好人’,那我就成全你们。”
她拍了拍手。
门外涌进来十几个家丁,手里拿着绳子和麻袋。
“把大少爷和王夫人,”贾母冷冷地说,“关进祠堂地窖。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们出来。”
家丁们一拥而上。
贾正照想反抗,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捆了起来。
王夫人没有反抗,只是看着贾母,眼神平静。
“老太太,”她说,“您会后悔的。”
“后悔?”贾母冷笑,“我贾史氏这辈子,从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家丁把两人拖了出去。
堂上重归寂静。
贾母坐回太师椅,闭上眼睛,捻着佛珠。
但仔细看,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
祠堂地窖。
这里又黑又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老鼠屎的气味。墙壁上凝结着水珠,地上铺着发霉的稻草,角落里有几只老鼠在窸窸窣窣地爬。
贾正照和王夫人被扔在稻草上,手脚都被捆着。
“母亲,”贾正照低声说,“对不起……连累您了。”
“不怪你。”王夫人摇头,“是我……早就该清醒了。”
她顿了顿:“正照,你知道元春是怎么死的吗?”
贾正照摇头。
“那年她十六岁,刚被封为贵妃。”王夫人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个遥远的梦,“北静王找到我,说元春是‘凤命’,最适合做镜子的‘凤镜’宿主。如果献祭她,贾家能再兴盛百年。”
“您……答应了?”
“我拒绝了。”王夫人苦笑,“但北静王说,如果我不答应,就杀了宝玉。我……我只能答应。”
她的眼泪掉下来:“那天晚上,我把元春骗到佛堂,给她喝了掺了迷药的茶。她睡过去后,北静王的人来了,把她带走……我再见到她时,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七窍流血,眼睛睁得很大,像在看着我,说:‘娘,为什么?’”
贾正照听得浑身发冷。
“那……那镜子呢?”
“镜子就在佛堂里。”王夫人说,“是一面纯黑色的镜子,叫‘凤镜’。元春的血滴在上面,镜子就活了。从那天起,我就成了它的傀儡。”
她顿了顿:“现在想来,也许元春……一直在镜子里看着我。看着我害死赵姨娘,害死秦可卿,害死金钏……看着我,从一个母亲,变成一个怪物。”
地窖里很暗,但贾正照能看见,王夫人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光。
那是……泪光。
“母亲,”他说,“我们还有机会。只要毁了镜子,元春姐姐……就能解脱。”
“怎么毁?”王夫人问,“镜子在佛堂,有重兵把守。我们连地窖都出不去。”
贾正照沉默。
是啊,他们现在自身难保。
但就在这时,地窖的门突然开了。
一道光从门缝里透进来。
一个人影站在门口。
是薛反影。
第三节 反影的赌注
薛反影提着一盏灯笼,站在地窖门口。她依旧穿着那身青布衣裙,脸色苍白得像鬼,但眼睛很亮,亮得像燃烧的炭火。
“反影?”贾正照愣住,“你怎么……”
“我听见了。”薛反影走进来,蹲在他面前,用匕首割断他手脚上的绳子,“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你是来救我们的?”王夫人问。
“不全是。”薛反影摇头,“我是来……赌一把的。”
她顿了顿:“贾正照,你愿意跟我赌吗?”
“赌什么?”
“赌我们能毁掉镜子。”薛反影看着他,“但赌注很大——可能是我们的命,可能是整个贾家,也可能是……整个金陵城。”
贾正照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忽然笑了。
“我连稿子都烧了,还有什么不敢赌的?”
“好。”薛反影也笑了,“那跟我来。”
她扶着王夫人站起来,三人悄悄溜出地窖。
祠堂里空无一人,只有长明灯在神主牌位前幽幽发光。牌位上的名字在灯光下显得扭曲怪异,像一张张嘲笑的鬼脸。
“我们从密道走。”薛反影走到供桌后,按下一个机关。
供桌后的墙壁移开,露出一条向下的石阶。
“这是……”
“贾家先祖建的密道,直通玄真观地宫。”薛反影解释,“当年建这条密道,是为了在危急时刻转移‘镜子’。现在,我们用它来……毁掉镜子。”
她率先走下石阶。
贾正照和王夫人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石阶很长,很深,两边的墙壁上刻着复杂的符文,在灯笼光下泛着幽幽的蓝光。空气很冷,冷得像冰窖,呼吸都凝成了白雾。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终于到底。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宫殿。
宫殿呈圆形,直径约十丈,穹顶高悬,上面镶嵌着无数夜明珠,像星空一样璀璨。宫殿四周等距摆放着十二面巨大的铜镜,镜面朝内,围成一个圈。
圈中心,有一个石台。
台上放着一面纯黑色的镜子——正是王夫人说的“凤镜”。
镜面不反光,像一块墨玉,但仔细看,里面似乎有东西在流动,像黑色的水,像……凝固的血。
“就是它。”薛反影指着凤镜,“十二母镜之一,掌管‘权欲’。北静王用它控制官员,贾母用它控制贾家,你母亲(王夫人)……用它害死了元春。”
王夫人看着那面镜子,浑身发抖。
“我……我能感觉到……元春在里面……她在哭……”
“不只元春。”薛反影走到一面铜镜前,伸手抚摸镜面,“这里每一面镜子,都困着无数魂魄。柔娘,秦可卿,赵姨娘,金钏,晴雯……还有更多我们不知道名字的人。”
她顿了顿:“贾正照,你现在明白了吗?你烧掉手稿,不是毁灭了她们的故事,是……把她们最后的‘存在证明’,也抹去了。”
贾正照心如刀绞。
“那……那怎么办?”
“重写。”薛反影说,“但不是用墨写,是用血写。用你的血,在这十二面镜子上,写下她们的名字。这样,她们的魂魄就会暂时苏醒,有机会……逃出来。”
用血写名字?
贾正照想起柔娘的话——用血写,能把虚幻变成真实。
“可是镜灵……”
“镜灵现在在忙。”薛反影说,“它在准备镜劫日的大阵,暂时顾不上这里。我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一个时辰。
十二面镜子。
要用自己的血,写十二个名字。
贾正照握紧拳头。
“好。”
他走到第一面镜子前,咬破指尖,用血在镜面上写下:
“柔娘”
血字写完的瞬间,镜子突然震动起来!
镜面像水面一样荡开涟漪,涟漪中心,浮现出柔娘的脸。她看着他,眼中流下血泪。
“正照……是你吗?”
“是我。”贾正照流泪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晚。”柔娘笑了,“能再见到你……就够了。”
她伸出手,穿过镜面,轻轻抚摸他的脸。
冰冷,但温柔。
“快走。”她说,“镜灵要来了。”
话音刚落,宫殿入口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北静王。
不,现在应该叫——镜灵本体。
他穿着明黄色龙袍,但脸上布满了黑色的裂纹,像破碎的瓷器。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两团跳动的黑色火焰。
“薛反影,”镜灵开口,声音像无数人重叠在一起,“你果然背叛了我。”
“从来就没忠诚过,”薛反影冷笑,“何来背叛?”
“好,很好。”镜灵笑了,“那今天,就让你看看——背叛我的下场。”
他一挥手,十二面镜子同时射出黑光,照向薛反影。
薛反影不躲不闪,反而张开双臂,迎接黑光。
“反影!”贾正照想冲过去。
“别过来!”薛反影喊,“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事了。”
黑光吞没了她。
她的身体开始融化,像蜡烛一样,一点点化作光点,飘散在空气中。
但在完全消失前,她回头看了贾正照一眼,笑了。
“正照,记住——镜子最怕的,不是恨,是……原谅。”
说完,她彻底消失了。
原地只剩下一盏灯笼,和……一滴眼泪。
眼泪落在地上,渗进石缝里。
下一秒,石缝里长出一株青色的草,草叶上闪烁着微弱的光。
“反影……”贾正照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镜灵冷冷地看着他。
“轮到你了,贾正照。你是想自己死,还是想看着你母亲死?”
王夫人挡在贾正照面前。
“要杀,先杀我。”
“你以为我不敢?”镜灵一抬手,王夫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掐住脖子,提了起来。
“母亲!”贾正照嘶吼。
但就在此时,那十二面镜子突然同时破碎!
“咔嚓、咔嚓、咔嚓……”
镜面裂开无数道缝,缝里涌出白光。白光中,浮现出一个个女子的身影:柔娘,秦可卿,赵姨娘,金钏,晴雯,香菱……还有元春。
她们手拉手,围成一个圈,把镜灵围在中间。
“你们……你们怎么出来的?!”镜灵惊恐地问。
柔娘笑了。
“因为有人……记得我们。”
她看向贾正照。
“谢谢你,正照。你的血,让我们……自由了。”
说完,十二个女子的魂魄同时冲向镜灵,像十二把利剑,刺进他的身体。
“不——!!!”
镜灵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崩解,化作黑色的雾气。
雾气中,那面凤镜“砰”的一声,炸成了碎片。
碎片落在地上,失去了所有光泽。
镜灵……死了。
宫殿里重归寂静。
只有那十二个女子的魂魄,还飘在空中,微笑着看着贾正照和王夫人。
柔娘飘到他面前,轻轻吻了他的额头。
“再见,正照。下一世……希望我们能……早点相遇。”
说完,她们化作十二道白光,飞向穹顶,消失不见。
贾正照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王夫人走过来,扶起他。
“走吧,”她说,“该回家了。”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地宫。
身后,那座囚禁了无数魂魄三百年的宫殿,开始坍塌。
像一场,迟来的葬礼。
---
回到地面时,天已经亮了。
晨光熹微,照在金陵城的屋顶上,像镀了一层金。
贾正照回头看了一眼玄真观。
观门紧闭,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
“正照,”王夫人轻声说,“我们……重新开始吧。”
贾正照点头。
“好。”
两人并肩,走向晨曦。
走向……没有镜子的未来。
---
(第三卷第二十八章完)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丛书》杂志社副主编。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荣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得一等奖。“2024——2025年荣获《中国艺术家》杂志社年度优秀作者称号”荣誉证书!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