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醒的观察者与倔强的歌者
——论郑升家诗歌的多维书写
安徽/王瑞东
郑升家(笔名洞庭新客)的诗歌创作呈现出一种独特的二元特质:一方面,他以冷峻的目光解剖社会表象,揭示权力结构与时代病症;另一方面,他又在私人经验与地域风物中寻求精神慰藉,以诗意的建构抵御存在的荒芜。这两种看似矛盾的书写姿态,实则共同构成了一位当代诗人完整的自我定位——既是冷静的观察者,亦是倔强的歌者。
一、社会观察:锐利如刀的现实切片
在《市场》《协会》《网红时代》等作品中,郑开家展现了其作为社会观察者的敏锐与锋利。《市场》以近乎经济学报告的冷静笔触,勾勒出商品社会的运行逻辑:“行情变化如风云/有货无价/有价无货/并不为奇”。这种剥离了情感温度的陈述,恰恰强化了市场非人性化本质的呈现。而在《协会》中,诗人的批判更为直指核心:“多半养着一些专吃软饭的人”,官僚机构的寄生性被寥寥数语戳破。
这种批判意识在《网红时代》中达到某种悲愤的高潮。诗人以一连串急促的质问开篇:“是什么风/把纸片吹到了云霄/是谁给了机会/使他们如此炫耀”,随后直指时代的精神症候:“踏实勤劳的本色也黯淡了/资本制造的泼天富贵/无聊看客的狂欢/难道都疯颠了”。诗中“天旋地转/一切仿佛异化了”的慨叹,承接了现代主义文学对异化主题的关注,将网络时代的集体迷狂置于存在论的审视之下。这些诗篇的力度不在于语言的修饰,而在于观察的准确与批判的勇气,它们像一把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入时代的病灶。
二、生命哲思:在时间洪流中寻找支点
与公共书写形成对照的,是诗人对个体生命体验的深沉凝思。《腊月与年》以季节更替为隐喻,构建了一个关于忍耐与希望的叙事框架:“去往冬的路上/一段最冷的里程/迎接风雪/考验我们的毅力”。诗中的“年关”既是时间节点,更是心理阈限,只有“翻越崇山峻岭/穿过荆棘密布”,才能抵达“春光明媚”的生命复苏。这种“严寒-穿越-新生”的结构,暗合了苦难美学的传统,赋予了生存考验以仪式感与意义感。
《路过未来》则展现了诗人对时间哲学的思考:“永恒是瞬间的静止/存在也值得质疑”。在承认存在荒诞性的同时,诗人仍坚持“你必须稳住重心”的行动哲学。这种在虚无与坚韧之间的辩证,同样体现在《奋力支撑人的起码尊严——致残雪》中。该诗既是对作家残雪精神抗争的致敬,也是诗人自我艺术立场的宣言:“即便被孤立/也不放弃揭露丑陋/黑暗荒诞的世界”。诗中“柔弱而不卑微/以自信的心灵抗斗”的形象,恰是诗人在面对荒诞时选择的姿态——不是沉沦,而是以文字的尊严进行抵抗。
三、西域风土:地域经验作为精神原乡
郑升家的新疆书写为他的诗歌增添了一层浓郁的地域色彩与精神地理学意义。《余音》记录了一次具体的边疆行旅:“过阔克苏河大桥/赏九曲十八弯/翻越达坂/走进峡谷”,而在自然壮阔的激发下,“唐诗佳句顿时在脑海中浮动”。这种跨越时空的文化呼应,暗示了边疆经验如何接通古典中国的山水诗学传统。更为动人的是结尾那声向松林的呼喊:“我来了!/那声音由近及远/依稀还能听见”,个人的存在感在空旷天地间得到确证与回响。
在《致诗友梁北雁》《致长沙远人》等赠友诗中,西域不仅是地理空间,更成为情感联结的纽带与精神对话的场域。“领略风物光阴短/心驰漠野更壮阔”(《致长沙远人》),边疆的辽阔在这里转化为心灵的尺度。而《贺新疆诗人鲜章平出版〈兵团之恋〉》则以“边地数十年/情系老军垦”点明了一种扎根式的写作伦理——文学来自于对土地与人最深沉的眷恋。
结语:在批判与抒情之间
郑升家的诗歌创作,始终在社会的冷眼审视与个体的温热抒情之间保持张力。他的社会诗如棱镜,折射权力结构与时代病症;他的哲思诗如锚点,在时间洪流中寻找意义支点;他的地域诗如地图,标记出精神的原乡坐标。尽管部分诗作在语言锤炼上尚有提升空间,有时说理稍显直白,但那种不妥协的观察勇气、不离弃的生命关怀、不漂泊的地域认同,共同构成了其诗歌最珍贵的品质。
在一个容易陷入沉默或喧嚣的时代,郑升家以他的写作实践告诉我们:诗歌既可以是对不完美的犀利揭示,也可以是对可能性的执着想象。他的诗,最终是关于尊严的书写——无论这尊严是面对权力时的批判自由,还是身处荒诞时的精神挺立,抑或是融入土地时的文化自觉。在这多重维度的书写中,诗人完成了他作为当代知识分子的角色自期:既是清醒的观察者,亦是倔强的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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