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终南山大曲沟红孩洞游记
文/司晓升
终南山北麓,山重水复,林密竹茂,这里的岚雾总比别处更浓些,处处都留着神仙的痕迹与民间传说。
晨光初露,集贤镇大曲沟的竹梢刚挑起一抹朝霞,山岚便裹着溪声漫了上来。危崖高耸,岫谷幽深,竹溪水声潺潺,如隐隐梵音。进山约两里,抬头望见西山悬崖壁上那方洞口,山岚为它蒙上了一层淡雾。
今日同游的,还有向导徐老师,他博学多艺,通研道德经五千言,写得一手好楷书,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文化人。我手里攥着上山时他在路边柏树上采的柏籽,指尖沾满清苦的香气——据说这是红孩儿洞的“通关文牒”,能辟邪助修行,还能叫洞里的风不迷眼。
“唐贞观年间,这崖洞里住的可不是什么善茬。”徐老师拄着竹杖,一步一点走在石阶上,杖端落进石板的缝隙间,“那是个赤身小顽童,穿红肚兜,手一抬就是三昧真火,进山的樵夫都得绕着走。”
来到红孩儿洞前,我伸手摸了摸崖壁上被香火熏黑的痕迹,恍惚间仿佛看见贞观十三年的烟尘:唐僧的白马踏碎竹间清露,孙悟空的金箍棒搅乱山间晨雾,红孩儿坐在洞前青狮石上,赤脚晃荡,指尖火苗舔过崖壁,留下痕迹。那火实在烈,连孙悟空的毫毛都被烤得打卷,直到南海观音的净水瓶倾落,甘露裹着莲瓣压灭火苗,红孩儿才瘪着嘴被观音领走。临走前,他在洞壁上抠下三道指印——如今那指印里,已长出三丛紫菀,在风中轻轻摇曳。
徐老师又说起元丰初年,连绵的雨下了一个月,山涧水涨得漫过竹节。有个药农在洞前避雨,忽闻崖壁里传来羊叫,接着一团白影撞破雾气,竟是只挂着峨嵋山铜牌的灵羊,羊角上还沾着蜀地的山茶花瓣。
这奇闻传到楼观台时,苏轼与黄庭坚正在研墨。“川陕相隔千里,洞竟能相通?”苏轼把蘸墨的笔往砚台一搁,拉着黄庭坚就往大曲沟赶。那时洞口尚宽,二人举着火把深入,石壁湿漉漉的像蒙着一层水膜。走了约半里,黄庭坚忽然指着壁上的微光笑道:“你看,那红孩儿的指印旁,竟有宝气。”火光摇曳处,三道指印间嵌着夜明珠似的石髓,苏轼抚石感叹:“这红孩儿,倒把善财童子的家底藏在这里。”他借洞口照进的天光,在石壁题了“川羊洞”,黄庭坚补书“红孩洞”,墨痕渗入石纹。直到民国的地震把洞口挤窄,那些字迹才与灵羊的蹄印一同隐进崖壁深处。
正谈得兴起,但见一位青衣道姑从洞内缓步而出。她手持拂尘,口吐莲花。微微一笑:“诸位是来参访红孩儿洞的么?”徐老师上前施礼,道姑还礼后,领我们至洞内一方石台前。石台上摆着茶具,她为我们斟上清茶,茶汤澄澈,带着山野特有的清冽。
“这洞虽小,却通着古今。”道姑声音轻柔,“每月十五夜里,洞顶会漏下五色光。有樵夫见过红孩儿坐在青狮石上,对面是持念珠的德云比丘,教他‘忆念诸佛的光明’;有时是鬻香长者在竹溪边调香,教他‘调和众生心中的香法’。最奇的是魁星楼建起那年,有人看见红孩儿站在楼角,听文曲星讲‘笔点状元的因果’,”
她指向供桌下的竹篮,里面盛着些磨圆的石子:“香客们说,把石子放在洞里,再取一颗出来,便是‘参’过了善的灵物。”我捏起一颗石子,石面温凉,仿佛还留着红孩儿盘坐时的体温。
说话间,道姑又为我们续了茶,说起隔壁耿峪河坝上那块焦黑的雷打石。那是红孩儿请来的。从前,牛角岔有个黑牛精,常变身毁人庄稼,被村民赶急了,就横在河上堵水。有一年端午,洪水漫到大曲沟口,红孩儿正坐在洞前数竹节,见水色浑浊,便将火尖枪往崖上一戳,霎时惊雷作响。黑牛精哀叫着现出原形,牛角撞在坝上留下深沟,雷打石就永远嵌在了沟边。
“那黑牛精的角,后来化作了沟里的墨竹。”徐老师折来一根墨竹递给我,竹节上果然有一圈焦痕,“红孩儿说,留着它,是让众生知道,恶念如这竹,烧过了才知悔改。”
日头偏西时,我望向洞口,雾气又漫了上来,将青狮石裹成一团幻影。徐老师在供桌上添了把柏籽,烟气绕着红孩儿的塑像盘旋,塑像手中的火尖枪,正映着烛光。
“这洞最奇的不是通川,是通心。”徐老师拍着我的肩笑道,“红孩儿那三昧火,原是烧贪嗔的,如今这洞的风,能吹软人心。”
道姑送我们至洞口,执礼作别。我把石子放回竹篮时,隐约听见山洞深处传来轻响,似灵羊的蹄声,又像墨笔落在石上的微声。回头看时,青狮石旁的紫菀开得正好,花瓣上沾着点点雾水,像红孩儿当年没哭完的泪,也像五十三参里,那点不肯灭的人间烟火。哦!听说那紫菀还有个别名叫「还魂草」呢!
二零二五年十一月十三

司晓升,网名终南秋翁。早年创办三里桥苗圃,自任董事长。曾任村小名誉校长、村苗木专业合作社理事长、西安市花卉协会副会长、县作协理事、分会副主席。老来习文弄墨。现为西安市诗词协会会员、周至县作家协会会员、县美朮协会分会名誊会长、县书法协会分会顾问。联系电话:13772038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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