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条”里的清香（散文）

                   文/梁龙宝

    白瓷盘中，几根“银条”如冰雕玉琢般静卧着，莹润生辉。它们长短粗细均匀，恰似精心雕琢的工艺品，每一根都泛着柔和的光泽，仿佛是被岁月精心打磨过。那洁白如雪的色泽，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在秋阳的映照下，竟隐隐透出一层淡淡的、朦胧的光晕，宛如薄纱轻覆，透着一种温润而神秘的美。指尖轻触，触感细腻而光滑，仿佛触摸到了最上等的丝绸，又似婴儿的肌肤般娇嫩，让人不禁心生怜惜。恍惚间，仿佛能听见伊洛河畔的潺潺水声，那声音清脆悦耳，似在诉说着千年的故事。朋友从老家洛阳带来的这包“银条”，在秋阳下泛着清冽的草木清香，这股香气清新而淡雅，像是把千年乡愁，裹挟着泥土的芬芳，悠悠地送到了我的案头。这小小的根茎，不仅承载着味蕾的记忆，更在岁月的长河中沉淀出深厚的文化价值，成为连接古今、沟通地域文化的纽带。

    它其实是产自家乡的一种菜。商朝宰相伊尹的庖刀，或许曾划过这脆生生的根茎。相传他辅佐商汤时，在偃师东寺庄发现一种"根茎洁白，嚼之酥脆"的草茎。那草茎初看时，藏在泥土之中，只露出些许洁白的尖儿，宛如羞涩的少女，半遮半掩地探出头来。待将其小心挖出，整根根茎便完整地呈现在眼前，其形修长而匀称，犹如亭亭玉立的仙子，身姿婀娜。经其妙手烹制，竟成夏桀酒宴上的珍馐。百姓感念其恩，初称"尹条"，后因这玉色根茎能换得碎银养家，便唤作"银条"。千年时光里，它从宫廷御案走向市井灶台，在《偃师县志》的墨香里延续着"历代贡品"的荣光，也成了我童年年节最期待的滋味。2009年，“银条”种植及烹饪技艺被列入河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其历史传说与商汤灭夏、玄奘取经等事件紧密关联，成为中华饮食文化中一颗璀璨的明珠。

    小时候过年，厨房里总飘着银条的清甜。母亲早早备好食材，将银条从地里挖出，那带着泥土芬芳的银条，在清水的冲洗下，渐渐露出原本的洁白本色。母亲手法娴熟地将它们一根根洗净，那动作轻柔而细致，仿佛在对待最珍贵的宝贝。接着，将洁白的银条切得细长，每一刀都切得均匀整齐，切好的银条整齐地码放在盘中，宛如一排排等待检阅的士兵。拌上姜丝、醋，撒些盐，简单调味却格外爽口。姜丝细如发丝，金黄透亮，与洁白的银条相互映衬，宛如一幅精美的画卷；醋的酸香与银条的清甜相互交融，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大人们围坐一桌，谈笑风生，小孩们则眼巴巴盯着那盘银条，趁大人不注意，偷偷夹上一筷子，嚼得"咯吱"响，那声音清脆悦耳，仿佛是世间最美妙的音符。满口都是脆生生的欢喜，那股清甜在舌尖上散开，顺着喉咙缓缓流下，一直甜到心里。这道菜不仅是待客的佳肴，更是年味的象征，仿佛有了它，年的热闹才完整。在我的老家洛阳，“银条”早已超越了食物的范畴，成为乡愁的载体，游子们无论走得多远，只要尝到这口脆甜，便能瞬间回到童年的时光和儿时的记忆。

    1959年深秋，周恩来总理的筷子曾在这盘“银条”上停留。他轻夹一截入口，那银条在总理的口中轻轻咀嚼，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眉眼舒展间道出"银条真是好吃"的赞叹。刘shaoqi 主席闻言莞尔，戏言“世上除了金条便是银条”，满座笑声中，这道扎根河洛的乡野之味，竟与国家领袖的幽默和智慧交织成趣，也在我幼小的心田里埋下自豪的种子。“银条”，从民间小吃到国家宴席，见证了中华饮食文化的包容与博大，也彰显了地方特色美食在文化传承中的独特魅力。

    如今我工作在邢台，这包“银条”成了意外的惊喜。朋友说，隆尧的沙壤土亦能孕育出类似的根茎，虽不及偃师银条那般清冽脆甜，却也带着北方的醇厚。那隆尧的银条，外观上与偃师的略有不同，它的色泽稍显暗淡一些，却多了一份质朴的感觉。其形状也略有差异，有的略微弯曲，仿佛在诉说着在沙壤土中生长的不易。凉拌时，我仍坚持"锅净水宽，忌生防烂"的古法，姜丝佐醋方能衬出其本真。将银条放入锅中，看着它们在沸水中翻滚，如同一条条灵动的鱼儿在水中嬉戏。煮好后捞出，用清水冲洗干净，再按照记忆中的方法进行凉拌。嚼着这脆生生的乡愁，那熟悉的味道在口中散开，仿佛看见黄河滩头，农妇们弯腰采挖的剪影。她们的手在泥土中灵活地穿梭，将一根根银条从地里挖出，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这剪影正与伊尹的庖刀、领袖的筷子、过年时亲朋的笑语重叠成流动的画卷。“银条”，不只是一道菜，更是乡情和纽带，串起过往与当下，它承载着对家乡的记忆，也成为中华饮食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时光的长河中，持续散发着独特的、生生不息的人间烟火气息。

        作者简介：梁龙宝，生于1966年。中共党员，大学本科学历、邢台市作家协会会員。曾先后担任国企党委、工会办公室主任支部書記。工作之余热衷写作，有多篇小说散文诗歌发表于国家和省市级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