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松浦》评刊会之五

南望里的烟火与心痕

——读葛小明《南望》有感

付朝兰

       《万松浦》杂志在我的书架上占着显眼的位置，每一期都有不同亮点勾着人翻读。葛小明的《南望》登在杂志第五期，初次翻阅像启开一坛封存的乡酿，鲁东南段家庄的烟火日常顺着文字飘出来；再细品，才觉出字里行间裹着的温情与怅惘——这篇散文用细腻笔触，把村庄的人事变迁、草木生长与人心褶皱，织成了一幅鲜活又厚重的乡土画卷，也照见了当下无数乡村的共同宿命。

       文中最动人的，是那些浸着烟火气的孤独与守望，而这份孤独，恰与如今乡村“空心化”的现实隐隐呼应。单身汉段友元的一生，是村庄孤独的缩影：守着矮旧的石头房，在“五亩地”旁开荒种菜，用收音机的声响对抗漫漫长夜，最终在远亲的淡漠中走进养老院，只留荒草满院，装下“这世上的大部分孤独”。而“我”家与他共用山墙的过往，墙头未及长高的仙人掌，又让这份孤独多了几分邻里间的微妙牵连——不是轰轰烈烈的帮扶，却是晾衣服时顺手递过的一把剪刀，是做饭时多盛出的一碗热粥，这些不经意的牵挂，让冰冷的孤独有了温度。

       现如今再看许多乡村，连这样“微妙的牵连”都在变少。我仿佛看到作者朋友回到他鲁西南的老家，村子里的街道总透着冷清，青石板路上少见人影，偶尔遇见的都是拄着拐杖的老人，或是在巷口晒太阳的孩童——年轻人大多去了城里打工，除了春节那几天，农田里难得见年轻的劳作身影，就连村口曾经热闹的小卖部，也只在上午开两个小时门。这像极了《南望》结尾写的：“村里人越来越少，村庄越来越小”，曾经挤满孩童嬉闹的晒谷场，如今长了半人高的杂草；曾经傍晚飘着饭菜香的院落，如今挂着锁，只有院墙上的爬山虎还在固执地生长。

       村庄的肌理，本藏在家族的羁绊与时光的流转里，可当年轻人陆续离开，这份肌理也在慢慢变得单薄。《南望》里，葛、林两姓从“世仇”到因一场自由恋爱和解，太爷爷一句“两家的怨结，彻底清了”，道尽乡土社会的恩怨与包容；姑父林山铁面无私却重情重义，变压器事件里的坚持与事后的互助，展现出乡村干部的担当与亲情的重量；还有父亲种樱桃的执着，从满怀期待到坦然接受失败，再到固执保留顺筋草，藏着庄稼人对土地的敬畏与对过往的眷恋。这些细碎的故事，拼凑出段家庄的人情世故，让村庄有了血肉与灵魂。

       可现在的乡村，少了这份“人情世故的交织”。朋友老家的邻居是位独居老人，儿子在深圳打工，一年只回一次家。老人种着半亩菜地，每次收了青菜，总想着给邻居送一把，可左右邻居要么也是老人，要么常年锁门，最后只能自己腌成咸菜。去年春节，朋友带孩子回家，老人拉着孩子的手，絮絮叨叨讲了一下午“以前村里唱大戏”的事，末了叹口气：“现在没人爱听了，年轻人连戏词都听不懂咯。”这叹息里，藏着的何尝不是《南望》里“村庄变小”的怅惘——当年轻一代不再参与乡村的生活与传承，那些关于家族、关于邻里、关于土地的故事，也在慢慢被遗忘。

       “南望”二字，既是地理上的山林统称，更是人心深处的精神原乡。《南望》里，这里有童年砍柴捉兔的欢畅，有板栗树下的劳作身影，有柞树林从规整到荒芜的变迁。多年后“我”重入南望，才发现曾经觉得高大的山、敬畏的人都已变得矮小遥远，而山林的深邃远超出记忆的边界。那一刻便懂，南望不仅是一片山林，更是每个人心中对故乡、对童年、对时光的执念——它藏着岁月的痕迹，也装着无法复刻的过往。

       如今，许多人的“南望”，都成了“回不去的故乡”。我认识一位在城里做设计师的姑娘，老家在陕西的一个小山村，去年清明回去扫墓，发现村口的小学早就停办了，曾经教过她的老师，退休后跟着儿子去了县城；小时候常去的山涧，因为没人打理，被杂草堵了去路。她在朋友圈发了一张村口老槐树的照片，配文：“树还在，可找不见一起爬树的人了。”这像极了《南望》里的感慨——不是故乡变了模样，而是故乡的“烟火气”少了，那些能勾起记忆的人、事、场景，都在随着年轻人的离开而消散。

       文末“每个人心中的南望是不一样的”，点出了文章的内核。于段友元，南望是童年青春的安放地；于父亲，南望是土地馈赠的期许；于“我”，南望是记忆深处的乡愁。而于如今许多人，“南望”是手机里老家的监控画面，是春节回家时匆匆拍的几张照片，是偶尔跟父母视频时听到的“村里又走了一位老人”的消息。这篇散文以草木为媒，以人事为骨，让我们在鲁东南的山村里，看见乡土中国的温情与沧桑，也看见每个人心中那片独一无二的“南望”——它或许已经冷清，或许正在变小，但永远是我们心底最柔软的牵挂，是我们走得再远，也想回头望一眼的故乡。

       付朝兰，山东省济南市人，笔名大海。中国散文学会、山东省写作学会、济南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入编《大家风范文库，拾贝集》《中国少儿沙画》《诗意人生》《乡情乡韵》。刊发在《山东广播电视报》《山东教育报》《济南时报》等。并有多篇作品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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