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第四十四章 墟眼归位
【一】
淡金色的火焰如同地底永恒跳动的心脏,光芒虽然因先前的冲击而黯淡,却依旧坚韧地燃烧着,驱散着平台周围无边的黑暗和刺骨的寒意。冯子安背靠冰冷的青铜灯台基座,将父亲冯守业揽在怀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为父亲带去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父亲的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压抑的杂音,左胸那被“荒”气侵蚀的伤口,在金色光晕下显得愈发狰狞,皮肉翻卷处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紫黑色,细密的、如同活物般的暗红纹路正从伤口边缘向四周缓慢却坚定地蔓延。冯子安撕下身上最干净的里衣布条,用随身携带的、从孙殿英副官身上搜来的水囊里仅剩的一点清水(早已冰凉)为父亲擦拭伤口周围,但清水触及那紫黑色的皮肉,竟仿佛滴在烧红的铁板上,发出轻微的“嗤”声,升起一缕带着甜腥气的白烟。他吓得连忙住手,知道普通的处理对“荒”气的侵蚀毫无作用,反而可能刺激其扩散。
他自己的情况同样糟糕。左臂的肿胀已经从肘部蔓延到了肩胛,皮肤紧绷得发亮,颜色深紫,触手滚烫,指尖已经麻木失去知觉。断骨错位加上严重感染,这条手臂正在迅速坏死。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识,若非身处这诡异而危险的绝境,有父亲需要照顾,有未竟的责任压在心头,他恐怕早已倒下。
平台寂静得可怕,只有火焰燃烧时极其微弱的“呼呼”声,和他们父子二人艰难而断续的呼吸声。下方深渊的黑暗浓稠如墨,方才那恐怖的咆哮和冲击仿佛一场噩梦,但空气中残留的、若有若无的甜腥锈蚀气,以及平台边缘石壁上新添的细密裂纹,都在无声地提醒着那绝非幻觉。名为“荒”的恐怖存在,就在下方沉眠,随时可能再次醒来。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是煎熬。冯子安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父亲昏迷前提到过“守陵人末代”,提到“瀑布后面有路”,还提到了“荒奴”和“影”。显然,这条巨大阶梯和平台并非终点,而是通往更深层秘密的中转站。或许,这里就是父亲所说的“眼位”,那七块古玉就是镇压封印的核心组件之一,而那个空着的凹槽,正等待着另外半块“墟眼”的归位。
水生他们找到了半块“墟眼”。这是目前唯一的好消息。可是,水生在哪里?他们是否安全?另外半块“墟眼”在“门”后最危险的“荒核”旁边,又该如何取得?
纷乱的思绪和身体的痛苦几乎要将冯子安的理智撕裂。他强迫自己冷静,开始梳理现状。
第一,他和父亲暂时安全,有这淡金色火焰和古玉形成的力场保护,但力场明显衰弱了,支撑不了多久。
第二,父亲危在旦夕,需要救治,尤其是祛除“荒”气的侵蚀。
第三,他自己左臂伤情危急,急需处理,否则性命难保。
第四,必须找到另外半块“墟眼”,使其复合归位,才有可能真正加固封印,解决危机。
第五,需要找到出路,或者找到其他知晓内情、能够提供帮助的人(如“守陵人末代”)。
所有这些,都指向一个方向——必须离开这个平台,继续深入,或者寻找其他路径。
可是,以他们父子二人现在的状态,离开这相对安全的平台,无异于自杀。下方深渊有“荒”的威胁,未知的阶梯深处可能有“荒奴”或“影”,而向上……来时那漫长的阶梯和瀑布后的裂缝,同样充满艰险。
就在冯子安几乎要陷入绝望的循环时,他怀中的父亲,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冯子安立刻低头,只见冯守业紧闭的眼皮剧烈颤动,干裂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要说什么。
“爹!爹!你醒了?”冯子安连忙贴近父亲,声音嘶哑而急切。
冯守业没有睁眼,仿佛用尽了所有残存的力气,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火……玉……血……引……”
火?玉?血引?
冯子安看向青铜灯台上那朵淡金色的火焰,又看向平台中央那七块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古玉。父亲的意思……难道是这火焰和古玉,能够治疗“荒”气的侵蚀?需要……血来引导?
“爹,你是说,用这火焰和古玉的力量,配合血脉之力,可以祛除你身上的‘荒’气?”冯子安试探着问道。
冯守业的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丝,仿佛在肯定。
冯子安精神一振!无论如何,有一线希望就要尝试!
可是,具体该怎么做?父亲意识不清,无法给出更详细的指引。是直接将父亲靠近火焰?还是用古玉接触伤口?或者……需要自己的血作为媒介?
他想起之前开启石门时,自己的血涂抹在符号上产生了反应。冯家的血脉,或许真的是引动这些古老力量的关键。
没有时间犹豫了!父亲的伤势拖不起!
冯子安先将父亲小心地放平,让他尽可能靠近那圆形图案和七块古玉。然后,他咬破自己早已伤痕累累的右手食指(几乎感觉不到疼痛),让鲜血涌出。
他看着那七块古玉,目光最终落在其中那块颜色乳白、带着血色丝纹、与水生找到的半块“墟眼”极为相似的古玉上。这块玉散发出的气息最为温和,也与他怀中的古代遗物(尤其是那玉琮碎片)感应最为明显。
就是它了!
冯子安将涌出的鲜血,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那块乳白色古玉的表面。
鲜血与温润的玉质接触,并没有像触碰父亲伤口时那样发生剧烈反应,而是被缓缓吸收了进去!古玉内部的血色丝纹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缓缓流转,散发出更加明亮、更加温暖的光晕!同时,整个圆形图案上的“漩涡眼”符号也微微一亮,七块古玉之间产生了某种无形的能量链接,光晕连成一片,将躺在图案边缘的冯守业笼罩其中!
有效!
冯子安心中一喜,连忙将父亲的身体向图案中心挪了挪,让他完全处于七块古玉光晕的交汇处。
接着,他看向青铜灯台上的淡金色火焰。该如何引动火焰的力量?
他想起怀中那枚刻有“漩涡眼”的青铜圆片。这东西之前与古代遗物一同爆发,击退了“荒”的冲击,显然也非同一般。
他取出青铜圆片,犹豫了一下,将其轻轻贴近那淡金色的火焰。
奇异的景象发生了!青铜圆片上的“漩涡眼”符号骤然亮起,与灯台火焰中心的微小符文虚影产生了共鸣!火焰仿佛被吸引,分出一缕极其细小的、如同金丝般的火苗,缠绕上了青铜圆片!
冯子安感到圆片瞬间变得滚烫,但并非无法忍受,反而有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净化一切的温暖感觉沿着手臂传来,让他左臂伤口的灼痛都似乎缓解了一丝。
他不敢怠慢,立刻将缠绕着金色火苗的青铜圆片,小心翼翼地移向父亲左胸那被“荒”气侵蚀的伤口上方。
当金色火苗靠近紫黑色伤口的瞬间——
“嗤——!”
如同冷水泼入滚油!伤口处猛地腾起一股浓烈的、带着刺鼻甜腥气的黑烟!父亲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痛苦的闷哼!伤口处的紫黑色皮肉仿佛活物般蠕动、收缩,与那金色的火苗激烈对抗!
冯子安心都揪紧了,但他知道不能停下。他咬紧牙关,稳稳地持着青铜圆片,让那一缕金色火苗持续灼烧着伤口。
黑烟越来越浓,甜腥气令人作呕。伤口周围的暗红纹路仿佛受到了刺激,疯狂地扭动、挣扎,试图向更深处和四周扩散,却被古玉散发出的温暖光晕牢牢束缚在一定范围内,与金色火苗形成内外夹击之势。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对冯子安来说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他死死盯着父亲的伤口,看着那紫黑色一点点变淡,看着翻卷的皮肉在金色火苗的灼烧下渐渐变得焦黑、碳化,但碳化之下,似乎开始显露出一点点新鲜肉芽的粉红色?
终于,伤口不再冒出黑烟,暗红色的纹路如同失去了生命力的藤蔓,迅速枯萎、消散。原本紫黑色的区域,大部分变成了焦黑的硬痂,边缘处则露出了被严重灼伤、但明显属于正常血肉的粉红和鲜红色。
金色火苗也似乎耗尽了力量,悄然熄灭。青铜圆片上的光芒黯淡下去,恢复了冰冷。七块古玉的光晕也收敛了许多,但依旧柔和地笼罩着冯守业。
冯子安颤抖着手,探向父亲的鼻息。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但比之前平稳了许多,脸上的死灰色也褪去了一些,虽然依旧苍白,却有了些许生气。最关键的,左胸伤口处那股令人不安的“荒”气侵蚀感,已经大大减弱,几乎消散!
成功了!父亲暂时脱离了最直接的死亡威胁!
冯子安如释重负,瘫坐在地,剧烈地喘息,汗水早已湿透了全身。刚才精神高度集中,此刻松懈下来,左臂那被暂时压抑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再次席卷而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差点晕厥。
他强撑着没有倒下,看向自己肿胀发紫的左臂。古玉和火焰的力量,能否也用来处理他的伤势?
他尝试着将流血的手指再次按向那块乳白色古玉,但这次古玉只是微微一亮,吸收了一点血液,散发出的温暖光晕笼罩了他的左臂,却并未像对待父亲伤口那样产生立竿见影的净化效果。显然,他左臂的伤势是纯粹的物理创伤和感染,与“荒”气侵蚀的性质不同,古玉的力量更多是镇压和净化异常能量,对肉体创伤虽有安抚之效,却无法直接治愈。
至于那淡金色火焰……他看了一眼青铜灯台,刚才引动一缕火苗已经让青铜圆片能量大减,他不敢再轻易尝试,而且火焰似乎对“荒”气特效,对普通伤势未必有奇效。
只能先依靠古玉光晕的安抚作用,减缓感染和疼痛,争取时间。
处理完最紧急的伤势,冯子安稍微松了口气,但心中的焦虑并未减少。父亲虽然暂时保住性命,但依旧重伤昏迷,需要真正的救治和休养。他自己的左臂情况在持续恶化。而他们依然被困在这地底深处,前有未探之险,后有断崖绝路。
更重要的是,封印的问题并未解决。七块古玉光芒黯淡,力场衰弱,方才击退“荒”的冲击主要依赖古代遗物的爆发,那种力量显然不可持续。必须尽快让“墟眼”复合归位!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平台中央那个空着的凹槽。半块“墟眼”在水生那里。他必须找到水生,或者,想办法将消息传递出去。
可是,怎么找?怎么传?
就在冯子安苦思无计之时,平台下方,那无尽的黑暗深渊中,再次传来了异动!
这一次,不是“荒”那狂暴的咆哮和冲击,而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细微的声响。
仿佛是无数细小的、坚硬的物体在相互摩擦、碰撞,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沿着陡峭的岩壁,极其缓慢而艰难地……向上攀爬?
“咔哒……咔哒……窸窣……窸窣……”
声音从极深处传来,微弱却持续,在这绝对的寂静中被放大,如同无数只虫子在人的心尖上爬行,令人毛骨悚然。
冯子安瞬间汗毛倒竖!他猛地抓起身旁的驳壳枪(虽然知道可能没用),警惕地望向平台边缘的黑暗。
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深渊底下爬上来!
【二】
“咔哒……窸窣……”
攀爬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仿佛不止一个东西,而是一群,正从下方那连淡金色火焰都无法完全照亮的黑暗深渊中,沿着巨大阶梯陡峭的岩壁,执着地向上攀爬。
冯子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艰难地挪动身体,将昏迷的父亲挡在身后,右手紧握着冰冷的驳壳枪,枪口指向声音来源最集中的平台边缘方向。左臂的剧痛和肿胀让他几乎无法保持稳定的射击姿势,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淡金色火焰的光芒似乎也察觉到了威胁,微微摇曳了一下,光芒向外扩张了少许,试图驱散更远处的黑暗。七块古玉再次亮起,散发出比之前稍强的光晕,与火焰光芒交融,将平台笼罩在一片相对明亮的淡金色光罩内。
攀爬声在接近-平台下方一定距离时,似乎停顿了片刻,仿佛那些东西在评估光罩的强度。然后,声音再次响起,更加急促,更加靠近!
终于,第一个“东西”从平台边缘的黑暗中,探出了它的“头”。
那并非冯子安预想中狰狞的怪物头颅,而是一个……圆形的、表面布满复杂凹凸纹路的、暗沉无光的金属球体?大约有西瓜大小。球体下方,连接着数条细长、灵活、同样由暗沉金属构成的节肢状“腿”,这些“腿”的末端是尖锐的勾爪,深深扣入黝黑的岩壁之中,支撑着球体缓缓爬升上来。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金属球体从黑暗中浮现,它们大小略有差异,但结构相似,密密麻麻地攀附在平台边缘的岩壁上,将平台半包围起来。粗略一看,竟有数十个之多!
这些金属球体表面没有任何缝隙或感官器官,但它们显然能够“感知”到平台上的冯子安和冯守业。所有的球体都微微调整方向,将光滑的“正面”对准了他们。一股冰冷的、毫无生命情感的“注视”感,如同实质的寒风,笼罩了冯子安。
“荒奴”?还是父亲提到的“影”?冯子安无法确定。这些东西与之前遇到的粘稠物质和巨蚁截然不同,更像是某种……古老的、机械的造物?但它们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极其淡薄、却与“荒”气同源的甜腥锈蚀味,又明确昭示着它们与下方封印之物脱不了干系。
金属球体们静止了片刻,仿佛在等待什么指令,或者是在适应平台力场的光芒。然后,距离平台最近的一个球体,猛地弹射出一根细长的、前端尖锐如针的金属触须,快如闪电般刺向淡金色的光罩!
“噗!”
触须尖端与光罩接触的瞬间,迸发出一小团刺眼的电火花!光罩剧烈波动了一下,被刺中的区域明显黯淡了一丝!那金属球体也被反震力弹得向后一晃,但立刻稳住了身形,触须缩回,表面似乎毫无损伤。
其他金属球体见状,纷纷效仿!数十根金属触须如同毒蛇出洞,从不同角度狠狠刺向淡金色光罩!
“噗!噗!噗!……”
电火花接连爆开!光罩剧烈闪烁、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嗡”颤鸣!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七块古玉的光芒也随之明灭不定,仿佛能量在被急速抽取!
这些金属球体的攻击方式单一,但极其有效,它们在消耗平台防护力场的能量!一旦力场崩溃,这些诡异的金属造物就会蜂拥而入!
冯子安脸色惨白。开枪?他只有一把手枪和最后一个弹夹,面对数十个防御未知的金属球体,杯水车薪。用古代遗物?怀中的包裹和青铜圆片在刚才救治父亲和击退“荒”冲击时似乎耗尽了力量,此刻毫无反应。
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防护被攻破?
就在这危急关头,异变再生!
不是来自平台下方,也不是来自金属球体,而是来自……冯子安他们来时的方向——那巨大阶梯的上方!
一道耀眼的、炽白色的光芒,如同撕裂黑暗的闪电,从上方阶梯的拐角处骤然亮起!光芒中,隐约可见一个人影,手中似乎举着什么东西,正沿着阶梯飞速向下奔来!那速度快得惊人,几乎脚不点地!
炽白光芒所过之处,攀附在岩壁上的金属球体仿佛遇到了克星,纷纷发出尖锐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嘶鸣,缩回触须,向两侧慌乱躲闪!一些躲闪不及的,被白光扫中,暗沉的金属表面立刻冒出青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行动顿时变得迟缓、歪斜!
白光的目标明确,直奔平台而来!
冯子安惊愕地抬头望去,只见那持光的人影几个起落,已经冲到了平台边缘!白光收敛,现出来人真容。
那是一个身形高大、却异常消瘦、仿佛只剩下骨头架子撑着宽大衣袍的老者。他头发稀疏灰白,胡乱披散,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和污垢,唯有一双眼睛,深陷在眼窝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锐利如鹰隼的光芒。他身上穿着一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破烂不堪的宽大长袍,手中紧握着一根长约三尺、非金非木、通体黝黑却隐隐流动着银色符文的……短杖?刚才那炽白的光芒,正是从短杖顶端一颗鸽卵大小的乳白色宝石中发出的。
老者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平台中央的圆形图案和七块古玉上,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和深深的敬畏。然后,他才转向持枪警惕的冯子安,以及他身后昏迷的冯守业。
当看到冯守业时,老者的身体明显一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随即又被浓重的担忧覆盖。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发出的却是几声干涩难听的“嗬嗬”声,仿佛声带早已损坏。
他不再试图说话,而是猛地转身,面对那些因为白光收敛而再次蠢蠢欲动、试图逼近的金属球体。他高举手中的黑色短杖,口中发出一种极其古怪、音节拗口、仿佛吟唱又仿佛咒语的低沉喉音。
短杖顶端的乳白色宝石再次亮起!但这次并非炽白的光芒,而是一种更加凝实、仿佛液体般流淌的银色光晕!光晕迅速扩散,在平台边缘形成了一道弧形的银色光墙,将金属球体暂时阻挡在外。
银色光墙似乎对金属球体有极强的克制作用,球体们不断用触须刺击,却只能在光墙上荡起一圈圈涟漪,无法突破,反而自身的金属表面开始出现细密的锈蚀痕迹。
暂时挡住了金属球体的攻势,老者这才松了口气,但身形却晃了晃,显然刚才的举动消耗巨大。他拄着短杖,艰难地转过身,看向冯子安,目光复杂地在他脸上和冯守业脸上来回扫视,最终,停留在了冯子安脸上。
他抬起枯瘦如柴、布满老人斑和污垢的手,指了指冯子安,又指了指冯守业,然后做了个“父子”的手势。
冯子安瞬间明白了!这个突然出现、手持奇异短杖、能够击退金属球体的神秘老者,就是父亲昏迷前提到的——“守陵人末代”!那个在地牢通道里留下指引、可能知晓更多秘密的老人!他竟然找到了这里!
“您……您是守陵人前辈?”冯子安放下枪(虽然依旧警惕),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老者点了点头,喉咙里再次发出“嗬嗬”的声音,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法说话。但他的眼神急切,快步走到冯守业身边,蹲下身,仔细检查他的伤势。当看到左胸那已经处理过、但依旧严重的伤口时,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和愤怒。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触摸伤口周围的皮肤,感受着残留的微弱“荒”气,又抬头看了一眼平台上空那淡金色火焰和七块古玉,似乎明白了冯子安之前做了什么。
他对着冯子安,用力点了点头,竖起一根大拇指,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然后,他不再耽搁,从自己那破烂宽大的袖袍中,摸索出一个小小的、脏兮兮的皮囊。打开皮囊,倒出一些颜色暗绿、散发着浓郁草药清香的粉末。他将粉末小心翼翼地洒在冯守业的伤口上(避开焦痂部分),又取出一个更小的玉瓶,倒出几滴粘稠如蜂蜜、却泛着淡金色光泽的液体,滴入冯守业干裂的嘴唇中。
做完这些,他才看向冯子安,目光落在他那肿胀发紫、已经不成样子的左臂上,眉头紧锁。他示意冯子安坐下,然后从皮囊中又取出另一种灰白色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冯子安的左臂上。药膏触体冰凉,带着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但很快,左臂那灼热胀痛的感觉竟然真的缓解了不少,虽然依旧疼痛,却不再有那种即将爆炸的可怕感觉。
“多谢前辈!”冯子安感激道。这守陵人虽然无法言语,但显然精通医术,而且对他们没有恶意。
老者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保存体力。然后,他站起身,走到平台中央那个圆形图案旁,凝视着那七块古玉和空着的凹槽,脸上露出无比凝重的神色。他抬头看了一眼上方(来时的阶梯),又低头看了一眼下方(被银色光墙阻挡的金属球体和更深处的黑暗),最后将目光投向冯子安,眼神里充满了询问。
冯子安明白他的意思,是在问:另外半块“墟眼”在哪里?外面的情况如何?
他连忙将自己所知的情况,尽可能简洁地用手势和简短词语(配合指向)告诉老者:水生带着半块“墟眼”和木匣中的东西(守陵令、破障锥)逃往北山,可能还在废窑区附近;孙殿英部队袭击北山,在水鬼窑遭遇怪物,损失惨重;自己与父亲相遇,父亲重伤,指引来到这里;下方深渊有“荒”的威胁,必须尽快让“墟眼”复合归位……
老者听得非常认真,时而点头,时而皱眉,当听到“荒”被惊动冲击平台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当听到水生可能带着半块“墟眼”时,他眼中又燃起希望。
最后,冯子安指了指上方阶梯,又指了指老者来的方向,做了个“出去”和“找人”的手势。
老者明白了。他沉思片刻,指了指冯子安,又指了指昏迷的冯守业,然后指了指平台,摇了摇头——意思是他们二人现在的状态无法离开,必须留在这里,借助平台力场和古玉火焰的力量保命和恢复。
然后,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上方,做了个“离开”和“寻找”的手势——他将独自离开平台,沿着来路出去,寻找水生和那半块“墟眼”!
冯子安急了,连忙摇头,指着老者苍老疲惫的身躯和外面未知的危险,示意这样太冒险。
老者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指了指平台外那些被银色光墙阻挡、却依旧锲而不舍攻击的金属球体,又指了指下方深渊,脸色极其凝重。他的意思很明显:平台的防护力场(包括他临时支撑的银色光墙)支撑不了多久。金属球体是“荒”的爪牙“影蚀”,它们的出现意味着“荒”的苏醒程度在加深。必须尽快拿到另外半块“墟眼”,否则一旦“荒”彻底冲破封印,或者平台力场崩溃,所有人都得死,外面世界也将面临浩劫。
他,作为最后的守陵人,这是他的责任,也是唯一的选择。
老者从怀中摸出一块巴掌大小、非皮非革、颜色暗沉、绘有简略地形和符号的粗糙地图,塞到冯子安手中,又指了指上方,做了几个复杂的手势,大致意思是:如果……如果他没能回来,或者情况有变,冯子安在父亲稍好转后,可以尝试按照地图上的标记,寻找另一条可能更隐秘、但也更危险的出路。但前提是,必须保护好这处“眼位”平台,尽量维持力场。
交代完毕,老者不再犹豫。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举起手中的黑色短杖,顶端的乳白色宝石亮起炽白光芒。他对着冯子安重重一点头,眼神决绝,然后毅然转身,一步踏出银色光墙!
光墙自动分开一道缝隙。外面的金属球体立刻躁动起来,无数触须如同毒蛇般攒射向老者!
老者低吼一声(虽然无声),短杖挥舞,炽白光芒如同利剑扫过,将靠近的触须纷纷斩断、逼退!他身形如电,沿着来时的巨大阶梯,向上疾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阶梯上方的黑暗拐角处,只有那炽白的光芒偶尔闪烁一下,以及金属球体追击、碰撞的嘈杂声响隐约传来,越来越远……
平台之上,重归寂静。只剩下淡金色火焰无声燃烧,七块古玉散发微光,银色光墙缓缓流转,阻挡着外面那些冰冷而执着的金属球体。
冯子安握着手中粗糙的地图,看着老者消失的方向,心中充满了震撼、感激和沉重的忧虑。这位沉默的守陵人末代,肩负着最后的使命,义无反顾地走向了外面的凶险世界,去寻找那渺茫的希望。
而他,必须留在这里,守护父亲,守护这最后的阵地。
他低头看向依旧昏迷但气息稍稳的父亲,又看了看自己涂抹了药膏后疼痛稍缓的左臂,最后将目光投向平台中央那空着的凹槽。
希望……守陵人前辈,能成功找到水生,带回那半块“墟眼”。
时间,在寂静与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平台外的金属球体不知疲倦地攻击着银色光墙,光墙的涟漪越来越频繁,光芒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下方深渊,死一般的寂静,但那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却仿佛从未散去,反而随着时间推移,变得更加沉重。
冯子安靠坐在父亲身边,紧握着冰冷的手枪和粗糙的地图,目光死死盯着平台边缘那摇曳欲灭的银色光芒。
他知道,下一场风暴,或许很快就会到来。
【三】
时间在地底深处失去了具体的刻度,只有火焰的摇曳、光墙的明灭、以及自身心跳和呼吸的节奏,成为衡量“存在”的模糊标尺。冯子安不知道守陵人离开了多久,也许几个时辰,也许一整天。
银色光墙的光芒已经黯淡到近乎透明,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外面那些被称为“影蚀”的金属球体,攻击并未停歇,反而因为光墙的衰弱而变得更加疯狂、密集。尖锐的触须如同疾风骤雨般刺击在薄弱的光幕上,每一次撞击都让光墙剧烈波动,发出濒临破碎的“咔咔”轻响。淡金色火焰的光芒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变得不再稳定,时而明亮,时而晦暗。七块古玉散发的光晕也收缩到了最小范围,仅仅勉强笼罩着平台中央的圆形图案和躺在边缘的冯氏父子。
冯子安身上的灰白药膏发挥了作用,左臂那可怕的肿胀感消退了一些,虽然依旧疼痛钻心,颜色紫黑,但至少暂时遏制了坏死的趋势。他恢复了一点力气,能够勉强移动身体,更换姿势,减轻长时间固定带来的麻木。他大部分时间都守在父亲身边,每隔一段时间就小心翼翼地为父亲喂几口水囊里仅剩的清水(用布条蘸湿滴入),观察他的呼吸和脸色。
冯守业的状况相对稳定,伤口没有继续恶化,呼吸虽然微弱但平稳,脸上甚至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只是依旧昏迷不醒,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自我保护性睡眠。
冯子安知道,这短暂的“稳定”是脆弱的,完全依赖于正在迅速衰弱的平台力场和守陵人留下的银色光墙。一旦防护彻底消失,那些冰冷的金属“影蚀”会立刻涌进来,将他们撕碎,或者更糟,下方的“荒”可能会再次被惊动。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守陵人留下的粗糙地图被他反复研究。地图材质古怪,似皮似革,却异常坚韧,上面的线条和符号是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绘制,已经非常模糊。地图描绘的似乎是这庞大地下结构的一部分,包括他们所在的“眼位”平台(用一个简单的“漩涡眼”符号标注),向下的巨大阶梯(标注着“渊阶”),以及向上延伸的、分叉的几条路径(有些标注着危险的符号,有些则相对简单)。其中一条向上的路径,在某个岔口旁,有一个特殊的标记,看起来像是一扇微微打开的门,旁边还有一个类似水滴的符号。
这条路径,可能就是守陵人所说的“另一条可能更隐秘、但也更危险的出路”?那个水滴符号,是否代表水源或者出路?
可是,以他和父亲现在的状态,想要离开平台,穿过外面那些“影蚀”的包围,再沿着未知而危险的路径寻找出路,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么,能否加强平台的防护?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七块古玉和青铜灯台上的火焰。古玉的力量似乎源于自身,与整个封印体系相连,他无法干预。火焰……或许可以尝试?
他想起之前用青铜圆片引动火焰净化父亲伤口的情景。青铜圆片此刻黯淡无光,似乎耗尽了能量。但他怀中还有那些古代遗物——皮革残图、玉琮碎片、龟甲、铜钱。这些东西之前曾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击退“荒”的冲击,它们是否也能对火焰或者古玉产生某种影响?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冯子安再次取出那个破布包裹。他先拿出那块相对完整的皮革残图,尝试将其靠近青铜灯台的基座。
没有反应。
他又拿出玉琮碎片,靠近古玉。玉琮碎片微微一亮,与那块乳白色古玉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但很快又沉寂下去,古玉的光芒并未增强。
龟甲和铜钱更是毫无动静。
看来,这些遗物的力量并非可以随意调用,或者需要特定的条件、特定的方式才能激发。
就在冯子安几乎要放弃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平台中央那个圆形图案,落在了那个空着的、等待“墟眼”归位的凹槽上。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击中了他!
既然七块古玉组成阵势,维持着力场,而那个空凹槽是留给“墟眼”的……那么,如果他用某种东西暂时“替代”那半块缺失的“墟眼”,哪怕只是象征性的、暂时的,是否能稍微稳定一下阵势,增强一点力场?
用什么替代?他手中的古代遗物里,玉琮碎片材质似乎与古玉最为接近,也产生过共鸣。虽然远不能与真正的“墟眼”相比,但或许……能起到一点作用?
没有时间犹豫了!银色光墙已经薄如蝉翼,外面“影蚀”的触须几乎要穿透进来!
冯子安立刻行动。他爬到圆形图案旁,小心地避开发光的区域(以免干扰阵势),用还能活动的右手,将那块温润的玉琮碎片,轻轻地、尝试着,放入了那个空着的凹槽之中。
玉琮碎片的大小与凹槽并不完全匹配,放入后有些松动。但就在碎片底部接触到凹槽底部的瞬间——
异象陡生!
整个圆形图案上的“漩涡眼”符号猛然一亮!七块古玉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同时爆发出比之前明亮数倍的光芒!光芒顺着图案上的纹路迅速流淌,汇聚到中心符号,又反馈到七块古玉,形成一个更加稳定、更加明亮的能量循环!
虽然玉琮碎片本身并未发光,但它仿佛成了一个临时的“桥梁”或者“催化剂”,虽然脆弱,却暂时弥合了阵势因为缺失“墟眼”而产生的不稳定缺口!
原本黯淡的淡金色火焰仿佛受到了鼓舞,火苗猛地窜高了一截,光芒大盛!就连守陵人留下的、即将崩溃的银色光墙,似乎也得到了一丝微弱的补充,光芒稍微凝实了一些,虽然依旧摇摇欲坠,但崩溃的速度明显减缓了!
有效!竟然真的有效!
冯子安又惊又喜!虽然这肯定是权宜之计,玉琮碎片的力量无法持久,可能很快就会被阵势消耗殆尽,甚至损毁,但至少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平台外,“影蚀”的攻击似乎也因为力场的突然增强而受到了阻碍,变得更加焦躁,攻击频率却似乎降低了一些,仿佛在重新评估。
冯子安不敢大意,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他必须利用这段时间,尽可能恢复体力,思考下一步。
他回到父亲身边,发现父亲在刚才阵势加强、光芒变亮的瞬间,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皱了一下,仿佛在昏迷中也感知到了外界的变化。
“爹……坚持住,我们会没事的,守陵人前辈会带着‘墟眼’回来的……”冯子安低声说道,既是对父亲的安慰,也是对自己的鼓励。
他靠坐在父亲身边,握紧了手枪和地图,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平台外的黑暗和摇曳的光墙,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
时间再次在紧张的对峙中缓慢流逝。玉琮碎片的光芒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七块古玉和火焰的光芒也随之缓缓减弱。银色光墙再次变得稀薄透明。
但这一次,冯子安心中不再只有绝望。他为自己争取到的时间,守陵人前辈可能正在赶回的路上,父亲的情况在稳定,他自己的体力也在缓慢恢复……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就绝不会放弃。
就在这时,上方阶梯的方向,那无尽的黑暗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不同于“影蚀”摩擦声的声响!
是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个人!还有……隐约的、压抑的惊呼和急促的喘息!
冯子安猛地抬头,心脏狂跳!
是守陵人前辈回来了?还是……别的什么?
他举起枪,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全身肌肉绷紧。
淡金色火焰和古玉的光芒似乎也感应到了上方的动静,微微摇曳。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物体拖拽的声音。
终于,在阶梯拐角处,出现了晃动的人影!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熟悉的、炽白的光芒——守陵人前辈的短杖宝石在发光!但光芒比离去时黯淡了许多,闪烁不定。
紧接着,冯子安看到了让他惊喜万分的一幕!
守陵人前辈那消瘦佝偻的身影出现在光芒中,他浑身是伤,破烂的长袍上沾满了污泥和暗绿色的汁液(可能是怪物的),脸色苍白如纸,显然经历了惨烈的搏杀。但重要的是,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同样满身污血、衣衫褴褛、脸上带着惊魂未定却又充满坚毅神色的少年——正是水生!
而在水生的怀里,紧紧抱着的,是一个用破布层层包裹的、散发着微弱温润白光的物件——那形状,那光芒,赫然就是另外半块“墟眼”!
他们找到了!守陵人前辈真的找到了水生,带回了另外半块“墟眼”!
而在水生和守陵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互相搀扶、伤痕累累却眼神锐利的汉子——是栓子和另一个北山的乡亲!他们竟然也活着,跟了过来!
“少爷!冯少爷!”水生一眼就看到了平台上的冯子安,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泪水瞬间涌出,就要冲过来。
“别过来!小心外面那些东西!”冯子安连忙大喊,指向平台外那些被暂时阻隔、但依旧虎视眈眈的“影蚀”。
守陵人抬起短杖,炽白光芒再次亮起,逼退了从侧翼试图偷袭的几根触须。他对水生和栓子等人急促地做了几个手势,示意他们紧跟在自己身后,不要分散。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短杖顶端的宝石爆发出最后的、璀璨的炽白光芒,如同小型太阳般向前推进!光芒所过之处,“影蚀”纷纷退避,让开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快!跟我冲进去!”守陵人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吼声(虽然依旧难辨),率先冲向了那摇摇欲坠的银色光墙!
水生、栓子等人不敢怠慢,紧随其后!
就在他们即将冲入光墙的瞬间,平台中央,因为玉琮碎片能量即将耗尽而再次剧烈波动、濒临崩溃的阵势,仿佛感应到了真正“墟眼”的靠近,产生了最后的、强烈的共鸣!
“嗡——!”
整个平台剧烈震动!淡金色火焰冲天而起!七块古玉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盛!
那个空着的凹槽中,冯子安放入的玉琮碎片,“啪”的一声,化为了齑粉!
但与此同时,水生怀中被破布包裹的那半块“墟眼”,仿佛受到了不可抗拒的召唤,自动挣脱了束缚,化作一道乳白色流光,如同归巢的乳燕,精准无比地飞向平台中央,径直落入了那个空置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凹槽之中!
“咔嚓——”
一声清脆而悠扬的玉鸣,响彻整个地底空间!
乳白色的“墟眼”与凹槽严丝合缝地结合!刹那间,七块古玉、中央的“漩涡眼”符号、青铜灯台上的淡金色火焰、甚至守陵人短杖的宝石、冯子安怀中的古代遗物……所有与封印相关的器物,同时爆发出最强烈的、和谐共鸣的光芒!
乳白、淡金、银白、古玉的七彩……各种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辉煌无比的光之壁垒,瞬间将平台内外彻底隔绝!那些“影蚀”金属球体被这骤然爆发的强光狠狠弹开,如同被狂风卷走的落叶,尖叫着坠入下方的黑暗深渊!
光罩之内,温暖、明亮、充满了令人心安的古朴气息。所有的威胁,仿佛都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守陵人、水生、栓子等人,终于安全地冲入了平台,跌坐在光芒之中,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震撼。
冯子安看着那完美嵌入凹槽、与其他七块古玉交相辉映、散发出柔和却强大波动的乳白色“墟眼”,又看了看安全抵达、虽然狼狈却眼中燃起希望的水生和乡亲们,最后目光落在昏迷父亲那似乎微微舒展的眉心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激动、欣慰、希望和沉重责任的暖流,冲垮了他连日来筑起的心防。
他踉跄着站起身,走向水生,走向那归位的希望之光。
“水生……你们……回来了……”
话音未落,巨大的疲惫和放松感如同潮水般袭来,左臂的剧痛再次变得清晰。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后倒去。
“少爷!”
“子安!”
惊呼声中,水生和栓子慌忙扑上前,扶住了他。
淡金色的光芒温柔地笼罩着平台上所有劫后余生的人们,也照耀着那终于复合归位、开始缓缓运转古老力量的“墟眼”。
最深处的黑暗,似乎因此平息了一瞬。
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四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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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渊底暗涌
【一】
淡金色与乳白色交融的光芒,如同一个温暖而坚固的茧,将平台与外界那无尽的黑暗和刺骨的寒意隔绝开来。光罩之内,空气仿佛都带上了一丝净化后的清新,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许多。那源自七块古玉与复合“墟眼”的和谐共鸣,如同低沉而浑厚的远古钟声,在灵魂深处回响,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冯子安只是短暂的脱力昏厥,很快就在水生和栓子的呼唤与摇晃中苏醒过来。左臂的剧痛依旧,但比起之前那濒临崩溃的绝望,此刻心中被巨大的希望和团聚的温暖所填充,疼痛似乎也变得可以忍受了。他挣扎着坐起,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平台中央——那完美嵌入凹槽、正散发着温润白光、与其他七块古玉脉动一致的半块“墟眼”。它不再是孤零零的残片,而是成为了古老封印阵势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虽然只补齐了一半,但那流转的光华和稳定的能量波动,已经让整个平台的力场发生了质的改变。
“少爷!您没事吧?您的手……”水生跪在他身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肿胀发紫、形状可怖的左臂,声音哽咽。
“我没事,皮外伤。”冯子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摸了摸水生的头,目光扫过同样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却眼神坚毅的栓子和另一个乡亲(冯子安记得他叫石柱),最后落在那位盘膝坐在不远处、闭目调息、脸色苍白如纸的守陵人末代身上。“水生,栓子哥,石柱哥,你们……辛苦了。能活着来到这里,太好了。”他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真挚的情感。
“少爷,是这位老神仙救了我们!”水生连忙指向守陵人,语速飞快地讲述起他们的经历,“我们按照张叔的吩咐,带着木匣藏在鹰嘴涧最深的崖缝里。后来孙殿英的兵攻上来,张叔他们……估计凶多吉少了。”水生眼圈又红了,强忍着继续道,“我们听到外面厮杀声停了,又等了好久,才敢悄悄出来探查。结果发现孙殿英的部队好像撤走了大部分,但留了哨兵。我们想绕路去别处,却在半路遇到了这些……这些铁疙瘩怪物!”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光罩外那片重归黑暗、但似乎仍有暗影蠕动的深渊,“它们从地缝里钻出来,见人就攻击!我们死了好几个弟兄,我和栓子哥、石柱哥拼死逃到一个废窑里,眼看就要被包围,这位老神仙突然出现!他手里的棍子会发光,把那些铁疙瘩都打退了!他好像不会说话,但比划着问我们是不是冯家的人,有没有见过一个木匣子。”
水生顿了顿,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个用破布紧紧包裹的物件——正是从木匣中取出的“守陵令”和“破障锥”。“我把东西给他看,他激动得不得了,又比划着问‘墟眼’。我连忙把找到的那半块玉也拿了出来。”水生指了指平台中央,“老神仙一看,更急了,拉着我们就走,一路杀了好多怪物,还绕过了孙殿英留下的哨卡,最后找到了一个很隐蔽的、通往地下的洞口……然后我们就一路跟着他,遇到了更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死了好多人……就剩我们三个跟着老神仙冲到了这里。”他的叙述虽然简略,但其中蕴含的凶险与牺牲,足以让冯子安心头发沉。
“张叔他……”冯子安声音低沉。
栓子抹了把脸,哑声道:“张爷他……为了掩护我们撤进深山,带人断后,恐怕……少爷,北山废窑区,还有鹰嘴涧……怕是都……”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明了。孙殿英的劫掠和后续的诡异灾难,恐怕已经让北山乡亲们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冯子安闭上眼睛,胸中悲恸与怒火交织。孙殿英!此仇不共戴天!还有那引发这一切灾祸源头的“荒”……
他重新睁开眼睛,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静,看向守陵人。守陵人似乎调息完毕,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陷的眼眸虽然疲惫,却依旧锐利如初,他对着冯子安微微点头,然后目光凝重地看向平台中央那已经启动的阵势,又看了看光罩外深不见底的黑暗,眉头紧锁。
他站起身,走到圆形图案旁,仔细感知着“墟眼”归位后阵势的变化,又抬头看了看上方阶梯的方向(那里是他们来时的路),似乎在计算着什么。然后,他走回冯子安等人身边,用枯瘦的手指,在地上那黝黑光滑的石面上,快速地划动起来。
他的指尖仿佛带着某种力量,划过的痕迹竟然微微发光,显露出清晰的线条和符号。他先画了一个简单的“漩涡眼”符号,代表平台阵势。然后在符号旁边,画了八个点,其中一个点被特别圈出,代表刚刚归位的半块“墟眼”。接着,他画了一条向下的粗线,代表下方的深渊,在粗线旁标注了一个扭曲的、充满恶意的符号——显然代表“荒”。他又画了几条从深渊延伸出来的、细小的触须状线条,指向平台,代表“影蚀”等爪牙。
最后,他在平台阵势符号的上方,画了两条分叉的路径,一条相对笔直,但中间画了一个“X”,表示危险或不通;另一条曲折许多,在某个节点画了一个水滴符号,并打了一个箭头。
画完后,他指向那条曲折的、带有水滴符号的路径,又指了指冯子安、水生等人,然后做了个“离开”的手势。接着,他指向下方深渊和那个代表“荒”的符号,又指了指自己,摇了摇头,然后做了一个极其坚决的、向下“镇压”或“稳固”的动作。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让冯子安他们尽快沿着地图上那条可能有出路的曲折路径离开这里;而他,要留在这里,以自身为引,进一步稳固因“墟眼”复合而加强的封印,对抗下方蠢蠢欲动的“荒”!
“前辈!不可!”冯子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急声道,“您已经身受重伤,能量消耗巨大!留在这里太危险了!要走一起走!封印已经加强,或许能支撑一段时间,我们出去后,再想办法找齐另外半块‘墟眼’,彻底解决问题!”
守陵人摇了摇头,目光坚决。他指了指那半块“墟眼”,又指了指下方深渊,做了一个“躁动”、“不稳”的手势。他的意思是,虽然半块“墟眼”归位加强了封印,但“荒”已经被彻底惊动,反抗会更加剧烈。阵势需要持续的能量引导和镇压,才能维持稳定,否则很快又会被侵蚀、破坏。他作为守陵人末代,掌握着部分秘法,必须留在这里主持阵眼,争取时间。
他又指了指冯子安怀中的粗糙地图(守陵人之前给的),又指了指水生带来的“守陵令”和“破障锥”,做了个“寻找”、“另一块”的手势。他的终极目标,是让冯子安他们活着出去,找到另外半块“墟眼”,并最终带回这里,使“墟眼”完整,彻底完成封印!
这是牺牲,也是托付。
水生、栓子等人虽然不完全明白所有细节,但也从守陵人的手势和神情中感受到了那股决绝的意味,眼眶都红了。
“老神仙……您……”水生哽咽着,不知该说什么。
守陵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说。他走到昏迷的冯守业身边,蹲下身,从怀中取出那个小玉瓶,将里面最后几滴淡金色的粘稠液体全部滴入冯守业口中。然后,他将手按在冯守业额头上,闭上眼睛,口中再次念诵起那低沉古怪的咒文,一股微弱却精纯的暖流顺着他干枯的手掌注入冯守业体内。
片刻后,他收回手,脸色更加苍白,但冯守业的呼吸明显又平稳有力了一分,脸上甚至恢复了些许血色。
做完这一切,守陵人站起身,对着冯子安等人,深深一揖。
这一揖,重于泰山。是告别,是请求,也是最后的祝福。
冯子安泪水涌上眼眶,他知道,任何劝阻都是徒劳。这位沉默而伟大的守陵人,早已将自己的生命与职责融为一体。
他挣扎着站起,对着守陵人,也是深深一揖,哑声道:“前辈大恩,没齿难忘!晚辈冯子安,在此立誓,必竭尽全力,寻回另外半块‘墟眼’,完成封印,不负前辈所托!”
水生、栓子、石柱也跟着跪下,重重磕头。
守陵人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欣慰笑意。他点了点头,指了指地上他画的简易示意图,又指了指上方阶梯和那条曲折路径的方向,做了一个“快走”的手势。
时间紧迫,不容儿女情长。
冯子安知道,他们多留一刻,守陵人就要多耗费一刻心神维持阵势为他们提供庇护。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让守陵人能专心应对下方的“荒”。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悲壮与不舍,对水生等人道:“收拾东西,我们走!栓子哥,石柱哥,麻烦你们帮我照看一下我爹。”
栓子和石柱连忙点头,小心地将依旧昏迷但气息平稳的冯守业扶起。
冯子安则走到平台中央,最后看了一眼那正在缓缓运转、散发着稳定光芒的阵势和半块“墟眼”,又看了一眼盘膝坐在阵眼旁、已然闭目入定、身上开始散发出与阵势共鸣的微弱光晕的守陵人,将这一幕深深印入脑海。
然后,他转身,带着水生,按照守陵人地图上的指示和地上示意图的指引,朝着平台一侧、那条通往未知曲折路径的、被光芒稍稍照亮的阶梯走去。
淡金色的光罩在他们身后,如同黑夜中最后的灯塔,坚定而孤独地燃烧着。
【二】
离开了平台力场的核心范围,那种令人心安的温暖和光明迅速减弱。他们沿着守陵人指示的那条岔路向上攀登,这是一条比之前主阶梯狭窄得多、也陡峭得多的通道,人工开凿的痕迹更加粗糙,许多地方甚至需要手脚并用才能通过。黑暗重新成为主宰,只有水生手中举着一根勉强能用的、浸了松脂的火把(从守陵人留下的行囊中找到的),提供着有限而跳跃的光亮。
火光映照着湿滑的岩壁和脚下凹凸不平的石阶,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伤痛和对前路的茫然。冯子安左臂的伤严重拖慢了队伍的速度,他几乎全靠右手和右腿发力,水生和栓子一左一右搀扶着他。石柱则背着昏迷的冯守业,同样步履维艰。
通道内异常寂静,只有他们粗重的喘息、脚步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空气潮湿阴冷,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极深处的甜腥气。这气味提醒着他们,虽然暂时离开了平台核心,但他们并未真正脱离“荒”的影响范围。
“少爷,那位老神仙……他能撑多久?”水生忍不住低声问道,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
冯子安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知道。但前辈让我们尽快离开,必然有他的道理。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到出路,然后……想办法找到另外半块‘墟眼’。”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另外半块‘墟眼’……真的在‘门’后面吗?那‘门’又在哪里?”栓子喘着气问道。
“父亲昏迷前提过,‘门’很可能就在这地底深处,封印‘荒’的核心区域。守陵人前辈留在地图上的标记,那条危险的路径,或许就是指向那里。”冯子安从怀中取出那张粗糙的地图,借着火光再次查看。地图上,代表“眼位”平台的符号向上延伸出两条路,一条标着“X”,一条曲折通向水滴符号。而在更下方,深渊的旁边,还有一个更加复杂、被重重危险符号环绕的标记,形状像是一道紧闭的、布满尖刺的门户。那很可能就是“归墟之门”。
他们现在走的,是可能通往“水滴”(代表水源或出路)的曲折路径。而那条直达“门”的路径,显然更加凶险,不是他们现在这个状态能够探索的。
“先找到出路,治好少爷和冯老爷的伤,再从长计议。”石柱闷声说道,他背着冯守业,体力消耗最大,但语气依旧沉稳。
众人不再说话,节省体力,专心赶路。通道似乎永无尽头,曲折盘旋,时而向上,时而平行,时而甚至微微向下,让人方向感尽失。火把的光芒越来越弱,松脂即将燃尽。
就在火把即将熄灭,黑暗即将彻底吞噬他们时,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清晰的水流声!
不是瀑布那种轰鸣,而是潺潺的、持续的流水声,在寂静的通道中格外悦耳!
“有水声!”水生精神一振,举高即将熄灭的火把,努力向前张望。
火光摇曳中,他们看到前方通道似乎到了尽头,连接着一个较为宽敞的洞窟,洞窟中央,隐约可见一片反射着微光的水面!
“是地下河!地图上的水滴符号!”冯子安也激动起来。有水,往往意味着可能有出路,或者至少能补充饮水,清洗伤口。
他们加快脚步,冲进了洞窟。
洞窟不大,中央是一个椭圆形的水潭,水色清澈,在火把最后的光芒下泛着粼粼波光。水源来自洞窟顶部一处裂隙,细小的水流如同银线般滴落,在水潭中激起一圈圈涟漪。水潭的一侧,似乎有一条更窄的、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通道,不知通向何方。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丛书》杂志社副主编。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荣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得一等奖。“2024——2025年荣获《中国艺术家》杂志社年度优秀作者称号”荣誉证书!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空气在这里清新了许多,水汽充沛,那股甜腥气几乎闻不到了。
“快,补充水,清洗伤口!”冯子安吩咐道。
众人如蒙大赦。水生和栓子连忙解下水囊(早已空空如也),灌满清澈的潭水。石柱小心地将冯守业放下,靠在干燥的岩壁边。冯子安则用潭水仔细清洗了自己左臂伤口周围(药膏已经干结),又撕下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清凉的潭水让灼痛的伤口感到一丝舒缓。
水生将水囊递给冯子安,冯子安喝了几口,甘冽的冷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和身体,精神也为之一振。他又小心地给昏迷的父亲喂了些水。
暂时解决了饮水和清洁问题,众人稍微放松下来,围坐在水潭边休息。火把终于燃尽,熄灭了。但洞窟并非完全黑暗,水潭本身似乎反射着某种极微弱的、不知来源的磷光,勉强能让人看清彼此的轮廓。
“这条水路,不知道通向哪里。”栓子看着水潭一侧那黑漆漆的通道,有些担忧,“万一里面是死路,或者有别的危险……”
“我们没有选择。”冯子安沉声道,“回头路已经断了(平台方向有守陵人和‘荒’的威胁),只能往前。地图指示这里有出路,相信守陵人前辈。”他顿了顿,“而且,有水流动,说明是活水,很可能通向地面某处。”
他的分析让众人稍稍安心。
休息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恢复了些许体力。冯子安决定继续前进。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守陵人还在下面苦苦支撑。
石柱再次背起冯守业。水生和栓子搀扶着冯子安。四人小心翼翼地踏入那水流通道。
通道果然是被水流长期冲刷形成的,底部是光滑的岩石,水流不深,只没过脚踝,但冰冷刺骨。通道很窄,仅容一人通过,他们只能排成一列,摸索着前进。黑暗中,只能听到哗哗的流水声和彼此的呼吸声,还有脚下涉水的哗啦声。
走了不知多久,通道开始变得宽敞,水流也深了一些,没到了小腿肚。前方的黑暗中,似乎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磷光的……自然光?
“有光!前面有光!”走在最前面的水生兴奋地低呼。
众人精神大振,加快脚步。
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亮。那是一种灰白色的、仿佛从狭窄缝隙中透入的天光!
终于,他们走到了通道的尽头。眼前是一个被茂密藤蔓和灌木丛遮掩的洞口!天光正是从藤蔓缝隙中透进来的!洞口外,隐约能看到嶙峋的岩石和……天空!虽然依旧是阴沉的、铅灰色的天空,但那确确实实是久违的外界天空!
“出口!是出口!”栓子激动得声音发颤。
四人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拨开湿漉漉的藤蔓,踉跄着冲出了洞口!
冷冽而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泥土、草木和雨后特有的气息,瞬间冲散了地底那令人窒息的霉味和甜腥气。他们置身于一处陡峭的山坡上,脚下是乱石和灌木,身后是隐藏在瀑布水帘旁(他们出来的洞口就在一道小型瀑布的侧面,被水帘半遮掩)的隐秘入口。放眼望去,四周是连绵起伏、笼罩在薄雾中的荒山野岭,依稀能辨认出远处被烧毁的废窑区轮廓和更远处冯家庄方向的烟柱。
他们出来了!从那个噩梦般的地底世界,回到了地面!
劫后余生的狂喜涌上心头,水生和栓子忍不住欢呼起来,石柱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冯子安望着阴沉的天空和熟悉的(虽然满目疮痍)山野,心中百感交集。他们活下来了,父亲也还在。可是,守陵人前辈……北山的乡亲们……张叔王叔……还有无数死去的人……
喜悦很快被沉重的现实冲淡。他们虽然逃出生天,但危机远未结束。父亲重伤昏迷,急需救治;他自己左臂伤情严峻;孙殿英的部队可能还在附近活动;而最大的威胁——“荒”的封印依旧不稳,守陵人独木难支,必须尽快找到另外半块“墟眼”!
“这里不能久留。”冯子安冷静下来,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孙殿英的人可能还在搜山。我们得找个安全隐蔽的地方,先安置下来,给父亲治伤,也处理一下我们自己的伤势。”
“少爷,我知道一个地方!”栓子连忙道,“离这里不远,翻过前面那个山梁,有一个猎户废弃的木屋,很隐蔽,以前我和张爷去避过雨。那里应该安全,也有可能有留下的伤药或者工具。”
“好,就去那里!”冯子安点头。
在栓子的带领下,他们相互搀扶着,沿着崎岖的山路,向着那个希望中的临时避难所,艰难前行。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密的雨丝,冰冷地打在脸上,却洗刷不掉心头的阴霾与沉重。
【三】
猎户的木屋坐落在背风的山坳里,被茂密的树林遮掩,确实极为隐蔽。木屋破旧不堪,屋顶漏雨,墙壁歪斜,但好歹能遮风避雨,里面还残留着一些简陋的生活用具:一张破木板床、一个石头垒砌的灶台(早已冰冷)、几个破瓦罐,墙角堆着些干柴和发霉的兽皮。
对于刚从地狱归来的四人来说,这里不啻于天堂。
他们将昏迷的冯守业小心地安置在相对干燥的木板床上。冯子安顾不上自己的伤势,立刻让水生和石柱生火(用屋里找到的火镰和干柴),烧些热水。他自己则和栓子一起,仔细检查父亲的伤势。
在平台时,经过守陵人的治疗和古玉火焰的净化,冯守业左胸的“荒”气侵蚀伤口已经稳定,焦痂下开始生长新肉,虽然依旧狰狞,但至少不再恶化。其他外伤也得到了初步处理。最大的问题依旧是失血过多、体力透支和深度昏迷。守陵人最后注入的那股暖流似乎起了关键作用,保住了他的生机。
冯子安用烧开的温水(小心晾凉)为父亲擦拭身体,清理其他小伤口,重新包扎。又喂他喝了些温水。冯守业的呼吸始终平稳,脉搏虽然微弱,却节奏清晰,仿佛真的只是在沉睡。
处理完父亲,冯子安才感到左臂那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剧痛和全身的虚脱。他靠坐在墙边,脸色惨白,冷汗直流。
“少爷,您的胳膊……”水生红着眼睛,看着冯子安那已经肿胀得如同小腿粗细、颜色紫黑发亮、皮肤紧绷欲裂的左臂,声音发抖。在火光的映照下,那伤势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
“没事,还……死不了。”冯子安勉强笑了笑,但谁都看得出他在强忍痛苦。“栓子哥,你看看屋里有没有酒,或者……有没有锋利干净的小刀。”
栓子一愣,随即明白了冯子安的意思,脸色大变:“少爷!您要……不行!太危险了!这荒山野岭,没有大夫,没有药,您这样……”
“不把脓血放出来,不把烂肉切掉,这条胳膊就真保不住了,我也会死。”冯子安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决绝,“栓子哥,你常年打猎,处理过伤口,我相信你。水生,去找找有没有酒,没有的话,把刀在火上烧红消毒也行。”
水生含着泪,在屋里翻找,竟然真的在一个角落找到了半坛浑浊的、不知放了多久的烈酒。栓子则从自己随身携带的、用布包裹的几件工具里,找出一把保养得不错的、锋利的猎刀。
火堆燃烧着,发出噼啪的声响,照亮了木屋内众人凝重而悲伤的脸。
冯子安将左臂平放在一块相对干净的木板(从床上拆下来的)上,咬紧一根木棍(防止疼极咬伤舌头),对栓子点了点头:“来吧,栓子哥。只管动手,我能忍住。”
栓子手在发抖,他看着冯子安年轻却坚毅的脸庞,又看了看那可怕的伤臂,一咬牙,将猎刀在火焰上反复灼烧,直到刀尖通红,然后迅速浸入烈酒中降温。如此反复几次,算是简单消毒。
他跪在冯子安身边,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少爷,得罪了!”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
锋利的刀尖划开冯子安左臂肿胀最严重、颜色最深紫处的皮肤!
“呃——!”冯子安身体猛地一弓,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闷吼,眼睛瞬间布满血丝,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如雨般涌出!但他死死咬住木棍,没有发出更大的惨叫。
黑红色、带着浓烈腥臭味的脓血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从刀口处喷涌而出!溅了栓子一身。紧接着,是颜色发暗、已经坏死的烂肉……
水生别过脸去,不敢再看,泪水直流。石柱也紧紧攥着拳头,脸色发白。
栓子强忍着恶心和心中的惊悸,用刀小心地剔除明显坏死的组织,又用力挤压伤口周围,让更多的脓血流出。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对冯子安来说却如同在地狱中受刑。他几次差点晕厥过去,全靠顽强的意志力撑住。
直到流出的血液变成鲜红色,栓子才停手,用烈酒反复冲洗伤口(这又带来一轮剧痛),然后将冯子安之前从守陵人那里得到的、还剩一些的灰白药膏涂抹上去,再用干净的(在开水中煮过)布条紧紧包扎起来。
做完这一切,冯子安几乎虚脱,浑身被冷汗湿透,脸色白得像纸,连咬着的木棍都掉了下来,但他依旧保持着清醒。
“少……少爷,好了……”栓子声音发颤,他自己也是满头大汗,手上、身上沾满了血污。
冯子安虚弱地点了点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感激地看了栓子一眼,然后便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水生连忙喂他喝了些温水,又用湿布擦拭他额头的冷汗。
这一夜,木屋外风雨交加,寒气透过破败的墙壁缝隙渗入。木屋内,火堆努力散发着温暖和光明,映照着四个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幸存者,和一个依旧沉睡不醒的伤者。
冯子安在昏沉中,感觉自己时而置身冰冷的地牢,被鞭打吊拷;时而站在巨大的阶梯上,面对下方无尽的黑暗和咆哮;时而又看到守陵人那决绝而孤寂的背影,走向深渊;最后,是水生欣喜的面孔和那半块归位的、温润发光的“墟眼”……
噩梦与希望交织,痛苦与温暖并存。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中醒来。天光已经微亮,雨不知何时停了。火堆还在燃烧,水生蜷缩在他身边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泪痕。栓子和石柱轮流守夜,此刻是石柱坐在门口,警惕地望着外面。
他感到左臂传来持续不断的、火辣辣的抽痛,但那种可怕的肿胀感和灼热感减轻了许多。他知道,栓子冒险进行的处理起了作用,这条胳膊或许能保住,但肯定会留下严重的残疾和疤痕。
他挣扎着坐起,看向床上的父亲。冯守业依旧沉睡,但脸色似乎比昨天又好了一些。
“少爷,您醒了?”石柱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脸上带着关切,“感觉怎么样?”
“还好,死不了。”冯子安嘶哑道,“外面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很安静。雨停了,雾气很重,看不清远处。”石柱道。
冯子安点点头,沉思片刻,道:“石柱哥,你和栓子哥对附近山地熟。等天再亮些,雾气散开,你们出去探查一下情况,重点是两个:第一,孙殿英的部队是否还在附近活动,动向如何;第二,看看有没有其他幸存的乡亲,或者……张叔王叔他们的下落。”他声音低沉,“但要千万小心,以自身安全为重。”
“明白,少爷。”石柱郑重应下。
冯子安又看向怀中那张粗糙的地图,还有水生带来的“守陵令”和“破障锥”。现在,他们暂时安全,父亲伤势稳定,他自己的伤也得到了处理。接下来,必须开始谋划如何完成守陵人的托付——找到另外半块“墟眼”,彻底稳固封印。
可是,那半块“墟眼”在“归墟之门”后,在“荒核”旁边。那无疑是龙潭虎穴。以他们现在的能力,进去就是送死。
或许……可以从其他方面入手?孙殿英背后可能存在的“黑手”?父亲和守陵人提到过的、可能知晓更多秘密的其他线索?或者,地图上那些尚未探索的区域,是否隐藏着其他助力或信息?
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前路漫漫,迷雾重重,敌人强大而诡异,自身力量却如此微弱。
但看着床上沉睡的父亲,看着身边信赖他的水生和乡亲,想起守陵人那义无反顾的背影……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也没有退路。
他必须成为那个承上启下、肩负起一切的人。
天光渐亮,薄雾在林间流淌。新的一天开始了,带着未散的阴霾和沉重的责任,也带着一丝从绝境中挣扎而出的、微弱却不肯熄灭的希望。
(第四十五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