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孤注一掷
【一】
希望的火星,被账房吴先生模糊的记忆重新点燃,却并未驱散废窑内沉重的黑暗和焦虑,反而投下了更加巨大、更加令人不安的阴影——要获取那可能存在的“钥匙”,意味着必须再次潜入已被孙殿英重兵占据、如同龙潭虎穴般的冯家大院,而且是深入到守卫可能相对松懈、却也更加未知的后院书房。这无异于在刚刚爬出地狱的洞口,又被告知唯一的生路,是跳回另一处更深的油锅。
窑洞内,油灯的光芒仿佛也感受到了这沉重的抉择,跳动得更加晦暗不定。老王头和张铁匠脸上的困惑和失望,此刻已被一种更深沉的忧虑和挣扎所取代。他们看着冯子安手中那个神秘莫测却又暂时毫无用处的木匣,再看看冯子安苍白如纸、伤痕累累却眼神异常坚定的脸庞,心中五味杂陈。
“少爷……您……您还要回去?”老王头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不赞同和深深的心疼,“冯家大院现在是什么地方?那是孙殿英的老巢啊!您刚从那鬼门关爬出来,浑身是伤,石头还躺在这儿……再去,不是……不是送死吗?!”他说到后面,几乎带了哭腔。这个一路跟随冯家、看着冯子安长大的老人,实在无法接受少爷再次投身险境。
张铁匠也重重地“哼”了一声,虽然他对那木匣的价值依旧存疑,但更反对冯子安再去冒险:“少爷!不是俺老张泼冷水!就算那破盒子里真藏着天大的秘密,也得有命去拿钥匙、有命回来用才行!您现在这样子,能打得过谁?跑得过谁?上次您能回来,是老天爷开眼!这次再去,孙殿英肯定加了防备,您还能有那么好的运气?”
冯禄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紧锁的眉头和握紧的拳头,也明确表达了他的反对。作为护卫头领,他比谁都清楚再次潜入的凶险。上次是趁乱夜袭,孙殿英猝不及防。如今冯家大院已成敌军据点,必然戒备森严,昼伏夜出都难寻破绽,何况冯子安现在这状态,连走路都勉强。
其他人的脸上也写满了担忧和不忍。冯子安的归来,像是给这绝望的废窑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让他们在濒临崩溃的边缘,重新看到了一丝模糊的主心骨。谁也不愿意看到这根刚刚回归的“主心骨”,再次折损在那虎狼之地。
冯子安静静地听着众人的劝阻,感受着那一份份发自肺腑的关怀和担忧,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更多的是沉甸甸的责任和破釜沉舟的决绝。他何尝不知道此去凶多吉少?身体的每一处伤痛,暗河中的每一次惊魂,都在提醒着他生命的脆弱和敌人的凶残。他也想休息,想看着石头醒来,想和大家一起想办法熬过这两天半。
可是,能熬过去吗?
粮食只够两天半。水即将告罄。伤员在恶化。人心在涣散。孙殿英的包围圈在收紧。那条连接着恐怖暗河的通道,也绝不是什么退路。
等待,只有死路一条,而且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内乱和崩溃。
只有主动出击,拿到打开木匣的线索,才有可能利用这个未知的筹码,去和孙殿英周旋,去换取一线生机。哪怕这希望渺茫如风中残烛,也总比坐以待毙强。
“王叔,张叔,冯禄,各位乡亲,”冯子安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平稳,他环视着众人,目光坦诚而坚定,“你们说的,我都明白。再去冯家大院,九死一生。我也怕,我也累,我也想歇着。”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昏迷的石头身上,又扫过一张张憔悴绝望的脸:“可是,我们还有别的路吗?两天半,粮食就没了。到那时,我们怎么办?看着老人孩子饿死?看着伤员在痛苦中咽气?还是……像张叔之前说的,为了那最后一口吃的,自己人抢自己人,甚至……”
他没有说完,但话里的意思,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那是最黑暗、最不堪设想的未来,是所有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这个木匣,”冯子安举起手中的匣子,紫黑色的木质在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变数。父亲用命藏起它,孙殿英用血想得到它,它绝不会是寻常之物。吴先生提到的线索,是我们打开它、理解它的唯一机会。拿到了线索,我们或许就能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或许就能用它,去跟孙殿英谈条件,换粮食,换水,换一条活路!”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提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感染力:“我知道危险,知道很可能回不来。但留在这里,是等死。去闯一闯,还有一丝活的希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值得用命去搏!不是为了我一个人,是为了山上这七十多口子人!为了不让大家的牺牲白费!为了……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窑洞里一片寂静。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冯子安的话,像重锤一样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等死,还是搏命?这个残酷的选择,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
老王头老泪纵横,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劝阻的话。他知道,少爷说的是对的。绝境之中,唯有置之死地,或可后生。
张铁匠烦躁地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闷声道:“他娘的!横竖是个死!少爷,您要是真决定了……俺老张没话说!需要俺干啥,您吩咐!”
冯禄也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沉声道:“少爷,我陪您去。上次没能护您周全,这次……”
“不,冯禄。”冯子安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你不能去。山上需要你。王叔和张叔需要你帮忙稳住局面,守好岗哨,看好粮食和水,尤其是……盯住那些可能不安分的人。山上不能乱,这是我们的根本。我这次去,人越少越好,目标小,才容易隐蔽。”
他看向老王头和张铁匠:“王叔,张叔,山上就拜托你们了。务必稳住大家,就说我在养伤,暂时不能露面。粮食和水,按最严苛的标准分配,能多撑一天是一天。伤员……尽力照顾。”他又看了一眼石头,心中一阵刺痛。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个一直沉默寡言、但眼神还算镇定的年轻后生身上,他是刚才帮忙抬石头、也是挖通暗河通道的人之一,叫水生。“水生,你跟我去。”
水生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选中自己,但他没有犹豫,立刻挺直了腰板:“是,少爷!水生听您的!”
冯子安选择水生,是经过考虑的。水生年轻,手脚麻利,对冯家大院的地形还算熟悉(以前在冯家做过短工),最重要的是话少,沉稳,不像有些年轻人那样浮躁。这次行动,不需要太多武力,更需要机敏、谨慎和对地形的熟悉。
“事不宜迟,天亮前,我们就得出发。”冯子安看了一眼窑洞外依旧浓重的夜色,“冯禄,去找两身最破烂、最不起眼的衣服,再弄点锅灰泥土。水生,你去准备点干粮和水,要轻便,够两天就行。另外……找两把最锋利的匕首。”
孤注一掷的决定,就此落下。
【二】
短暂的准备时间,紧张而压抑。冯禄很快找来了两套打满补丁、脏污不堪的粗布短打,还有一罐用来抹脸的锅底灰和干泥巴。水生则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点炒面分成两份,用油纸包好,又用两个破葫芦装满了井水(已经是极其珍贵的储备)。冯禄还翻出了两把匕首,虽然也是旧的,但磨得锃亮,闪着寒光。
在老王头和张铁匠担忧的目光注视下,冯子安和水生迅速换上了破烂衣衫,用锅灰和泥巴将脸上、脖子上、手上所有裸露的皮肤都涂抹得脏污不堪,头发也弄得乱糟糟,看起来和塬上随处可见的、最底层的逃荒流民毫无二致。冯子安将那神秘木匣用最里层的干净破布重新包好,紧紧缠在腰间,外面再用破烂外衣盖住。匕首插在靴筒里。水生的干粮和水也藏在了衣服里。
准备停当,冯子安最后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石头,又对老王头、张铁匠和冯禄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水生吹熄了油灯。窑洞陷入黑暗。冯禄轻轻移开堵在窑洞破门后的杂物,率先探出头去,仔细倾听、观察了片刻,然后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冯子安和水生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废窑,消失在黑暗崎岖的山路之中。老王头等人站在窑洞口,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沉重和祈祷。
夜色,是逃亡者最好的掩护,也是归乡者最险的路径。
这一次,冯子安选择的路线,与上次和石头逃亡时截然不同。上次是从北山正面突破,遭遇了层层哨卡和骑兵追捕。这次,他决定反其道而行之——从北山废窑区的侧后方,沿着更加荒僻险峻、几乎无人行走的山脊和背阴坡,迂回绕向冯家大院所在的塬东南方向。
这条路,需要翻越更多陡峭的山梁,穿过更深的沟壑,避开一切可能有灯火和人烟的地方。其艰难程度,甚至超过地底暗河的跋涉,只不过危险更多来自于地形和体力,而非未知的怪物。
冯子安的身体状况极差,每走一步,左肩的撞伤都传来撕扯般的剧痛,胸口沉闷,呼吸艰难,双腿如同灌了铅。但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跟上水生的脚步。水生年轻力壮,又是山里长大的孩子,对这种夜路颇为熟悉,他在前面探路,不时回头搀扶冯子安一把,或者低声提醒哪里有陡坎、哪里有松动的石头。
两人如同夜行的山鬼,在冰冷的星光(今夜无月,只有几点寒星)和呼啸的山风中,沉默而艰难地跋涉。衣服很快被夜露和汗水打湿,紧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脸上涂抹的泥灰被汗水冲出道道沟壑,又痒又难受,但他们不敢擦,这是最好的伪装。
冯子安的思绪,在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极度紧张中,时而清晰,时而飘忽。他反复回忆着父亲书房的位置、布局,以及吴先生描述的那张可能藏在抽屉夹缝里的泛黄纸张。书房在后院一个独立的小跨院里,位置相对僻静。孙殿英将那里当作堆放杂物的仓库,看守应该不会太严密,但必然也有人把守。如何潜入?如何避开守卫?如何找到那张纸?找到后又如何安全撤离?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未知和危险。
更让他心头沉甸甸的,是怀里的木匣。那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此行的目的和肩上背负的责任。七十多条性命,可能就系于那张不知是否真实存在、是否还能找到的纸上。这种压力,几乎要将他压垮。
“少爷,歇会儿吧。”水生的声音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他们已经连续跋涉了近两个时辰,翻过了两道陡峭的山梁,此刻正躲在一处背风的岩石裂缝里短暂喘息。冯子安几乎虚脱,靠坐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喘着气,眼前阵阵发黑。水生解下葫芦,小心地喂他喝了两口水,自己也喝了一小口。
冰凉的水稍稍缓解了喉咙的干渴和身体的燥热。冯子安闭目养神,耳朵却警惕地捕捉着周围的动静。除了风声和远处隐约的狼嚎(或许是上次遇到的那种?),暂时没有其他异常。
“水生,怕吗?”冯子安忽然低声问道。
黑暗中,水生沉默了一下,然后老实地点了点头(虽然冯子安看不见):“怕。少爷,俺……俺没见过孙殿英的兵啥样,但听人说,可凶了。俺……俺娘和妹妹,还在塬上不知道咋样了……”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冯子安伸出手,在黑暗中拍了拍水生的肩膀:“别怕。我们小心点,不见得就会被发现。就算……就算真有什么不测,我们也算尽力了。为了你娘,你妹妹,也为了山上那么多人。”
水生用力“嗯”了一声,似乎从冯子安的话里获得了一些力量。
休息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两人不敢久留,再次起身,继续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越靠近塬的边缘,地势逐渐平缓,但危险也随之增加。他们开始能看到远处零星的、微弱的灯火,那是孙殿英部队驻扎的营地或者巡逻的哨位。两人不得不更加小心,尽量选择植被茂密、阴影浓重的路线,有时甚至需要长时间匍匐在地,等待巡逻的火把光亮从远处经过。
东方天际,开始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天快亮了。天亮之后,他们的行动将更加困难。
必须在天亮前,接近冯家大院,并找到合适的隐蔽处,等待下一个夜晚的降临。
冯子安辨认了一下方向,指着前方一片黑沉沉、轮廓熟悉的丘陵阴影,对水生低声道:“看到那片山影了吗?后面就是冯家庄。我们从庄子西头的乱坟岗绕过去,那里偏僻,平时没人去。”
乱坟岗,又是那个充满不祥回忆的地方。但此刻,那里可能是最安全的接近路径。
两人加快了脚步,趁着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如同两道迅捷的鬼影,朝着冯家庄西头那片坟茔起伏、鬼气森森的区域,快速潜行而去。
【三】
当冯子安和水生悄无声息地潜入冯家庄西头那片乱坟岗时,东方的天空已经彻底变成了灰白色,晨曦的微光勉强勾勒出坟茔、枯树和残破墓碑的狰狞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腐烂草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比起上次夜间的仓皇逃亡,白天的乱坟岗少了几分纯粹的黑暗恐怖,却多了一种更加真实、更加破败的凄惶感。
两人伏在一个塌了半边的老坟后面,警惕地观察着前方的冯家庄。庄子里静悄悄的,大多数房舍都门窗紧闭,看不到炊烟,也听不到鸡鸣犬吠,仿佛一座死城。只有庄东头冯家大院的方向,隐约传来一些嘈杂的人声、马嘶声和金属碰撞的声响,那里显然是孙殿英部队的驻地。
冯家大院的轮廓,在晨雾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高耸的围墙、熟悉的门楼飞檐,还是让冯子安心头一阵刺痛。那里曾是他的家,如今却是仇敌的巢穴。
“少爷,咱们现在怎么办?等天黑?”水生压低声音问道,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坟岗周围。
冯子安摇了摇头:“等天黑太被动了。孙殿英的兵白天会出来活动,巡逻,征粮(虽然可能已经征无可征),我们要趁着白天他们注意力相对分散,大院内部或许防守有空隙的时候,想办法摸进去。”
他仔细观察着冯家大院的方向。大院的正门和后门(如果没被封死)肯定有重兵把守。侧门和小角门,也可能被看守。翻墙?墙高且光滑,白天目标太大。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狗洞,或者排水暗渠之类的隐秘通道。
冯子安努力回忆着冯家大院的建筑布局。后院靠近马厩和杂役房的西北角,似乎有一个早年修建的、用于排放雨水和污水的暗渠出口,后来因为淤塞改道,渐渐废弃了,出口用乱石和杂草掩盖,知道的人不多。上次他从祠堂后窗逃脱,似乎就是利用了那条暗渠?但那条暗渠的出口在祠堂后园,现在孙殿英占了前院,后院情况不明,从那里进去,风险同样巨大。
而且,这次的目标是书房,位于后院东侧的小跨院。从西北角的暗渠进去,需要横穿几乎整个后院,暴露的风险极高。
有没有更直接的、通往小跨院附近的隐秘入口?
冯子安闭目凝思,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画着。忽然,他想起来了!书房所在的小跨院,西墙外,紧邻着一条狭窄的、只有冯家内部仆役才知道的、用来运送柴火和清倒灰烬的僻静夹道!夹道的一头通往厨房后巷,另一头是死胡同,但就在死胡同的尽头,靠近小跨院西墙根的地方,似乎有一个……被杂物常年堆积掩盖的、通向小跨院内的、极其低矮窄小的便门!那是早年为了方便夜间仆役给书房送炭火而留的,后来通了更便利的走廊,便门就废弃封死了,但门框和门板应该还在,只是从外面被杂物堵住,从里面可能也上了闩或者用东西顶住了。
如果那个便门还在,而且能从外面清理掉堵门的杂物,或许……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小跨院,直接靠近书房!
这个发现让冯子安精神一振。但随即,新的问题接踵而至:如何安全地穿过庄子,抵达冯家大院后巷,找到那条僻静的夹道,并清理掉堵门的杂物而不引起注意?现在是白天,庄子里虽然看似死寂,但难保没有孙殿英的游动哨或者被逼着出来干活的庄户人。
只能冒险一试了。
“水生,跟我来。记住,尽量贴着墙根阴影走,低头,装作是找吃的难民。万一被人盘问,就说从北边逃难过来,饿得受不了,进庄想找点残羹剩饭或者野菜。”冯子安低声嘱咐道。
水生用力点头。
两人从坟岗后爬出,弯着腰,沿着庄子外围残破的土墙和枯死的篱笆,像两只觅食的老鼠,小心翼翼地朝着冯家大院后巷的方向摸去。
庄子里果然并非完全无人。他们偶尔能看到一两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庄户人,如同游魂般在破败的院落间出没,眼神麻木空洞,看到他们也毫无反应,只是漠然地瞥一眼,便继续自己的“游荡”。偶尔也能看到三五个端着枪、懒洋洋地靠坐在墙根下晒太阳、或者骂骂咧咧踢打着破门的孙殿英士兵。这些士兵显然认为庄子早已被搜刮干净,失去了警惕,只是敷衍地执行着驻守任务。
冯子安和水生尽量避开有士兵的地方,遇到庄户人也低头快速走过。他们的破烂装扮和脏污面容,在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上,毫不显眼。
穿过大半个庄子,他们终于绕到了冯家大院的后巷。这里更加僻静肮脏,堆满了垃圾和废弃物,空气中弥漫着腐臭。那条记忆中的狭窄夹道,就在后巷中段,两堵高墙之间,入口被几捆早已腐朽的柴草和一堆破砖烂瓦半掩着,若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冯子安心中一喜,示意水生警戒四周,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拨开柴草,钻进夹道。夹道内光线昏暗,两侧是高耸的、长满青苔的砖墙,脚下是湿滑的淤泥和垃圾,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霉味。他按照记忆,朝着夹道深处、小跨院西墙的方向摸索过去。
走了约莫十几步,夹道到了尽头,果然是一堵死墙。而在死墙的角落,紧贴着右侧(小跨院方向)的墙壁,堆积着一大堆破旧的箩筐、断裂的桌椅、以及厚厚的枯枝败叶,将墙角堵得严严实实。
就是这里了!杂物后面,应该就是那个废弃的便门!
冯子安和水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激动和紧张。冯子安示意水生到夹道口去望风,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开始轻手轻脚地清理堵在墙角的杂物。
过程必须极其小心,不能发出大的声响。箩筐和枯枝还好,但那些断裂的桌椅木料,移动时难免发出“嘎吱”声。冯子安心跳如鼓,耳朵竖得笔直,一边倾听夹道口外的动静,一边关注着墙内小跨院是否有声响。
时间在紧张而缓慢的清理中一点点流逝。汗水浸湿了冯子安的鬓角,左肩的伤痛因为持续用力而阵阵抽搐。但他咬牙坚持着,一点一点地将堆积如山的杂物挪开。
终于,当最后一块破木板被移走后,一扇低矮窄小、漆皮剥落、布满蛛网和灰尘的旧木门,赫然出现在墙角!门板紧闭,门闩从里面插着,但门板本身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有些变形和朽坏,门缝很大。
冯子安强压住心中的狂喜,凑近门缝,朝里面望去。里面是小跨院的角落,堆着一些同样破旧的杂物,但能看到不远处书房那熟悉的窗户轮廓!院子里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
他尝试着,用匕首的尖端,小心翼翼地插入门缝,一点点地拨动里面的门闩。门闩是老式的木插销,并不坚固。在冯子安耐心而轻微的操作下,终于,“咔哒”一声轻响,门闩被拨开了!
冯子安轻轻推了推门。木门发出艰涩的“吱呀”声,但缓缓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一股陈年的灰尘和书卷气息,混合着院子里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成功在望!冯子安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回头,朝着夹道口紧张张望的水生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过来。
然而,就在水生猫着腰,刚刚跑到冯子安身边,两人准备一起潜入小跨院的刹那——
一阵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鲁的喝骂和金属甲片的摩擦声,突然从夹道口外的后巷方向,由远及近地传来!
“妈的!这鬼地方臭死了!头儿让咱们来这儿搜什么搜?早他娘搜过八百遍了!”
“少废话!上面说可能有冯家的漏网之鱼躲在这附近,让仔细查查!尤其是这些犄角旮旯!”
“查个屁!我看就是闲的!走,去那边看看!”
是孙殿英的巡逻队!而且正朝着这条夹道走来!
冯子安和水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丛书》杂志社副主编。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荣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得一等奖。“2024——2025年荣获《中国艺术家》杂志社年度优秀作者称号”荣誉证书!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