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上荒宴》
第二十六章 幽影猎手
【一】
惊魂甫定,冯子安和石头背靠着相对“干净”(至少没有那种诡异厚实苔藓)的冰冷岩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几乎盖过了暗河持续不断的轰隆水声。刚才那一瞬间,从苔藓中射出的、如同活物般的诡异“触须”,以及火把砸上时那刺耳的“嗤啦”声和冒起的白烟,像用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他们的记忆深处,带来挥之不去的、混合着恶心、恐惧和劫后余生的战栗。
手中的火把,因为刚才的投掷和浸水,火焰更加微弱了,只剩下一小簇蓝幽幽、跳跃不定的火苗,在浓重的黑烟中苟延残喘,照亮范围缩小到仅仅能勉强看清彼此苍白惊恐的脸庞和脚下翻涌的幽暗水面。光线之外,是无边无际、仿佛能吸收一切声音和光线的浓稠黑暗。那种被无形之物从四面八方窥视、觊觎的感觉,非但没有因为离开那片诡异的“苔藓区”而减弱,反而因为光明的进一步衰退和未知的放大,变得更加清晰、更加令人窒息。
冯子安感到自己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是极度紧张和肾上腺素飙升后的生理反应。他死死盯着手中那簇随时可能熄灭的微光,又警惕地扫视着火光边缘那些晃动的、形状怪异的岩壁阴影。每一处阴影的蠕动,每一声被水声扭曲变调的、不知来源的细微声响(也许是水滴,也许是碎石滑落,也许是别的什么),都让他的心脏猛地一抽,握紧黑木棍的手心渗出冰凉的汗水。
“少……少爷……那东西……还会不会再来?”石头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他紧紧贴在冯子安身边,似乎这样能获得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眼睛惊恐地扫视着周围,尤其是那些火光照射不到的、深不见底的黑暗角落。
“不知道。”冯子安强迫自己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回答,尽管他的声音同样有些发紧,“但火能克制它。我们得省着点用火把,尽量走在河道中间,离两边的岩壁远点。”他低头看了一眼火把,那点蓝幽幽的火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浓烟呛得他喉咙发痒,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不能再停留了。停留越久,火把消耗越大,体力消耗也越大,黑暗中潜伏的危险也可能正在悄悄靠近。
“走,继续往前。”冯子安深吸一口带着烟味和淡淡甜腥气的浑浊空气,将最后一块备用的油脂块小心地拿出来,用即将熄灭的旧火引燃。新的火焰腾起,稍微驱散了一些黑暗和心头的寒意,但也意味着他们最后的照明储备即将告罄。
两人互相搀扶着,再次踏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这一次,他们走得更加小心,更加警惕。冯子安走在前面,一手举着火把,将光芒尽量照向两侧岩壁和前方河道,一手紧握着那根削尖的黑木棍,随时准备应对可能从任何方向袭来的攻击。石头则紧跟在后,柴刀横在身前,尽管手臂因为恐惧和虚弱而发抖,但眼神死死盯着冯子安身后的阴影,承担起警戒后方的责任。
河道似乎进入了一段相对平直、开阔的区域,水流也平稳了一些。但这并未带来丝毫轻松。开阔意味着他们暴露在更大的黑暗空间中,被窥视的感觉无处不在。而且,随着深入,那股甜腥锈蚀的气味虽然淡了一些,但空气中开始弥漫起另一种气味——一种淡淡的、类似于地下洞穴中常见的、蝙蝠粪便堆积发酵后的氨臭味,中间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肉类轻微腐败的酸馊气。
岩壁上的附着物也发生了变化。那种厚实、暗褐色、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苔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普通的、湿滑的青苔和地衣。但在一些岩壁高处、火光勉强能照到的角落,冯子安似乎看到了一些悬挂着的、黑乎乎的、像是巨大蜂巢或某种菌类聚合体的东西,轮廓模糊不清,静静地附着在岩石上。
头顶的岩洞穹顶也变得高远深邃,火把的光完全无法触及,只能感觉到那里是无尽的黑暗虚空。偶尔,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扑簌簌的声音从极高处传来,像是有什么轻巧的东西在移动,但又无法确定是什么。
这里,仿佛是一个巨大而古老的、沉睡(或半沉睡)的地下生态系统。而他们,是两个误闯其中的、脆弱而不受欢迎的闯入者。
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眼睛不仅要看着脚下湿滑的河床,还要不断扫视前后左右和头顶的黑暗。耳朵极力分辨着除了水声之外的任何异响。精神的高度集中和持续不断的恐惧,消耗着他们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和精力。冯子安感到头晕目眩,胸口发闷,左腿的伤痛和全身各处的擦伤、冻伤都在发出抗议。石头则几乎是在靠意志力拖动着自己的身体,脚底的剧痛和低烧带来的昏沉,让他随时可能倒下。
就在他们以为这段相对“平静”的路程会持续一段时间时,走在前面的冯子安,忽然猛地停下了脚步!
“嘘——”他做出一个极其严厉的噤声手势,身体瞬间绷紧,手中的火把和木棍同时指向了前方河道转弯处的阴影里!
石头也立刻僵住,屏住呼吸,顺着冯子安指的方向望去。
在前方大约十几步远,河道向右拐了一个急弯。就在拐弯处凸出的岩壁阴影下,火光边缘勉强照到的地方,似乎……蹲伏着一个模糊的、比狗大、比人小的黑影!
那黑影一动不动,背对着他们,面朝拐弯后的黑暗,仿佛在守候着什么,又像是在聆听拐弯另一侧的动静。它的轮廓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模糊而扭曲,但隐约能看出一个类似犬科或猫科动物的身形,背部微微弓起,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力量和……一种冰冷的、掠食者般的专注。
不是之前那种诡异的苔藓生物!是动物!是活的、会移动的猎食者!
冯子安的心脏骤然缩紧。是狼?还是别的什么山猫、豹子之类的?怎么会出现在这地下暗河里?是顺着水源下来的?还是……这里本就是它的狩猎场?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巨大的危险!在地面遇到狼已经够可怕了,在这狭窄黑暗的地下河道里遇到类似的猛兽,几乎是绝境!他们没有石虎那样强悍的力量和精准的投矛,也没有开阔的空间可以周旋!
那黑影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火光和动静,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过了头。
【二】
黑影转头的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属于顶级猎食者的从容和警惕。当它的头部轮廓完全暴露在摇曳火光的边缘时,冯子安和石头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一股寒意从脊椎尾端直窜上天灵盖!
那不是狼,也不是寻常的山猫或豹子。
那是一颗怎样怪异而骇人的头颅啊!
整体轮廓有些像大型的猫科动物,但更加狭长、扁平。耳朵异常尖长,竖立在头顶,如同两片锐利的匕首,微微转动着,捕捉着最细微的声响。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反射着火把幽暗的光芒,呈现出一种近乎琥珀色的、冰冷无机质的黄光,瞳孔在火光下缩成两条细缝,死死地、毫无感情地锁定在冯子安和石头身上。它的吻部比猫更长,但比狼短,嘴角向后咧开,露出两排森白、尖锐、参差不齐的利齿,齿缝间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暗红色的、干涸的痕迹。最诡异的是它的皮毛——并非单一的毛色,而是一种极不自然的、灰黑与暗褐色斑驳交杂的迷彩状花纹,与周围岩壁上湿滑的苔藓和阴影几乎融为一体,若不仔细看,在黑暗中极难被发现。
这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的怪异猛兽!它静静地蹲踞在拐角的阴影里,琥珀色的兽瞳在火光下闪烁着计算和评估的光芒,喉咙里没有发出任何威胁的低吼,但那无声的凝视和蓄势待发的姿态,比任何咆哮都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它显然早已发现了他们,并且一直在暗中观察、等待,直到他们自己送上门来,进入这个相对狭窄、利于它伏击的拐角地带!
幽影猎手——冯子安的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个词。这怪物,简直就是为这种黑暗、潮湿、错综复杂的地下环境而生的完美猎手!
对峙,在冰冷的河水和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再次展开。一方是神秘、诡异、占据了地利、显然以逸待劳的未知掠食者;另一方是两个伤痕累累、疲惫欲死、仅凭一点微弱火光和简陋武器壮胆的闯入者。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暗河的水声在空旷的岩洞中轰然作响,却更加衬托出这种无声对峙的恐怖压力。
冯子安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冻结了。握着火把和木棍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他强迫自己与那双冰冷的琥珀色兽瞳对视,不敢有丝毫移开。他知道,任何一瞬间的退缩或慌乱,都可能成为这头怪物发动致命攻击的信号。
石头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冰冷的河水中。他死死抓住冯子安的衣角,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连呼吸都忘了。
那怪物似乎对火光有些忌惮(大部分夜行动物都畏火),没有立刻扑上来。但它也没有退走,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前肢的姿势,身体压得更低,后腿肌肉明显绷紧,那是一种即将发动雷霆一击的前兆!它在评估火光的威胁程度和猎物的虚实!
不能等了!被动防御,只会被这狡猾的猎手找到破绽,或者耗到火把熄灭!必须主动做点什么,打破这令人崩溃的僵局!
冯子安的大脑在恐惧的冰层下疯狂运转。硬拼?绝无胜算。逃跑?背对这样的猎手,在黑暗湿滑的河道里奔跑,等于自杀。威吓?火把是唯一的依仗,但显然不足以彻底吓退它……
忽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怪物身后,拐弯处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石虎画的那幅示意图在脑海中闪现——拐弯!这条暗河需要拐弯!或许,拐过这个弯,河道环境会发生变化,或者有别的出路?至少,不能留在这个显然被怪物选作狩猎点的狭窄拐角!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自杀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闪电,划过冯子安的脑海。
他猛地将手中的火把,朝着那怪物的方向,用力虚晃了一下!火焰因为动作剧烈而猛地一暗,几乎熄灭,浓烟四散!
这突然的动作果然吸引了怪物的全部注意力!它的琥珀色兽瞳瞬间聚焦在晃动的火把上,身体向后微微一缩,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充满了警告和焦躁的、仿佛气流摩擦般的“嘶”声!
就是现在!
冯子安不是要用火把攻击(距离不够,而且可能彻底激怒它),而是在怪物注意力被火把吸引、身体出现本能退缩的这电光石火的刹那,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怪物侧后方、拐弯处的岩壁,将手中那根削尖的黑木棍,狠狠地投掷了过去!
“嗖——!”
黑木棍划破潮湿的空气,带着冯子安最后的决绝和希望,不是射向怪物,而是射向它身后的岩壁!
“啪!”一声脆响,木棍的尖端重重地撞击在坚硬的岩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在封闭的洞穴中引起一阵短暂的回音!几块松动的碎石被震落,哗啦啦掉进水里!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侧后方的巨大声响和动静,完全出乎那怪物的预料!它被吓了一跳,本能地、极其敏捷地向侧面(远离声响来源和冯子安他们方向)猛地一跳,琥珀色的兽瞳惊疑不定地扫向木棍撞击的岩壁方向,喉咙里发出更加急促不安的“嘶嘶”声,身体紧绷,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但攻击的矛头暂时从冯子安他们身上移开了!
“跑!快!拐弯!别回头!”冯子安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用尽力气嘶吼一声,不再看那怪物,也不再管那根投出去的木棍,一把拉起几乎吓傻的石头,爆发出生命中最后一点潜能,不顾一切地朝着河道拐弯处,朝着那片未知的、可能隐藏着生路也可能隐藏着更大危险的黑暗,埋头猛冲过去!
冰冷刺骨的河水被他们趟得哗哗作响,脚下踉跄,几欲摔倒,但他们什么都顾不上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冲过这个拐角!冲过去!
那怪物被冯子安这出乎意料的举动和突然爆发的速度弄得愣了一下。等它意识到猎物不是进攻而是逃跑,并且已经快要冲过拐角时,它发出一声被戏耍般的、充满怒意的尖厉嘶叫,四肢猛然发力,如同一道真正的、融于黑暗的幽影,朝着冯子安和石头逃窜的背影,疾扑而去!
死亡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紧追在后!
【三】
肾上腺素如同汹涌的岩浆,暂时压倒了身体的疲惫和伤痛,驱使着冯子安和石头在冰冷湍急的河水中没命地狂奔!身后的水流被剧烈搅动,哗啦作响,但那怪物追扑时带起的、更加迅疾凌厉的破水声和充满暴戾的嘶叫声,如同死神的丧钟,紧紧咬在耳后,越来越近!
拐弯处就在眼前!冯子安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那股腥风已经扑到了自己的后颈!他不敢回头,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身边的石头猛地向前一推,同时自己脚下发力,朝着拐弯处的岩壁狠狠撞去,希望能借助撞击的反作用力改变方向,同时干扰身后怪物的扑击轨迹!
“噗通!” “砰!”
石头被他推得向前扑倒在拐角后的河水中。冯子安自己的肩膀则重重地撞在了湿滑坚硬的岩壁上,剧痛传来,眼前一黑,几乎晕厥。但他强忍着,借着撞击的力道,身体顺势向拐角内侧一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身后那致命的一扑!
“嗷——!”
怪物扑了个空,尖锐的爪子划过冯子安刚才位置的岩壁,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溅起一串火星(爪子与岩石摩擦)。它显然被彻底激怒了,琥珀色的兽瞳在黑暗中燃起暴戾的火焰,落地后几乎没有丝毫停顿,后腿一蹬,转身就朝着滚倒在拐角内侧、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的冯子安再次扑来!这一次,血盆大口直接噬向他的咽喉!
冯子安甚至能闻到那扑面而来的、混合着血腥和腐肉的腥臭气息!死亡,近在咫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少爷!低头!”石头凄厉的吼声从旁边传来!
几乎是本能反应,冯子安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头猛地向旁边一偏!
“呼——!”一道沉重的破风声,擦着他的头皮掠过!
是石头!刚才被冯子安推倒后,他挣扎着爬起,看到怪物再次扑向冯子安,求生的本能和守护冯子安的执念压倒了恐惧,他抄起手中那把早已卷刃、却依旧沉重的柴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扑来的怪物,拦腰横扫过去!
“砰!”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撞击声!柴刀结结实实地砍在了怪物的侧腹部!但怪物的皮毛似乎异常坚韧光滑,加上石头力气不足、角度不佳,这一刀并未造成致命的贯穿伤,更像是用钝器狠狠砸了一下!怪物吃痛,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痛苦的嘶嚎,扑击的势头被打断,身体在空中失去平衡,歪斜着摔进了旁边的河水里,溅起大片水花!
“少爷!快起来!”石头一击得手(虽然效果有限),自己也因为反作用力踉跄后退,但他顾不上许多,伸手就去拉还倒在地上的冯子安。
冯子安强忍着肩膀的剧痛和眩晕,抓住石头的手,挣扎着站了起来。两人惊魂未定地看着在河水中挣扎着想要站起的怪物。它侧腹显然受伤了,动作有些踉跄,琥珀色的兽瞳死死盯着他们,充满了疯狂的怒意和疼痛,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弱小猎物所伤的、难以置信的暴怒!
它没有立刻再次扑上来,而是低伏着身体,龇着森白的利齿,喉咙里发出连续不断的、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咕噜”声,慢慢地在河水中调整着姿态,幽绿(在火光下)的兽瞳如同鬼火,牢牢锁定两人,显然在酝酿着下一次更加致命、更加愤怒的攻击!
而冯子安和石头,经过刚才的爆发和搏命一击,已经真正到了强弩之末。冯子安左臂几乎抬不起来,肩膀火辣辣地疼,胸口闷得喘不过气。石头则浑身脱力,握着柴刀的手臂软绵绵地垂下,刚才那一下几乎抽干了他最后的力量。手中的火把,在经历了剧烈的奔跑和搏斗后,火焰更加微弱,光线暗淡得几乎只能照亮彼此惊恐绝望的脸。
前有受伤暴怒的诡异怪物,后有未知的黑暗河道,他们体力耗尽,武器简陋,火光将熄……似乎,已经走到了绝路的尽头。
那怪物似乎也看出了他们的虚弱,不再犹豫,后腿肌肉再次绷紧,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准备发动最后的、致命的扑击!
冯子安看着那双越来越近、充满残忍杀意的琥珀色兽瞳,心中一片冰凉。难道……真的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死在这不知名的怪物口中?
不!他不甘心!父亲未瞑目的眼神,山上乡亲绝望的期盼,怀里那冰冷的“希望”……还有石头,这个一路跟着他、护着他、刚刚救了他的兄弟!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混杂着不甘、愤怒和最后疯狂的力量,再次从他枯竭的身体深处涌出!他猛地将手中即将熄灭的火把,用尽最后的力气,不是砸向怪物,而是狠狠砸向怪物身旁不远处、岩壁上一片看起来相对干燥、附着着一些枯死藤蔓和地衣的区域!
“轰!”
微弱的火焰接触到干燥的植物残骸,瞬间引燃!一小片橘红色的火墙,在怪物身侧猛地腾起!虽然火势不大,但在绝对黑暗和潮湿的环境中,这突然爆发的光亮和热量,具有惊人的冲击力!
怪物显然被这近在咫尺、骤然爆发的火焰吓了一大跳!它本能地向后惊跳,远离火墙,琥珀色的兽瞳里闪过一丝清晰的惊惧!野兽畏火的天性,在此刻被放大!
就是现在!不是攻击,也不是继续逃跑(他们跑不动了)!
冯子安用嘶哑的声音,朝着石头,也朝着那怪物,更朝着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发出了他生命中可能是最后的一声、充满了绝望挣扎和不屈意志的嘶吼:
“来啊——!!!”
这嘶吼声在洞穴中回荡,竟然暂时压过了水声和怪物的低吼!其中包含的决绝、疯狂和同归于尽的气势,竟然让那原本蓄势待发的怪物,动作再次迟疑了一下!它看着在火墙映照下、虽然摇摇欲坠却眼神狰狞如困兽的两个人,又忌惮地看了一眼身旁燃烧的火焰,受伤的侧腹也在隐隐作痛……
猎手与猎物的角色,在这狭路相逢的绝境中,因为火焰、勇气和一点点运气的介入,发生了微妙的、暂时的逆转。怪物在评估,继续攻击这两个看似虚弱却突然爆发出惊人狠劲和手段的猎物,是否值得冒着重伤甚至被火焰烧伤的风险?
趁着怪物犹豫的这宝贵间隙,冯子安强撑着身体,拉着石头,一步一步地、缓慢却坚定地向后退去,退向拐弯后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眼睛却始终死死盯着火焰旁的怪物,不敢有丝毫松懈。
一步,两步……火光在他们身后逐渐变小,怪物的轮廓重新被黑暗吞噬,只有那双琥珀色的、充满不甘和怨毒的兽瞳,如同两点鬼火,在火焰的余光中,死死地、冰冷地注视着他们退去的方向,却没有再追上来。
幽影猎手,似乎暂时放弃了这次狩猎。
冯子安和石头退入拐弯后的黑暗,直到完全看不到那两点鬼火和微弱的火光,才如同被抽掉了全身骨头一般,软软地瘫倒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和河水浸透,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他们淹没。
他们还活着。又一次,从致命的獠牙下,侥幸逃生。
但前方,依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手中再无照明,体力彻底耗尽,伤痕累累。而黑暗深处,是否还有其他的“幽影猎手”在等待着他们?
希望的微光,仿佛已经彻底熄灭在了刚才的搏命火焰之中。剩下的,只有沉重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在这黑暗之中,两个渺小生命倔强而卑微的、不肯停止的喘息。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丛书》杂志社副主编。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荣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得一等奖。“2024——2025年荣获《中国艺术家》杂志社年度优秀作者称号”荣誉证书!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