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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冬雪》
文//唐增虎(山东)
雪是冬的精灵,携着天地的清寒与诗意,漫过华夏的山川湖海,以千万种姿态,在南北大地上铺展成冬日最动人的长卷。
塞北的雪最是豪纵,带着“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的苍劲,一夜间便将天地染成银白。冰川如银甲列阵,雪盖似玉毯覆疆,连呼啸的风都带着冰棱的锋芒,卷着雪粒撞向城楼,仿佛在续写《木兰辞》中“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的雄浑。牧民们常说“瑞雪盖草原,来年羊满圈”,这朴素的谚语里,藏着对风雪馈赠的敬畏——雪厚得能埋住马蹄,踩上去咯吱作响,是塞北人冬日里最实在的韵律。孩子们裹着厚重的皮袄,在雪地里堆雪人、滚雪球,鼻尖冻得通红却笑得张扬;牧民们赶着羊群踏雪而行,皮鞭甩出清脆的响,与风雪的呜咽交织成塞北独有的牧歌;老人们围炉煮酒,铜壶里的烈酒咕嘟冒泡,说着当年踏雪逐鹿的往事,酒气混着雪香,漫出毡房的暖。结冰的湖面是天然的竞技场,小伙子们穿着冰鞋飞驰,冰刃划过冰面的声响清脆如碎玉;姑娘们则在雪地上跳起安代舞,裙摆飞扬间惊起满地雪絮,恰应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盛景。更有那马拉爬犁在雪野上疾驰,铃铛声清脆悠远,载着满车的欢歌,将塞北的冬趣洒向无垠雪原。

江南的雪则多了几分婉约,“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闲情,恰是它的写照。雪落得轻柔,似柳絮纷飞,似梨花漫舞,沾在黛瓦上,落在乌篷船的篷顶,给粉墙黛瓦的江南笼上一层薄纱。巷陌间流传着“雪落梅枝俏,春归花更艳”的民谣,软语呢喃中,尽是江南人对雪的柔情。偶有几枝红梅破雪而出,“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红与白相映,冷与香交织,让江南的冬雪多了几分诗意与缠绵。巷子里的乌篷船缓缓划过,船桨搅碎水面的雪影,卖花姑娘的吆喝声穿过雪雾,带着软糯的暖意;茶馆里,说书人拍案讲着“踏雪访戴”的典故,听众们听得入神,茶烟袅袅中,雪花顺着窗棂悄悄飘落,落在青瓷茶杯上,化作一滴清露。主妇们会在雪天腌渍腊肉、灌制香肠,腊味的浓香与雪的清冽相融;孩子们则喜欢提着灯笼踏雪寻梅,灯笼的暖光映着雪地上的脚印,如一串跳动的音符。苏杭一带,人们爱煮一壶暖酒,配着雪水烹茶,闲谈间说起“林逋梅妻鹤子”的雅事;周庄的雪夜里,红灯笼映着白雪,小桥流水人家都浸在静谧中,仿佛一幅流动的水墨画,藏着“雪霁天晴朗,腊梅处处香”的温婉。江南民间还流传着“雪神化梅”的传说,说雪神每逢冬日便化作红梅,守护着江南的温婉,雪落梅开时,便是天地间最动人的约定。

华中的雪,是南北风情的温柔过渡。它没有塞北的凛冽,也不及江南的纤巧,却自有一番从容。雪落中原,染白了嵩山的峰峦,覆盖了汴梁的古街,“雪暗雕旗画,风多杂鼓声”的古战场遗迹,在白雪的映衬下更显苍茫。“冬雪一层面,春雨满囤粮”,这句代代相传的谚语,道尽了中原人对雪的期盼——雪是庄稼的棉被,是来年丰收的底气。寻常巷陌里,人们扫雪开路,邻里间相互帮忙,铁锹碰撞地面的声响,是冬日里最暖心的节奏;孩童们在雪地里滚雪球、打雪仗,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雪絮,偶尔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凉丝丝的甜意在舌尖蔓延。炉火旁,老人们讲着“程门立雪”的典故,孩子们听得入神,手里把玩着长辈用雪捏成的小动物;主妇们则忙着蒸馒头、煮汤圆,蒸笼里的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窗玻璃上的雪痕,屋里的暖与屋外的寒形成鲜明对比,却透着最踏实的人间烟火。洛阳城里,雪落牡丹枝,虽无花期的绚烂,却有“雪后园林才半树,水边篱落忽横枝”的清雅,引得文人墨客踏雪题诗;开封的古城墙下,市民们堆起形态各异的雪人,伴着鼓楼的钟声,将冬日的热闹藏进青砖黛瓦间;嵩山少林寺的僧人踏雪练功,拳脚起落间,雪沫纷飞,更添几分禅意与豪迈。

鲁地的雪,藏着齐鲁大地的厚重与灵秀,“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的壮阔,恰能描摹它的气韵。“泰山雪落三尺厚,来年麦收满仓楼”,这句谚语在齐鲁乡间口耳相传,雪落泰山,便是给庄稼人送来了丰收的吉兆。雪覆五岳之首,玉皇顶的雾凇如琼枝玉树,晨光洒下时,冰晶折射出万道霞光,仿佛“日照香炉生紫烟”的冬日版盛景;十八盘的石阶被白雪覆盖,踩上去防滑又松软,登山者的脚印蜿蜒向上,与山间的云海、雪雾交织成一幅苍茫的画卷。民间相传,泰山有“雪女护山”的传说,雪女每逢冬日便洒下瑞雪,滋养山间草木,守护登山者平安,雪后的泰山云海,便是雪女舞动的轻纱。泉城济南的雪更显别致,趵突泉的三股水依旧咕嘟冒泡,水汽氤氲中,雪花轻轻落下,在水面凝成薄薄的冰壳,倒映着岸边的垂柳与亭台,“济南多名泉,雪后泉更清”的景致,让人心生怜爱。老济南的巷子里,人们围着铜锅吃涮羊肉,鲜美的汤汁冒着热气,与屋外的雪寒形成鲜明对比;孩子们在大明湖畔堆雪人,湖面的薄冰下,鱼儿自在游弋,雪落在湖面,悄无声息便化作清水。曲阜的孔庙里,白雪覆盖了红墙黄瓦,大成殿前的松柏挂满雪挂,似在守护着千年文脉,游人们踏着雪迹瞻仰圣迹,耳畔仿佛能听见“学而时习之”的古训,雪的清寂与文化的厚重在此刻完美交融。鲁西南的村庄里,雪天正是蒸花糕的好时候,主妇们将发好的面团揉匀,捏成莲花、鱼跃的造型,撒上红枣、花生,放进蒸笼里,热气腾腾的花糕出锅时,甜香混着雪的清冽,漫满整个院落,寓意着“年年高”的美好期盼;胶东沿海的渔民们,雪后常会踏着薄冰赶海,礁石上的海蛎子、扇贝裹着碎雪,撬开来鲜汁四溢,寒风中,渔民们的吆喝声与海浪声交织,成了海边冬日最鲜活的乐章。更有淄博的琉璃匠人,在雪天里开炉烧制,通红的炉火映着窗外的白雪,熔化的琉璃在匠人手中化作晶莹剔透的摆件,似将冬雪的灵秀永远定格。

冬雪如诗,在华夏大地上铺展成不同的画卷。塞北的雪是豪放的歌,唱着金戈铁马的往事;江南的雪是婉约的词,写着风花雪月的闲情;华中的雪是平和的赋,说着人间烟火的温情;鲁地的雪是厚重的文,载着千年文脉的底蕴。它藏着传统文化的精髓,映着风土人情的鲜活,裹着古老传说的奇幻,缀着乡土谚语的质朴,更载着人们对冬日的热爱与期盼。这雪,落过千年时光,落进每个人的心头,酿成最纯粹的冬趣雅韵——是塞北牧歌里的苍茫,是江南茶馆中的闲情,是中原巷陌间的温暖,是齐鲁大地的厚重。它以清寒洗尽铅华,以洁白滋养希望,让寒日也变得温柔而绵长,更让华夏儿女在雪的映衬下,读懂了故乡的模样,寻到了文化的根脉。
2025年12月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