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第一缕曙光/回眸

车箱里是暖的，玻璃上却凝着一层薄薄的白气。我用指尖轻轻划开一道，凉意便顺着指腹丝丝地传上来。窗外是流动的、尚未醒来的都市的轮廓，楼宇是沉沉的灰色剪影，路灯兀自发着昏黄的光，像一粒粒倦怠的、未阖上的眼。这光景，看了许多年，从青丝看到鬓角偶现的几根白发，竟也有些麻木了。心里盘算着昨夜里未看完的报告，盘算着今天一连串的会议，那思绪，便也沉沉地压着，与这冬日清晨的色调一般无二。

列车行得稳，光影在窗上流淌。忽然间，觉得眼前似乎亮了一些。抬眼看时，只见东边那一片鳞次栉比的楼群背后，那原本厚重如铅块的云层，竟被撕开了一道极细极窄的缝隙。从那缝隙里，漏出的不是什么灿烂的金光，而是一种极淡、极柔和的颜色，是那种掺了灰的蔷薇色，又像是上好的宣纸上，无意间滴落的一滴极稀薄的胭脂，正缓缓地晕开。这光不强烈，甚至是怯生生的，仿佛怕惊扰了这沉睡的天地。它只是静静地存在着，为那一片铁灰的苍穹，镶上了一道温润的、若有若无的边。

我的心，似乎也被这缕微光轻轻地触了一下。这光景，原是见过的。许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清晨，我守在病榻前。长夜将尽，病房里只有仪器规律的、冰冷的滴答声，心里是漫无边际的黑。就在那时，一缕同样怯生生的、淡金色的曙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斜斜地射入。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夜无论多么深，多么冷，总还是肯把白昼还给我们的。

思绪飘得远了，再定神时，窗外的光景已大不相同。那缕蔷薇色的光，不知何时已壮大起来，驱散了周遭的灰暗，化作了半幅横亘天际的、辉煌的锦缎。颜色也富丽了，底下是暖暖的金，往上便过渡到橙与红，一层一层，渲染得那般恣意，却又那般安静。城市的玻璃幕墙，一霎时都成了光的河床，流淌着粼粼的碎金。连那光秃秃的树枝，每一根细致的枝桠，也仿佛被点燃了，成了镶在空中的、精致的金丝。

车厢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年轻的女孩对着小镜子匆忙地涂着口红，有学生模样的男孩戴着耳机默念着单词，他们的脸上，带着一种属于清晨的、未经世事磋磨的朝气。我看着他们，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有些许羡慕，又有一种过来人的、温存的体谅。他们大约还不曾长久地注视过黎明，他们的白昼是理所当然的。而我们这等人，在人生的中途，肩上担着卸不下的担子，心里藏着说不出的倦，反倒更能懂得这“第一缕曙光”的慈悲。它告诉你，无论昨夜的账目多么糊涂，无论明天的担子多么沉重，新的一天，总还是干干净净地铺在你面前了。

车缓缓进站，轻微的颠簸将人拉回现实。我理了理颈间的羊绒围巾，将那装着文件的提包重新握紧。走出车厢，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精神为之一振。天上的华彩表演已然谢幕，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匀净的、明亮的晨光。

这光，平等地洒在每一个匆匆赶路的行人身上。我汇入这涌动的人流，脚步不觉也加快了些。心里那沉沉的块垒，似乎被那第一缕曙光温柔地融开了一道缝隙，有什么东西，变得轻省了些。是了，这冬天的第一缕曙光，它并非太阳慷慨的施舍，而是天地在长夜尽头，一声温和而坚定的许诺。它不言语，你却仿佛听见了。

授权首发作者简介：网名：回眸。哈尔滨市双城区文联作家协会会员，哈尔滨市双城区人，双城区（古堡）文学社社员，有多篇（首）诗词在《乡土艺苑》《职工诗词》发表！曾获双城区首届诗词大赛现代诗一等奖！虚心学习，勤奋努力，酷爱文学创作，特别是诗词写作。近期在中国诗歌文学精品《作家美文》《文化范儿》《都市头条》有诗词发表。拜能者为师，互相学习，共同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