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冀迎春

去清凉河捞碎了的月亮

去山野摘海棠坠落的红

在梦的边缘

缠绵那缕欲言又止的晚风

千里跋涉的尘土

在遇见你时，沉入眼底的深潭

一种古老的情意

泛起未曾命名的色彩

是怎样的悸动

追随一道契合的幽蓝

在秋日的清晨拨开迷雾

漾出丁香紫的涟漪

星子疏朗的夜空

光影携着思念的影子

在每一寸时空里循环流转

将每一秒累积的细节

凝结成琥珀，悬于记忆的星空

温柔的守望

——冀迎春《千里共婵娟》赏读

文/尤卫珲

诗人冀迎春《千里共婵娟》这首诗以细腻的笔触勾勒出一幅跨越时空的情感图景，在平实的意象中蕴含着深沉的心理流动。让我们循着优美诗句的脉络，慢慢走进这首诗所构建的内心世界。

诗歌开篇即用两组动作拉开序幕：“去清凉河捞碎了的月亮/去山野摘海棠坠落的红”。这里的“碎月亮”和“坠落的海棠红”都不是完整圆满的意象，它们暗示着某种已经破碎的美好。作者选择主动“捞取”和“采摘”这些碎片，透露出内心对已逝美好的执着追寻。

我们注意到“碎了的月亮”这个意象特别精致。月亮在传统文化中常象征团圆，而破碎的月亮则暗示着某种未完成的团圆，或已经失去的完整。诗者不辞辛苦地去打捞这些碎片，显示了她对修复某种关系的渴望。这种渴望在“梦的边缘/缠绵那缕欲言又止的晚风”中进一步深化，“欲言又止”生动地刻画了那些想说却未能说出口的话，那些悬在心头的情感。

从心理层面看，这几行诗揭示了作者内心的某种缺失感。她不是在欣赏完整的月亮，而是在收集它的碎片；不是在观赏盛开的海棠，而是在捡拾它坠落的部分。这种对“不完整”的关注，恰恰反映了她内心对“完整”的深切向往。

诗歌的第二节出现了重要的转折：“千里跋涉的尘土/在遇见你时，沉入眼底的深潭”。这是一个极具画面感的瞬间，所有的奔波劳顿，在相遇的时刻都沉淀、净化了。

“千里跋涉”暗示了追寻过程的漫长与艰辛，“尘土”则是这种艰辛的具体化。而“眼底的深潭”既是对对方眼睛的诗意描写，也象征着一种能够包容、净化一切的情感深度。当尘土沉入深潭，意味着所有的疲惫都在这种深情的注视中得到了安抚。

这里作者用“古老的情意”来形容这种情感，颇值得玩味。“古老”一词赋予了这种感情超越时空的质感，仿佛它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亘古以来就存在的某种永恒情感。而“泛起未曾命名的色彩”则暗示这种感情的新鲜与独特，它无法用现有的任何概念来定义，只能通过直接体验来感受。这一节展现了作者从追寻到相遇的完整心理过程。漫长的追寻带来了疲惫，但真正的相遇让这一切都变得值得。更妙的是，这种相遇不是简单的圆满，而是催生了一种既古老又崭新的情感体验。

第三节以问句开始：“是怎样的悸动/追随一道契合的幽蓝”。这个问句本身就在模仿内心突然被触动的惊讶感。“契合”一词非常重要，它表明这种情感不是单方面的投射，而是双方的共鸣与呼应。

诗中出现的色彩词值得特别关注：“幽蓝”“丁香紫”。这些都不是明亮的原色，而是带着微妙层次的中间色调。幽蓝让人想起黎明前的天空，既深邃又充满希望；丁香紫则带着些许忧郁的浪漫。诗者用这些色彩来描绘情感，说明她感受到的不是简单直白的快乐，而是一种复杂、细腻的内心体验。

“在秋日的清晨拨开迷雾”既是对自然环境的描写，也是心理状态的隐喻。“秋日”带着成熟的韵味，“清晨”蕴含着新的开始，“拨开迷雾”则暗示着内心的豁然开朗。这一系列意象组合起来，描绘出一种经过漫长等待后终于明朗的情感状态。这一节展现的是两个灵魂相遇时那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与共鸣。诗者没有使用夸张的激情表达，而是通过细腻的色彩和自然意象，传达出内心深处的微妙悸动。

最后一节将视角拉向更广阔的时空：“星子疏朗的夜空”构成了记忆的宏大背景。而“光影携着思念的影子/在每一寸时空里循环流转”则描绘了思念如何超越具体的时空限制，成为一种永恒的存在。

最精彩的是“将每一秒累积的细节/凝结成琥珀，悬于记忆的星空”这个意象。琥珀是远古树脂凝固而成的宝石，内部往往保存着完整的生物标本。诗者用“琥珀”来比喻记忆，暗示那些美好的瞬间虽然短暂，但通过记忆的作用，它们被完整地保存下来，成为永恒。

“悬于记忆的星空”既点明了题目“千里共婵娟”的意境，虽然相隔千里，但共享着同一片记忆的星空；也完成了从地面到天空的意象升华，从捞取碎片的河流，到记忆的星空，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意象系统。这一节展现了作者如何将短暂的相遇转化为永恒的记忆。她不执着于留住流逝的时光，而是通过记忆的转化，让那些美好瞬间获得永恒的生命力。

观照整首诗，我们并没有感受到激烈的情绪宣泄，也没有直白的爱情表白，而是通过一系列细腻的意象，构建了一个既个人又普世的情感世界。诗者的心理活动从追寻碎片开始，经历相遇的净化，体验契合的悸动，最终抵达记忆的永恒。

诗题“千里共婵娟”，巧妙化用了古典诗词的意境，但赋予它现代的、个人的情感体验。在这首诗里，“共婵娟”不是简单的望月怀远，而是共同拥有那片“记忆的星空”，是共同珍视那些被凝固成“琥珀”的瞬间。

读完这首诗，我们感受到的仿佛是一种温柔的守望，即使现实中有距离、有时间、有破碎、有失落，但通过内心的诗意转化，那些美好的瞬间可以超越一切限制，在记忆的星空中获得永恒的生命。这或许就是这首诗最打动人心的地方：真正的相聚不仅仅发生在物理空间，更发生在心灵的深处和记忆的星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