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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暗窥
清韵茶楼的名声鹊起,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京城的各个角落。赞誉与好奇纷至沓来的同时,一些隐藏在暗处的目光,也悄然聚焦于此。
沈云舒敏锐地察觉到,茶楼周围多了一些看似寻常、却行迹可疑的“客人”。他们不像是真心来品茶的,点一壶最便宜的茶,目光却总在茶楼内四处打量,尤其关注沈云舒本人以及那几款限量茶的制作流程。更有甚者,试图用重金贿赂伙计,打听茶叶的秘方或是沈云舒的来历。
这一日,谢逸尘如同幽灵般悄然出现在茶楼。他依旧是那副落拓不羁的模样,摇着折扇,自顾自地在雅间坐下,点了一盏“暗香渡”。
品过茶后,他并未像往常那样点评,而是压低了声音对沈云舒道:“沈东主,树大招风啊。你这‘清韵’之风太盛,可是吹皱了不少人的春水。”
沈云舒为他续上茶,神色不变:“谢先生指的是?”
“还能有谁?”谢逸尘用扇子虚点了一下窗外,“这京城里的牛鬼蛇神呗。你断了某些茶楼的财路,碍了某些人的眼。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你沈云舒这个名字,还有你背后那点若隐若现的故事,可是让某些‘老朋友’,很是不安啊。”
沈云舒心中了然。谢逸尘所指,自然是“鸩焰”的残余势力。自己如今在京城声名显赫,无疑将自己暴露在了明处,对方定然已经注意到了自己。
内心独白与深度心理刻画(沈云舒):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名声是把双刃剑,在我积累力量的同时,也引来了暗处的窥伺。谢逸尘的提醒,证实了我的预感。‘鸩焰’果然还在活动,并且已经将目光投向了我。他们在暗,我在明,形势于我不利。但我也并非全无准备。清韵茶楼是我的堡垒,京城的声誉是我的护身符。他们若想动我,也得掂量掂量后果。眼下,需以静制动,加固防御,同时……或许可以借此机会,反将他们一军?”
“多谢先生提醒。”沈云舒拱手道,“不知先生可有教我?”
谢逸尘嘿嘿一笑:“教你?谈不上。只是提醒你,京城这地方,光有名气还不够,还得有‘势’。你如今有名无势,如同小儿持金过市,危险得很。赵文渊的荐书,该用就得用起来了。还有……”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沈云舒一眼,“徐先生那枚玉佩,也不是拿着好看的。”
沈云舒心中微动。谢逸尘果然知道徐先生玉佩的存在!他这是在暗示自己,可以主动寻求徐先生那一派力量的庇护?或者,是鼓励自己亮出一些底牌,震慑宵小?
“云舒明白了,多谢先生指点。”沈云舒郑重道。
送走谢逸尘,沈云舒沉思良久。谢逸尘的话点醒了他,在京城,不能一味低调防守,有时也需要适度展示肌肉,让对方有所忌惮。
他决定,先从赵文渊的荐书开始。他挑选了其中一位在都察院任职、以刚直敢言著称的御史,递上了拜帖和赵文渊的亲笔信。
数日后,这位王御史亲临清韵茶楼。沈云舒以最高规格接待,奉上“雪魄”。王御史品茶后,对沈云舒的茶艺和风骨赞赏有加,言谈间对“鸩焰”等奸邪之辈更是深恶痛绝。
虽然此次会面并未涉及具体事务,但一位都察院御史公开出现在清韵茶楼并表示赞赏,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那些暗中窥探的目光,似乎收敛了一些。
沈云舒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他必须尽快编织一张属于自己的、足够强大的关系网。
而那块冰冷的“鸩焰”令牌,也该到了……物尽其用的时候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试探
王御史到访清韵茶楼的消息,果然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那些明目张胆的窥探和骚扰减少了许多,茶楼的生意也更加顺畅。
然而,沈云舒深知,“鸩焰”绝不会因此罢休。他们就像隐藏在草丛中的毒蛇,暂时蛰伏,只为等待更好的时机。
果然,没过多久,一次更为隐蔽的试探,悄然而至。
这一日,茶楼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此人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白净,衣着华贵,谈吐不俗,自称姓胡,是一位经营海外珍玩的商人。他出手阔绰,直接包下了二楼最好的雅间“听雪轩”,点名要品尝所有的限量茶。
沈云舒亲自接待。这位胡老板对茶道似乎颇有研究,品评起来头头是道,言语间对沈云舒极为推崇。酒过三巡,茶过五味,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
“沈东主这手制茶绝艺,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尤其是这‘暗香渡’,竟能融松针腊梅之冷冽于茶中,仿佛……仿佛能勾起人一些潜藏的记忆。不知东主制作此茶时,可曾用过什么特殊的香料辅佐?胡某走南闯北,对天下奇香最是感兴趣,若能得东主指点一二,必有重谢!”
特殊的香料?
沈云舒心中警铃大作!此人绝非普通商人!他是在旁敲侧击地打听“灵犀香”!
鬼鸠滩之夜,斗篷人身上沾染了“灵犀香”,徐先生的人正是凭此追踪。如今此人来打听特殊香料,其身份昭然若揭——他极可能就是“鸩焰”派来的人!目的是确认“灵犀香”是否与自己有关,进而判断自己与徐先生的关系,以及当晚之事自己参与的程度!
内心独白与深度心理刻画(沈云舒):
“终于按捺不住了吗?以香料为切入点,倒是巧妙。他们怀疑我与徐先生有关,怀疑鬼鸠滩之局有我参与,但又不能完全确定。此次试探,至关重要。若我应对不当,露出破绽,必将引来雷霆打击。必须彻底打消他们的疑虑,至少……要将我与徐先生的关系撇清。‘灵犀香’之事,绝不可承认!”
沈云舒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随即淡然一笑:“胡老板说笑了。沈某制茶,向来只取茶叶本身与花果草木之天然香气,遵循古法,慢工细作,从不借助任何外来香料。这‘暗香渡’的香气,乃是茶叶与松针、腊梅在特定火候下,自然融合而生,并非香料之功。恐怕要让胡老板失望了。”
他语气坦然,目光清澈,看不出丝毫作伪的痕迹。
胡老板紧紧盯着沈云舒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什么破绽,但看了半晌,只看到一片平静与真诚。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随即又堆起笑容:“原来如此!是胡某唐突了。东主遵循古法,追求本真,难怪能制出如此仙品!佩服!佩服!”
他又东拉西扯地闲聊了几句,便借口有事,匆匆结账离开了。
看着胡老板离去的背影,沈云舒的眼神冷了下来。
这次试探,被他挡了回去。
但他知道,对方绝不会轻易相信。
更大的风雨,恐怕还在后头。
他必须加快行动了。
那块令牌,是时候……让它发挥真正的作用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令牌
胡老板的试探,让沈云舒意识到,“鸩焰”对自己的怀疑并未消除,只是暂时转为更隐蔽的观察。被动等待绝非良策,他必须主动出击,将水搅浑,甚至……引蛇出洞。
他手中的王牌,便是那块从陈望之处得来的“鸩焰”令牌。
这块令牌材质特殊,标记狰狞,背面的怪异符号和模糊刻痕更是透着神秘。它绝不仅仅是身份凭证那么简单,很可能还关联着“鸩焰”组织的某些秘密或联络方式。
沈云舒决定利用这块令牌,设一个局。
他没有去找徐先生,也没有通过谢逸尘的渠道。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来试探这令牌的深浅。
他选择的目标,是京城黑市中一个以消息灵通、胆大包天著称的“包打听”,人称“万事通”老金。此人专做各种见不得光的消息买卖和物品中转,三教九流,无所不接触。
沈云舒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联系上了老金。在一个月色昏暗的夜晚,他戴着斗笠,遮住面容,在一处废弃的货仓里见到了这个干瘦精悍、眼神滴溜溜乱转的中年人。
“客官,有什么买卖照顾?”老金搓着手,打量着沈云舒。
沈云舒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块用黑布包裹的令牌,轻轻放在两人中间的破木箱上。
老金疑惑地拿起令牌,入手冰凉沉重的触感让他神色微变。他掀开黑布一角,当看到那狰狞的鸟首图案时,脸色瞬间大变,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将令牌放回箱上,连连后退几步,惊疑不定地看着沈云舒!
“这……这东西!客官,您……您从哪儿得来的?”老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内心独白与深度心理刻画(沈云舒):
“老金的反应如此剧烈!果然!这令牌非同小可,在黑市中也拥有极高的‘知名度’和威慑力!他认得这标记,并且极为恐惧!这说明‘鸩焰’在黑市的势力根深蒂固,或者这令牌本身代表着某种极高的权限或极大的危险。很好,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
“来源你不必问。”沈云舒压低了声音,改变了自己的声线,使其显得沙哑而冷漠,“我只问你,可能识别这背面的符号和刻痕?可能找到……与它相关的人?”
老金脸上露出极度为难和恐惧的神色,连连摆手:“客官!您可别害我!这东西……这东西沾不得啊!会没命的!小的只是混口饭吃,可不敢掺和这些大人物的事情!您另请高明,另请高明吧!”
说着,他竟像是怕沈云舒纠缠,转身就要溜走。
“等等。”沈云舒叫住他,从怀中取出一锭黄澄澄的金子,放在令牌旁边,“只是辨认,不让你做别的。这些,是定金。若有用消息,再加三倍。”
金子的光芒在昏暗的月光下格外诱人。老金的脚步顿住了,他看着那锭金子,又看了看那块令他恐惧的令牌,脸上充满了挣扎。
最终,对金钱的贪婪似乎压倒了对未知危险的恐惧。他咬了咬牙,快步走回来,拿起令牌,就着微弱的月光,仔细辨认起背面的符号和刻痕。
他看了许久,眉头紧锁,似乎在回忆什么。最终,他指着其中一个扭曲的、如同盘蛇般的符号,低声道:“这个符号……小的好像……好像在城西‘鬼市’的一个地下钱庄的暗门上见过……对!就是‘通源记’!他们家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大买卖,背景深得很!据说……据说就跟这牌子后面的人有关!”
通源记?!
沈云舒心中巨震!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通源银楼!虽然名号不同,但“通源”二字,何其相似!难道金陵的通源银楼,与京城的这个“通源记”地下钱庄,同属“鸩焰”的产业?!是了!这样才能解释通源银楼当初为何能如此精准地对自己逼债,背后定然有“鸩焰”的指使!
“还有呢?”沈云舒强压激动,追问道。
老金又看了看那模糊的刻痕,摇了摇头:“这个……像是地图,又不像,太模糊了,小的实在看不出来。客官,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这金子……”
沈云舒将金子推到他面前:“拿着。记住,今晚你没见过我,也没见过这块牌子。”
“明白!明白!”老金一把抓起金子,塞进怀里,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头也不回地窜出了货仓,消失在夜色中。
沈云舒独自站在废弃的货仓里,手中紧紧握着那块冰冷的令牌。
通源记!
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终于浮出水面!
这或许,就是揭开斗篷人真面目的……关键突破口!
第一百六十七章 通源
得到“通源记”这个关键线索后,沈云舒并未立刻行动。他深知,对付“鸩焰”这等组织,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满盘皆输。他需要更周密的计划和更强大的助力。
他再次拿出了赵文渊的荐书。这一次,他选择拜访的,是一位在户部任职、主管钱法清吏司的郎中,姓李。户部负责管理天下钱粮税赋,对各类钱庄银号拥有监管之权,或许能从官方渠道,了解到一些关于“通源记”的信息。
李郎中同样看在赵文渊的面子上接待了沈云舒。听闻沈云舒打听“通源记”,这位李郎中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微妙和谨慎。
“沈公子为何问起这家钱庄?”李郎中捋着胡须,试探着问道。
沈云舒早已想好托词,只说是听闻这家钱庄背景深厚,生意做得极大,自己有意在京城拓展茶楼生意,或许将来有资金往来,故而想提前了解一二。
李郎中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道:“沈公子,既然你是赵老推荐的人,老夫便与你交个底。这‘通源记’,水很深啊。名义上是一家普通的民间钱庄,但实际做的,多是些官商勾结、洗钱销赃的勾当,甚至可能……牵扯到一些不该碰的势力。”他指了指上面,意有所指。
“其背景盘根错节,在朝中似乎也有靠山,连我们户部几次想查,都受到重重阻力,最后不了了之。老夫劝你,若无必要,最好还是远离为妙,免得引火烧身。”
李郎中的话,虽然含糊,但却印证了老金的消息,也侧面反映了“通源记”背后势力之庞大,连户部都感到棘手。
内心独白与深度心理刻画(沈云舒):
“连户部官员都对‘通源记’讳莫如深,其能量果然惊人。这更坚定了我的判断,‘通源记’必定是‘鸩焰’的核心产业之一,甚至可能是其资金运转的中枢!从李郎中的态度来看,想通过正规渠道扳倒它,几乎不可能。那么,只剩下一条路——借助徐先生的力量,或者……制造一个让他们无法掩盖的巨大丑闻,逼迫朝廷不得不查!”
离开李府后,沈云舒知道,单凭自己,已难以撼动“通源记”这棵大树。是时候,动用那枚“观云”玉佩了。
他回到清韵茶楼,关紧书房门,取出了那枚温润的白玉佩。他并不知道具体该如何联系徐先生,但他相信,只要这枚玉佩出现在合适的地方,自然会有人找上门来。
他将玉佩放在书案最显眼的位置,然后,开始耐心等待。
同时,他也没有停止自己的调查。他让手下机灵的伙计,扮作寻常顾客,去“通源记”在城西鬼市附近的铺面周边暗中观察,记录进出的人员、车辆,留意任何可疑的迹象。
两天后的一个傍晚,沈云舒正在书房核对账目,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如同鸟喙啄击窗棂的声音。
他心中一动,抬起头。
只见窗户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道缝隙,一张折叠成方胜状的纸条,被一枚小巧的飞镖钉在了窗框上。
沈云舒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取下飞镖和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三更,城南废祠。”
没有落款。
沈云舒看着这熟悉的、突如其来的传信方式,嘴角微微勾起。
鱼,终于上钩了。
他收起纸条,将“观云”玉佩贴身藏好。
今夜,他要去会一会,徐先生的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合流
三更时分,城南荒废多年的山神庙。
月色被浓厚的乌云遮蔽,只有偶尔从云缝中漏下的几缕微光,勾勒出庙宇残破的轮廓,夜枭发出凄厉的啼叫,更添几分阴森。
沈云舒独自一人,踏着及膝的荒草,走入庙内。大殿早已倾颓,只剩下几根歪斜的柱子和布满蛛网的神龛。
他刚站定,一个黑影便如同鬼魅般,自一根柱子后转出。依旧是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依旧是那副客商打扮——正是之前去金陵清韵茶楼送信的韩客商。
“沈东主,久违了。”韩客商的声音在寂静的废庙中显得格外清晰。
“韩先生。”沈云舒拱手,“不知先生此次相召,有何指教?”
韩客商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可是为了‘通源记’之事?”
沈云舒心中微凛,徐先生的情报网络果然厉害,自己刚刚查到“通源记”,他们便已得知。
“正是。”沈云舒坦然道,“据沈某查知,这‘通源记’很可能与‘鸩焰’组织关系匪浅,甚至是其资金命脉所在。不知先生对此,了解多少?”
韩客商点了点头:“你所查不错。‘通源记’确是‘鸩焰’的重要钱袋,为其敛财、洗钱、勾结官员,提供了大量资金支持。其幕后主事之人,极为狡猾,隐藏极深,我们追查多年,也未能将其核心人物揪出。”
他顿了顿,看向沈云舒:“你手中,是否有一块‘鸩焰’的令牌?”
沈云舒并不意外,既然对方能找到这里,知道自己手中有令牌也不足为奇。他取出那块黝黑的令牌,递了过去。
韩客商接过令牌,仔细摩挲着背面的符号和刻痕,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果然是‘玄字令’!此令权限不低,持令者可调动‘鸩焰’部分资源,并能参与其一些核心聚会。这背面的刻痕……似乎指向城西翠微山的一处别院……”
内心独白与深度心理刻画(沈云舒):
“玄字令?翠微山别院?徐先生掌握的信息,果然远胜于我!他们似乎一直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而我这块令牌和查到的‘通源记’,或许正是他们需要的突破口!合作,势在必行。但合作的基础,是相互需要,而非单方面的依附。我必须展现出我的价值。”
“先生可知这令牌来源?”沈云舒问道。
韩客商将令牌递还,淡淡道:“陈光弼之子,陈望之。你能从他手中得到此物,是你的机缘,也是你的手段。”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赏,“看来,你不仅茶艺精湛,这谋略与魄力,亦非常人可比。”
沈云舒心中再次震撼于对方情报的精准。他沉声道:“先生过誉。既然如此,不知先生接下来,有何打算?沈某愿尽绵薄之力。”
韩客商看着他,目光锐利:“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一举揭开‘通源记’黑幕,并顺藤摸瓜,找到那斗篷人的契机。这块‘玄字令’,或许就是钥匙。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数日之后,‘鸩焰’会在翠微山别院举行一次秘密聚会,商讨要事。持‘玄字令’者,方可入场。”
沈云舒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先生是想……让我持令潜入?”
“不错。”韩客商点头,“此举极为凶险,一旦暴露,十死无生。但这也是最快、最直接的方法。我们会有人在外部接应,确保你的安全,并伺机行动。你敢不敢?”
敢不敢?
沈云舒几乎没有犹豫。
为了父亲,为了沈家,也为了铲除这颗毒瘤,他有何不敢?
“有何不敢?”沈云舒迎上韩客商的目光,语气平静而坚定,“时间,地点?”
韩客商眼中闪过一丝激赏,迅速将具体的时间、地点以及一些注意事项告知沈云舒。
“记住,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见机行事。”韩客商最后叮嘱道,“我们会全力配合你。”
说完,他对沈云舒点了点头,身形一闪,便再次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废庙中,又只剩下沈云舒一人。
他握着那块冰冷的“玄字令”,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巨大风险与机遇。
他知道,决战的时刻,即将来临。
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战斗。
第一百六十九章 潜入
翠微山位于京城西郊,山势不高,却林木葱茏,环境清幽,是不少达官显贵修建别院的首选之地。按照韩客商提供的信息,那座属于“鸩焰”的别院,位于山脉深处一处极为隐蔽的山谷之中。
三日后,黄昏时分。沈云舒换上了一身符合“玄字令”持有者身份的、质料上乘却并不张扬的深蓝色锦袍,将令牌悬于腰间显眼处,独自一人骑着马,来到了翠微山脚下。
按照约定,他不能带任何随从。山道入口处,早有两位穿着劲装、面无表情的汉子等候,验过他的令牌后,一言不发地在前面引路。
山路崎岖,越往深处越是僻静。暮色渐浓,林间雾气升腾,只有马蹄踏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和偶尔传来的鸟鸣虫嘶,气氛压抑而神秘。
约莫行了大半个时辰,前方豁然开朗,一处被高墙环绕、灯火通明的庄园出现在眼前。庄园大门紧闭,门前站着四名佩刀守卫,眼神锐利如鹰。
引路的汉子上前,与守卫低声交谈几句,出示了某种信物。守卫仔细查验了沈云舒的“玄字令”,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缓缓打开沉重的朱漆大门。
踏入庄园,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院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布置得极为精致奢华,与山外的荒凉判若两地。随处可见穿着统一服饰、步履轻盈、眼神警惕的仆从和护卫。
沈云舒被引至一处偏厅等候。厅内已有数人,皆穿着斗篷或戴着面具,看不清面容,彼此之间也并无交流,只是静静地坐着,气氛凝重。
沈云舒学着他们的样子,寻了个角落坐下,垂首敛目,暗中却将厅内环境与人数记在心里。他注意到,这些人的腰间或袖口,大多佩戴着与“玄字令”样式相似、但细节略有不同的令牌,颜色也有黑、赤、金之分,似乎代表着不同的等级。
内心独白与深度心理刻画(沈云舒):
“这‘鸩焰’组织,果然等级森严,戒备森严。此处别院,堪称龙潭虎穴。我此刻如同行走在刀尖之上,任何一个细微的失误,都可能万劫不复。必须沉住气,仔细观察,寻找目标——那个斗篷人,或者与‘通源记’相关的核心人物。韩客商他们,此刻应该已经在庄园外围布控了吧?”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一名管家模样的老者走进偏厅,声音沙哑地道:“诸位,时辰已到,请随我来。”
众人起身,沉默地跟着老者,穿过几重回廊,来到庄园最深处的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厅。
大厅内布置得如同议事堂,上首设着主位,下方两侧摆放着数十张紫檀木椅,已然坐了大半。这些人依旧大多遮掩着面容,但气息明显比偏厅那些人更为深沉强大。
沈云舒按照指引,在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下。他目光飞快地扫过全场,尤其是在那几个坐在最前方、气息最为晦涩的人身上停留片刻,试图找出那个鬼鸠滩的斗篷人,但所有人都被斗篷或面具遮盖,难以分辨。
就在这时,侧门打开,一行人簇拥着一位身形高大、披着暗金色斗篷、脸上戴着狰狞鬼王面具的人,缓步走入大厅,径直走向上首主位!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在场之人,包括前排那些气息强大者,都微微低头,以示恭敬。
暗金斗篷!鬼王面具!
虽然看不到面容,但那身形,那气势!
沈云舒的心脏猛地收缩!
就是他!鬼鸠滩那个逃脱的斗篷人!“鸩焰”的最高首领之一!
他终于……出现了!
第一百七十章 惊变(上)
暗金斗篷人在主位坐下,那双隐藏在鬼王面具后的眼睛,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全场。虽然隔着面具,但那股无形的威压,依旧让大厅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沈云舒低下头,避免与那目光直接接触,心中却如同擂鼓。目标就在眼前,但如何在这龙潭虎穴中,将其擒获或揭露,却是难如登天。
“人都到齐了?”暗金斗篷人开口了,声音经过面具的过滤,显得沉闷而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听不出原本的音色。
“回禀尊使,玄字令以上成员,除三人因故未能赶到,其余皆已到齐。”之前引路的老管家躬身回道。
“嗯。”暗金斗篷人微微颔首,“今日召集诸位,是有两件要事。”
他顿了顿,大厅内愈发寂静。
“第一,金陵分坛之事,想必诸位都已知晓。陈光弼无能,致使我圣教在江南损失惨重,更是险些泄露机密!此乃奇耻大辱!”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凛冽的杀意,“所有与此事相关之失职人员,均已按教规处置!望诸位引以为戒!”
众人噤若寒蝉。
“第二,”他语气稍缓,却更显阴沉,“据可靠消息,朝廷那边,似乎对我们‘通源记’的关注,日益增加。户部那几个老东西,最近小动作不断。虽然暂时无碍,但需未雨绸缪。”
他目光扫过下方几人:“‘财神’,‘通源记’的账目和那些往来凭证,必须尽快处理干净,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坐在前排左侧、一个穿着富态、戴着员外面具的人连忙起身,恭声应道:“尊使放心,属下已着手安排,三日之内,必定将所有敏感账目转移销毁!”
“很好。”暗金斗篷人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另一边,“‘暗影’,那个在京城搅风搅雨的清韵茶楼东主沈云舒,查得如何了?此子与金陵之事关联甚深,又与徐老鬼那边似有牵扯,绝不可留!”
沈云舒心中猛地一紧!话题竟然直接转到了自己身上!
那个被称为“暗影”的,是一个身形瘦削、如同隐藏在阴影中的人,他声音尖细地回道:“回尊使,属下已多方查探。此子确与徐老鬼有接触,但关系似乎并不密切。其本身除了茶艺出众,暂未发现其他异常。只是……其崛起速度太快,难免引人怀疑。属下建议,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内心独白与深度心理刻画(沈云舒):
“他们果然在查我!而且已经动了杀心!‘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好狠毒!不能再等了!必须做点什么,打断他们的计划,制造混乱!韩客商他们怎么还不动手?是在等待最佳时机吗?还是……出了什么变故?”
就在沈云舒心念急转,思考对策之际,那暗金斗篷人似乎做出了决定,冷声道:“既然如此,那便……”
他的话还未说完!
异变陡生!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然从庄园大门方向传来!整个大厅都为之震动!紧接着,喊杀声、兵刃碰撞声、惨叫声如同潮水般由远及近,迅速蔓延开来!
“敌袭!有官兵杀进来了!”凄厉的警报声划破夜空!
大厅内瞬间大乱!那些原本端坐的“鸩焰”成员纷纷惊起,有的抽出随身兵刃,有的惊慌四顾,有的则试图冲向暗金斗篷人所在的方向保护他!
“不要乱!”暗金斗篷人厉声大喝,声音中带着一丝惊怒,“各按预定路线撤离!‘暗影’,‘财神’,随我走!”
他反应极快,立刻在几名心腹的护卫下,向着大厅后方的一处暗门疾步而去!
机会!
沈云舒眼中寒光一闪!
绝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
他猛地站起身,在混乱的人群中,如同一条游鱼,不顾一切地冲向那即将关闭的暗门!同时,他用尽全身力气,将袖中早已准备好的一小包特制染料(混合了朱砂和胶质,难以清洗),狠狠地向那暗金斗篷人的后背掷去!
“噗!”
染料包在其斗篷上炸开,留下一片极其显眼的、如同血迹般的猩红!
“拦住他!”暗金斗篷人察觉到背后的异状和沈云舒的靠近,惊怒交加地吼道!
两名护卫立刻转身,刀光凌厉地劈向沈云舒!
眼看沈云舒就要被乱刀分尸!
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
两支弩箭如同毒蛇般从窗外射入,精准无比地没入了那两名护卫的咽喉!
是韩客商他们!他们终于动手了!
沈云舒趁此机会,一个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倒下的护卫,眼看那暗门就要彻底关闭,他猛地将手中那枚“玄字令”,如同飞镖般射向了暗金斗篷人!
“铛!”令牌砸在暗金斗篷人的肩甲上,发出一声脆响,然后掉落在地。
暗金斗篷人回头,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无比怨毒地瞪了沈云舒一眼,随即暗门轰然关闭!
虽然未能留下他,但那片猩红的染料和掉落在地的令牌,将成为追索他踪迹的……最佳线索!
大厅内的战斗仍在继续,官兵源源不断地涌入。
沈云舒靠在墙上,剧烈地喘息着,看着眼前这片混乱,知道大局已定。
“鸩焰”的这个重要据点,完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惊变(下)
翠微山别院内的战斗,并未持续太久。在韩客商(及其代表的徐先生势力)与应天府官兵的内外夹击、有备而来之下,负隅顽抗的“鸩焰”成员很快便被镇压。大部分被当场格杀,少数被生擒,其中包括那个试图销毁账目的“财神”和几名等级较高的头目。
然而,最重要的目标——那个暗金斗篷人,还是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那处隐秘的暗道,在几名死士的拼死护卫下,逃脱了。
官兵们正在清理战场,收缴证据,押解俘虏。韩客商来到略显脱力的沈云舒身边,看着他手臂上被刀风划破的细小伤口,沉声道:“辛苦了,沈东主。你做得很好,那染料和令牌,是关键。”
沈云舒摇了摇头,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大厅:“可惜,还是让首恶逃了。”
“他跑不远。”韩客商眼神冰冷,“庄园已被团团围住,山下各处要道也设了卡哨。他身上那片染料,在黑夜中如同明灯。而且……”他顿了顿,“你掷出的那枚令牌,或许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沈云舒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那令牌是“玄字令”,或许拥有某些不为人知的追踪特性?或者,徐先生那边另有安排?
就在这时,一名官兵押着一个戴着面具、瑟瑟发抖的俘虏过来,禀报道:“大人,抓获一名试图从后院狗洞逃跑的,像是管账的。”
韩客商示意将其面具摘下,露出一张苍白肥胖、充满恐惧的脸,正是那个“财神”。
“带下去,严加审问,务必撬开他的嘴,拿到‘通源记’的完整账册和往来名单!”韩客商下令。
“通源记”的罪证,将是扳倒“鸩焰”及其朝中保护伞的又一记重锤!
天色微亮时,大规模的搜捕行动暂告一段落。虽然暗金斗篷人尚未落网,但此次行动成果堪称辉煌,几乎将“鸩焰”在京城的高层骨干一网打尽,并拿到了至关重要的财务证据。
沈云舒随着官兵一同下山。晨曦之中,翠微山云雾缭绕,仿佛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只是一场幻梦。
回到清韵茶楼,已是日上三竿。墨竹和苏文纨(沈云舒已将他们接来京城帮忙)见他带着伤、一身疲惫地回来,又是心疼又是担忧,连忙伺候他洗漱包扎,安排他休息。
内心独白与深度心理刻画(沈云舒):
“一夜惊变,尘埃落定。‘鸩焰’遭受重创,其京城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虽然首恶在逃,但已是丧家之犬,掀不起太大风浪了。经此一役,我与徐先生的合作更为紧密,也真正在这京城站稳了脚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功绩和话语权。然而,我并无多少喜悦,只有一种大战后的疲惫与释然。复仇之路,似乎看到了尽头。但人生的路,还很长。清韵茶楼,云水禅心,仍将是我不变的根基与追求。”
沈云舒这一觉,直睡到傍晚才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但精神却好了许多。
他刚起身,墨竹便进来禀报:“少爷,门外有位韩先生求见,说是您的故人。”
沈云舒心知是韩客商,连忙道:“快请。”
韩客商走进房间,脸上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沈东主,好消息。根据你留下的染料标记,我们的人已在西山一处猎户废弃的木屋中,找到了那斗篷人!”
沈云舒精神一振:“抓住了?”
韩客商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遗憾与凝重:“我们找到他时,他已自尽身亡。服毒,见血封喉。”
死了?!
沈云舒怔住了。那个如同噩梦般缠绕了他许久的斗篷人,那个“鸩焰”的首脑之一,就这么……死了?
“不过,”韩客商话锋一转,“我们在他身上,找到了这个。”他递过一个小巧的、以特殊金属打造的腰牌。
沈云舒接过一看,腰牌上赫然刻着一个名字和一个官职——
“内官监太监,刘瑾。”
刘瑾?!
沈云舒瞳孔骤缩!竟然是他!当今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权倾朝野,被誉为“立皇帝”的刘瑾!
“鸩焰”的背后主使,竟然是这个阉宦!
难怪势力如此庞大,连户部都难以撼动!
一切都说得通了!
“此事关系重大,牵涉宫闱。”韩客商压低声音,“陛下已然知晓,龙颜震怒。刘瑾……倒台在即。‘鸩焰’……完了。”
沈云舒握着那冰冷的腰牌,久久无言。
父亲冤屈的最终元凶,竟然是这样一位权势滔天的人物。
而如今,这颗巨大的毒瘤,也终于到了被切除的时候。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夕阳的余晖洒满庭院,温暖而宁静。
一场绵延数年、波及两代的恩怨纠葛,似乎……终于可以画上一个句号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余韵
刘瑾倒台的消息,如同一声惊雷,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继而震动天下!
这位权倾一时、党羽遍布朝野的“立皇帝”,在其最鼎盛之时,因“勾结邪教、贪赃枉法、构陷忠良”等数十条大罪,被皇帝下旨抄家问罪。其家产抄没之巨,令人咋舌;其党羽被清算之多,波及半個朝堂!
而与刘瑾关系最为密切的“鸩焰”组织,也随之土崩瓦解。各地据点被捣毁,成员或死或擒,这个为祸多年的隐秘毒瘤,终于被彻底铲除。
作为扳倒刘瑾和“鸩焰”的关键人物之一(尽管多数人并不知晓内情),沈云舒的名字,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只是这一次,不再是茶楼东主的身份,而是与一桩惊天大案联系在了一起。
清韵茶楼门前,车水马龙,比往日更加热闹。前来品茶的,打探消息的,或是单纯想来一睹沈云舒风采的,络绎不绝。茶楼的声誉,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然而,沈云舒却愈发低调。他婉拒了几乎所有不必要的应酬和拜访,每日依旧专注于茶楼的事务,亲自烹茶,接待客人,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这一日,赵文渊亲自来到茶楼。这位大儒看着沈云舒,目光中充满了欣慰与激赏。
“云舒啊,没想到,你竟能做到如此地步!”赵文渊感慨道,“铲除刘瑾,肃清‘鸩焰’,为父昭雪,还朝堂以清明!此乃不世之功!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
沈云舒为他斟上一杯“雪魄”,谦逊道:“赵老过誉了。云舒只是做了该做之事,尽了人子之本分。若非徐先生、赵老以及诸多正义之士相助,云舒一人,绝难成事。”
赵文渊点了点头,品了一口茶,叹道:“不居功,不自傲,身处漩涡而心志不移。你这‘云水禅心’,已是得了真味了。”他放下茶杯,正色道,“经此一事,你在朝在野,声望已立。未来有何打算?可有兴趣出仕为官,为国效力?老夫可代为引荐。”
出仕为官?
这是无数读书人梦寐以求的道路。以沈云舒如今的声望和功劳,加之赵文渊的引荐,起步绝不会低。
内心独白与深度心理刻画(沈云舒):
“赵老的提议,在意料之中。出仕为官,手握权柄,或许能更好地实现抱负,守护想守护的东西。父亲一生追求的,不也是在其位谋其政吗?然而,经历了这么多,我愈发清楚自已想要的是什么。官场沉浮,非我素愿。勾心斗角,亦非我所长。我的‘道’,在茶中,在这‘清韵’二字之中。制茶,品茶,传播这茶中蕴含的‘清’与‘韵’,让更多人在浮世中寻得一方心安,或许……比居于庙堂,更能实现我的价值。”
沈云舒沉吟片刻,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多谢赵老厚爱。只是云舒志不在此。官场纷扰,非我所愿。云舒只想守着这清韵茶楼,钻研茶道,以茶会友,将这‘云水禅心’之意,传播开来。若能以此让这世间多一分清静,少一分浮躁,便足慰平生了。”
赵文渊闻言,先是愕然,随即抚掌大笑:“好!好一个‘志不在此’!好一个‘云水禅心’!不为浮名所累,不为权势所动,只求本心安然!云舒啊,你的境界,已远超许多皓首穷经之辈了!老夫支持你!”
他端起茶杯,以茶代酒:“那老夫便祝你,这清韵茶香,飘得更远,你这云水禅心,证得更高!”
“承赵老吉言。”沈云舒含笑举杯。
送走赵文渊,沈云舒独自坐在庭院中,看着天边那轮渐渐升起的明月。
所有的恩怨,似乎都已了结。
所有的风波,似乎都已平息。
未来的路,清晰而平坦。
他提起炉上微沸的水,为自己泡了一壶最简单的野山茶。
茶汤清澈,香气质朴。
他慢慢地喝着,感受着那纯粹的滋味,也感受着内心那片历经波澜后的……真正的宁静与安然。
云水禅心,大抵如此。
第一百七十三章 归一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一年秋。
京城的清韵茶楼,已然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第一茶楼”,不仅是因为其茶品绝佳,更因为其主人沈云舒那传奇般的经历与超凡脱俗的气度,使得“清韵”二字,成为一种品格与境界的象征。
求茶者络绎不绝,求学者亦不乏其人。沈云舒并未敝帚自珍,他挑选了几名心性纯良、热爱茶道的年轻人,收为弟子,将自已的制茶技艺与“云水禅心”的理念,悉心传授。
这一日,秋高气爽,沈云舒正在后院指导弟子们翻炒新摘的秋茶,墨竹快步走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喜色。
“少爷!金陵来信!是墨竹……是金陵茶楼那边的信!”墨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将一封厚厚的信函递给沈云舒。
沈云舒接过信,是苏文纨的笔迹。信中详细汇报了金陵清韵茶楼这一年的经营状况,生意依旧红火,“五味姜”等副产品更是远销外地。字里行间,充满了安宁与满足。信的末尾,苏文纨含蓄地提及,陈老举人做媒,为她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城中一位家风清白的年轻秀才,她……她已应允,婚期定在来年春天。
看着信,沈云舒的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文纨表妹终于找到了她的归宿,有了一个安稳幸福的未来,他心中最后一丝牵挂,也终于可以放下。
他将信仔细收好,对墨竹笑道:“这是大喜事。准备一份厚礼,送回金陵。另外,你也年纪不小了,可有中意的姑娘?少爷我给你做主。”
墨竹黝黑的脸庞顿时涨得通红,挠着头憨笑道:“少爷……我……我不急,我还要跟着少爷,把京城的茶楼打理得更好呢!”
沈云舒笑了笑,不再多说。他知道,墨竹的根,已经深深扎在了清韵茶楼。
傍晚,打烊之后,沈云舒再次独自一人来到庭院石亭。石桌上,摆放着两杯茶,一杯是金陵的“桂魄清芬”,一杯是京城的“雪魄”。
他先端起“桂魄清芬”,金桂的甜香与绿茶的清冽完美融合,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在金陵坡地上辛勤耕耘、等待豆熟的下午。
再端起“雪魄”,那清冷幽绝、内蕴生机的滋味,又将他带回了京城的风云际会与生死考验。
两种茶,两种截然不同的滋味,却都代表着他人生的不同阶段,都蕴含着他不变的……“清韵”内核。
内心独白与深度心理刻画(沈云舒):
“金陵的旧梦,京华的风云,如今都已化作杯中清茶,余味悠长。苏文纨有了归宿,墨竹找到了方向,清韵茶楼在两地枝繁叶茂,父亲的冤屈得以昭雪,仇敌已然伏诛……一切似乎都圆满了。回想这一路,从绝望到希望,从挣扎到从容,从执着到放下……所有经历过的痛苦与欢乐,挣扎与领悟,最终都融入了这‘云水禅心’四字之中,化为了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云卷云舒,是境遇;水流水止,是心境。无论外境如何变幻,此心若能如如不动,保有那份最初的‘清’与‘韵’,便是真正的……自在与归一。”
他放下茶杯,仰起头。
夜空如洗,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天际,清辉遍洒,将庭院照得一片澄澈通明。
与记忆中那无数个迷茫、挣扎、决绝的月夜,何其相似。
只是今夜,心中再无波澜,唯有一片光风霁月般的宁静与圆满。
他缓缓地伸出手,掌心向上,仿佛要接住那流淌的月华。
月光温柔地落在他掌心,那曾经代表着伤痕与劳作的纹路,在月辉下,仿佛化为了承载光阴与智慧的……慈悲掌纹。
他微微笑了。
那笑容,如同这秋夜的月光,清冷,澄澈,温润,包容万物,又与万物……融为一体。
(全书完)
后记
《云水禅心》的故事,至此已告一段落。
回首这段长达百余章的旅程,仿佛也跟随沈云舒一同,走过了那段从绝望深渊到云水澄明的漫长岁月。从金陵到京城,从阶下囚到清韵东主,从为父昭雪到铲除奸邪……这不仅仅是一个关于复仇与成长的故事,更是一场关于心灵淬炼与生命领悟的修行。
沈云舒是幸运的,他在绝境中抓住了“观照”的火星,并以此点亮了“回光”,在平凡琐碎的“心耕”中,一步步证悟了“云水禅心”的真谛。他并非天生的强者,也曾恐惧,也曾迷茫,也曾愤怒,但他始终没有放弃对内心光明的守护,没有在浊流中迷失自已的本真。他的力量,源于那份在苦难中磨砺出的坚韧,源于对技艺的极致追求,更源于那份日益通透、不滞于物的豁达心境。
“云水禅心”,并非避世的逍遥,而是入世的从容。是如云般,历经聚散变幻,不改其洁白与自在;是如水般,遇方则方,遇圆则圆,利万物而不争,却无坚不摧。它可以在制茶时的专注里,可以在应对危机时的冷静里,也可以在平凡日常的安然里。
故事中的人物,无论是忠厚的墨竹、坚韧的苏文纨,还是神秘的徐先生、洒脱的谢逸尘,甚至是作为反派的“鸩焰”众人,他们都像是沈云舒修行之路上的种种境缘,助他完成这一次生命的蜕变。
最终,沈云舒选择留在清韵茶楼,并非退缩,而是找到了真正属于他的“道”。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各有其路。能在自已选择的位置上,持守本心,利益他人,传播美好,便是大丈夫之行。
掩卷沉思,或许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清韵茶楼”,都需要在纷繁复杂的世界中,寻得那份“云水禅心”。不必经历沈云舒那般的大起大落,但求在各自的岗位上,在日常的生活中,保持一份清醒与善良,持守一份热爱与专注,面对顺境不骄,面对逆境不馁。
愿我们都能在人生的旅途上,历经千帆,归来依旧澄澈;
愿我们都能找到内心的“清韵”,修得一颗如云如水般的……自在禅心。
感谢各位读者的一路相伴。
故事有尽,而禅心无涯。
你我,江湖再见。
—— 作者 谨识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丛书》杂志社副主编。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荣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得一等奖。“2024——2025年荣获《中国艺术家》杂志社年度优秀作者称号”荣誉证书!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