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野里的白月光

                  文/高金秀（甘肃）

祁连山的雪刚化透，草原上就闹开了——一年一度的赛马会要开场，牧民们牵着自家的好马，扎堆在草场中央，尘土混着马蹄声，震得耳朵嗡嗡响。

.王二柱牵着白马飞飞，站在人群外头，眼睛直勾勾盯着赛马会的奖金牌，脸上笑得分明是急着发财的模样。飞飞是他半年前从军队领养的战马，浑身雪白，没一根杂毛，四条腿壮实得很，眼睛亮得像山涧里的泉水。可王二柱哪里把它当战马疼？只想着靠它赢钱：“都说你是军营里的好马，跑起来准快，今儿个要是拿了第一，我给你顿顿喂精料！”

飞飞像是听懂了，往后退了半步，脑袋微微低着，长长的睫毛盖着眼珠，没了往日的亮堂。它是见过真刀真枪的马啊——那年在戈壁滩打阻击战，阵地上枪声跟爆豆似的，指导员的腿被炮弹炸伤，血流得浸透了裤腿，人早就昏迷不醒。连长急得红了眼，小心翼翼把指导员扶到飞飞背上，用帆布带一圈圈捆牢，趴在它耳边吼：“飞飞，拜托你了！把指导员送到三公里外的医疗队，千万别让他出事！”

那会儿子弹嗖嗖地擦着耳朵飞，有的打在石头上溅起火星，有的落在沙地里钻出土坑。飞飞不敢慢，四蹄翻飞，驮着比自己还沉的伤员往前冲。它像是有灵性，见着子弹过来，就猛地往旁边闪，或是压低身子贴着地面跑，好几次子弹擦着它的脊背飞过，把背上的帆布带打了个窟窿。指导员的血顺着马背往下淌，浸红了它雪白的皮毛，热乎乎的，飞飞能感觉到那温度，跑得更急了，鼻孔里喷着白气，肺管子像要炸开似的，却愣是没停下半步，直到望见医疗队的红十字旗，才放慢脚步，轻轻打了个响鼻，像是在喊人来接。

还有一次，阵地被围了三天三夜，水粮都断了。飞飞的蹄子在雪地里冻得开裂，渗着血丝，走路一瘸一拐。连长把最后半壶水倒进它嘴里，自己嚼着干硬的炒面，解开身上的棉大衣，蹲下来裹住它的前腿，哈着热气搓着它的蹄子：“老伙计，委屈你了，等出去了，我给你找最嫩的草吃。”飞飞用头蹭着连长的胳膊，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像是在说“我不饿，你吃”。它的体面，从来不是在赛马场上跟别的马争输赢，而是在战场上护着战友的命，守着连长的承诺。

轮到飞飞上场，王二柱使劲拽着缰绳，把它往起跑线上拖。周围的马都躁得很，刨着蹄子，喷着响鼻，可飞飞就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任凭王二柱怎么扯，死活不肯往前迈一步。

“你这畜生！给我跑啊！”王二柱急红了眼，扬起鞭子就往飞飞身上抽。鞭子落在雪白的皮毛上，留下一道道红印，疼得飞飞浑身打颤，却还是不肯动，只是转过头，用那双清亮的眼睛望着王二柱，眼里满是委屈，还有说不清的不解——它想不明白，同样是“主人”，怎么有人只想着用它换钱，有人却愿意把最后一口水让给它，把暖衣裹住它的伤蹄。

围观的人开始起哄，有人笑王二柱养了匹“废马”，有人说这马怕是被吓破了胆。王二柱脸上挂不住，火气直往上冲，鞭子一下比一下狠：“我让你跑！让你不跑！”

飞飞疼得嘶鸣一声，前蹄扬起来，却还是没打算跑。它记得连长说过，战马的本分是守护，是冲锋，不是为了这点奖金在人前争强好胜。那年托运重伤的指导员，它累得倒在医疗队门口，连长抱着它的脖子哭，说“飞飞，你立大功了”，那样的认可，是多少精料都换不来的啊。

王二柱打累了，喘着粗气松开缰绳，指着飞飞骂：“没用的东西！饿死你活该！”

接下来几天，王二柱真就不给飞飞喂水喂食。飞飞被拴在马棚角落，不吃也不喝，就那么静静站着，眼神落寞地望着远方，像是在想曾经的战场，想指导员趴在它背上的重量，想连长裹在它腿上的棉大衣，想那些一起扛过枪林弹雨的日子。它的毛没了光泽，身子一天天瘦下去，原本壮实的腿也没了力气，可那双眼睛，依旧亮着，带着点不服输的倔强——它在等，等那个真正把它当兄弟的人。

就在飞飞快撑不下去的时候，马棚门口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是连长！他刚从外地执行任务回来，一听说自己的老战马被人领养后遭了罪，立马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飞飞！”连长喊了一声，声音里满是心疼。

飞飞猛地抬起头，眼睛一下子亮了，嘶鸣着，使劲挣扎着想挣脱缰绳。连长快步走过去，解开绳子，一把抱住飞飞的脖子，手轻轻摸着它身上的伤痕，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委屈你了，我的老伙计。那年戈壁滩，要是没有你，指导员和我都未必能活着回来。”

飞飞用头蹭着连长的脸颊，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像是在跟连长说这些日子的委屈，又像是在回应那年战场上的约定。连长解开行囊，拿出最好的草料和清水放在它面前：“吃吧，喝吧，以后没人敢欺负你了。我带你回祁连山，兑现当年的承诺，给你找最嫩的草。”

飞飞像是得了安慰，慢慢低下头开始进食。连长看着它消瘦的模样，又气又疼，找到王二柱狠狠骂了一顿，然后牵着飞飞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连长没把飞飞带回军队，他知道，经了这些事，飞飞不想再上战场了。他牵着飞飞，走到祁连山脚下的一片草原，这里水草丰美，安安静静的，没一点喧嚣，跟当年他许诺的一模一样。

“飞飞，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连长松开缰绳，轻轻拍了拍它的背，“你自由了，想怎么跑就怎么跑，想怎么呼吸就怎么呼吸。”

飞飞仰天长啸一声，声音洪亮，满是解脱和欢喜。它甩了甩尾巴，撒开蹄子，在草原上尽情奔跑起来。雪白的身影在碧绿的草地上划出一道弧线，像朵开得正盛的雪莲，又像雪野里的一束白月光。

连长站在原地，看着飞飞奔跑的背影，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他想起那年戈壁滩的硝烟，想起雪地里的棉大衣，想起飞飞驮着伤员冲锋的模样，想起这匹马陪他走过的生死路。他知道，这才是飞飞真正想要的生活，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而飞飞的身影，也永远留在了他心里，成了记忆里最珍贵的一抹亮色。

作者简介：高金秀，甘肃省天祝县打柴沟小学一级教师，大专学历，毕业于中央广播电视大学，本人兴趣爱好广泛，写作，论文，书法，绘画，唱歌，跳舞，剪纸，手工制作等，都是国家级一等，二等，优秀奖。公开课也比较成功，得到评委好评。在教学期间，成绩名列前茅。多次获奖。得到大家好评，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教育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