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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桂与银辉
文/张泊宁
微风拂过,我在月桂树下醒来，额间仍残留着阿波罗指尖的温度。银白月光穿过交错的枝叶，在地面下碎成流动的光斑，我捋顺被风吹乱的头发，望向皎洁的月亮。我的命运，早已被那炽热一吻烙上无法挣脱的诅咒。
那日太阳神驾着金车掠过天际，在一望无际的蔚蓝的天空划过一道耀眼的金光，我正在溪边浣纱。清澈的溪水缓缓流动，倒映着我和蓝天，一道金光映在水面，疑惑的我抬头望天，一阵风拂过，他从天而降，金色卷发随风飞扬，眼眸比正午的阳光还要耀眼。“我从未见过如此灵动的少女。”他的声音裹挟着热浪，伸出洁白如玉的手想要触碰我的脸颊。
事发突然，我怔在原地，他的手轻触我的脸颊，温热、柔软。我心头一慌，向后退去，却失足被脚下的藤蔓绊倒。刚刚洗净的纱自我手中脱落，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我紧闭双目，预想中的溪水浸透却迟迟未至，便缓缓睁开双眼，原来是他眼疾手快将我揽入怀中。他低着头，嘴角含笑，使得我两颊发烫，忙垂下眼帘，不敢与他对视。忽然，温热的唇落在我的额头。我惊得睁大双眼，脸颊烧的滚烫，时间仿佛定格在了这一刻，我只能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与他近在咫尺的呼吸交错，他深邃的眼眸中映出我慌张的倒影，一刹那，世界仿佛只有我和他两人。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狼嚎撕裂了原本的宁静。温顺的羊群也因此发疯般狂奔，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惊的不知所措，还没来得及反应，几只发狂的羊猛地撞在了我的身侧，巨大的冲击让我瞬间失去了平衡，向后倒去。他试图抓住我的手，却只触碰到了我的指尖。下一刻，冰冷的溪水彻底包裹住了我，湍急的水流淹没了我的惊呼。
我被村民救起时，浑身湿透，发丝间还缠绕着水草。从那以后，但凡与阿波罗有过交集的人，都会遭遇不幸。市集上，他驻足夸赞过的陶罐竟毫无征兆的炸裂，飞溅的碎片划伤商贩的眼睛；神庙里，为他献舞的少女刚要下台，却在一瞬间踩空，摔断了腿。
昏暗的庙中传来老祭祀苍老的声音，“这是神谕的惩罚。”祭司面色凝重，目光仿佛能直视我的心底，“太阳神的爱太过炽热，凡人承受不起。”我怔在原地，我分明记得，那日他将我从水中托起时，双臂传来的振颤和眼底流露出的惊慌与心疼不似作伪。
又一个满月之夜，我在月桂树下再次见到阿波罗。他褪去了往日的璀璨的神光，神色憔悴：“我愿承受万箭穿心之苦，只求你不再受牵连。”话音未落，他望向天空，阿尔忒弥斯的银箭应召而至，漫天银箭似雨一般淋下，他却毫不抵抗，任由冰冷的箭雨穿透自己的神躯。
金色血液滴落在月桂树上，每滴落下，翠绿的叶子如同被火焰点燃。我奔向他，冲上前抱住他逐渐透明而冰冷的身体，终于明白，所谓“诅咒”，从来都不是他炽热的爱意，不过是众神对这份跨越神凡之恋的忌惮。当最后一缕神格化作微光，即将消散在风中，我轻轻捧住他消散的轮廓，吻上他的唇：“这次，换我来守护你。”
当我的唇触上阿波罗消散的神格时，整棵月桂树突然剧烈震颤，枝叶如泣如诉。被箭雨洞穿的树干处，渗出金色树液，在皎洁的月光下蜿蜒流动，凝结成细小的符文，就在符文成形的一刻，奇迹发生了——那些曾被他眷顾而遭厄运的人伤口竟开始愈合：商人惊讶的发现自己又重获光明；坐在椅子上的哭泣的舞者感受到腿的痊愈。远处，神殿传来了崩塌作响，宙斯的怒吼如同雷霆，震得云层翻涌。我终于明白——原来众神的诅咒，藏在每道所谓“神谕”的裂隙里。
“你不该……”阿波罗的声音混着风掠过耳畔，我猛地伸手，死死攥住他若有似无的衣袖，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消散的光。我将随身佩戴的月桂叶护符紧紧按在他渐渐冰冷的心口，那是老祭司临终前用尽所有力气塞给我的，为了炼制此道护符，可是献祭了他一生的寿命。他嘶哑的声音仍在我耳边回荡：“当太阳神陨落，唯有真心能重塑神格。”
金色的树液顺着护符古老的纹路蜿蜒而上，如同被赋予生命的光流，在我们周身织成光茧，将我们温柔包裹。我仰起头，看见宙斯的雷霆挟着灭世之威猛然劈落，却被无数凡人的祈祷凝成的金色屏障挡在天际。而那些曾因阿波罗“诅咒”过的商贩、舞者、牧羊人，此刻全都高举熊熊燃烧的火把，将信仰化作抵御神罚的利剑。此刻，数万道由香火愿力化作的光剑呼啸升空，凝结组合成了一柄横贯天地的圣剑，朝着诸神的方向劈去。圣剑斩落的瞬间，浩瀚剑气如星河倾泻，诸神阵营前列的大片神卫来不及抵挡，便在光芒中湮灭消散，月神阿尔忒弥斯挽弓疾射，银箭如暴雨倾泻而出，却在与剑气相接的刹那迸裂成虚无碎光。剑指宙斯不是一派胡言，此刻的宙斯火冒三丈却无力抵挡那庞大的香火愿力。他们在光中怒吼，慢慢消散。
“原来爱不是惩罚。”阿波罗的轮廓在光芒中逐渐凝聚，他的指尖轻柔地抚过我被神雷灼伤的脸颊，那触感不再是炽热，而是真正的温柔。“是凡人的勇气，让傲慢的神明学会慈悲。”他重新握住我因震撼而颤抖的手，这次掌心不再滚烫灼人，而是带着月桂树的清凉。
光茧慢慢消散，我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焕然一新的月桂林。枝叶间流淌着静谧的银辉。阿波罗的神格中也多了一抹温柔的银辉，那是凡人信念与月神之力的交融。他缓缓摘下象征着太阳神的金冠，而是折下一段浸润着清辉的月桂枝，将缠绕着月桂枝的头环戴在我发间：“从今日起，你是我的祭司，亦是我的...爱人。”
神殿的废墟上，新的信仰正在生长。人们不再畏惧神明的垂青，因为他们终于明白——所谓神谕，不过是未被驯服的真心，而真正的爱，足以改写任何既定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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