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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里的“客人”(原创)
文/王孝会
雪停了,天还是灰蒙蒙的。老夏头攥着一把大扫帚,一下一下打扫院子里的积雪。扫帚柄冰凉,握在手里又凉又疼,他却没停下一一不把外出的路扫出来,一天都出不去门。
院门外挂着破旧的红灯笼,还是儿子去年春节挂的,现在还是红红的,在满院洁白的雪色里,像一团不肯熄灭的火苗。老伴走两年了,孩子们都在千里之外的城市工作,一年到头回不来几趟。老夏头常对着灯笼发呆,想老伴在世时,俩人一起贴春联,一起挂红灯笼。老伴总说:“红的热闹,不像咱家,孩子不回来,家里冷冷清清。”现在倒好,老伴也没了,孩子一个也没回来,就他一个人守着家。常说“二十八贴花花”,今天就是腊月二十八,别人家该贴春联,挂红灯笼了。他一个老人,爬高上低能贴春联吗?万一不慎磕着碰着咋办?
“咔吱、咔吱”,扫帚扫雪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响。老夏头喘着粗气,呼出的白气飘散在空气中,他腰又酸又疼,心里有股闷火“腾”地就上来了一一孩子们咋就不能回来一趟呢?过年过节,电话里说得好听,“爸,您要照顾好自已”,可院子里的雪谁扫?谁来贴春联?
老夏头正窝着火,眼角瞥见墙边堆雪的地方动了一下。他吓了一跳,手里的扫帚差点儿掉地上。眯起眼仔细瞧,雪堆边好像蜷着个活物。他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那活物动了动,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一一是一只猫,浑身雪白雪白的,跟雪差不多一个颜色,怪不得刚才没瞅见。
这猫瘦得厉害,冻得直哆嗦,喉咙里发出“呜呜”声。老夏头心一软,扔了扫帚,把猫抱起来。这猫身上凉得像抱着铁块,爪子使劲扒他的棉袄,想往怀里钻。
“这是谁家的?真是造孽呀!”老夏头叹着气,把猫抱进屋里。屋内烧着煤炉,暖烘烘的。他找个厚棉垫子,把猫放在上面,又往碗里倒了点温牛奶,放到猫面前。这只猫怯生生地闻了闻,小口小口舔起来,眼睛一直盯着老夏头,圆溜溜的,像两颗黑葡萄。
看着这只猫,老夏头心里的那点火气,莫名地消失了不少。他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瞅着猫喝奶,忽然觉得这屋子好像没那么空了。
第二天早上,老夏头是被猫叫醒的。这只猫卧在他的枕头边,拿脑袋蹭他的脸,喉咙里“呼噜呼噜”响。老夏头乐了,多年没人这么叫他起床了。他赶紧穿衣起床,给猫添上食,又去打扫昨天没扫完的积雪。
猫跟在他脚边,一会儿追着雪跑,一会儿用爪子扒扫帚,给这单调的扫雪活儿添了不少乐趣。
扫完雪后,老夏头到外面转转。不大一会儿,就听见隔壁的快嘴翠兰喊:“老夏叔,你家来亲戚了”。
老夏头楞了:“啥亲戚?我家没来人呀!”
快嘴翠兰指着院里头:“不是你家亲戚,能在你家院里待着?是一姑娘,穿着红衣裳,在你家门前站半天了。”
老夏头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走进院子,果然,堂屋门前,真的站着个穿红羽绒服的姑娘,正弯着腰逗着那只白猫。
“你是……?”老夏头问。
那姑娘回过头,脸冻得通红,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大爷,这猫是你捡的吧?”
“是昨天雪堆里捡的。”老夏头点点头,“咋了?”
“这猫是俺家的。”姑娘眼睛一亮,“前天雪大,丢了,我找两天了。”
老夏头心里有点失落,嘴上却说:“找着就好,找着就好。”
姑娘抱着猫,跟老夏头道了谢,转身要走。老夏头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刚暖起来的屋子,好像又冷起来。
姑娘走到院子门口,又停下来,回过头来问:“大爷,您家孩子呢?没回来过年?”
老夏头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姑娘沉默了几秒,忽然说:“我爸妈也在外地,今年我也没地方去。要不……我帮你贴春联吧?你家灯笼也旧了,也该换新的了。”
老夏头楞在原地,看着姑娘眼里发光,像极了年轻时的老伴。他讷讷地点头:“行,行啊!”
那天下午,老夏头的屋子贴上红红的春联,大门上挂上红红的灯笼,那只白猫也没走,就依偎在姑娘脚边。老夏头坐在凳子上,看着姑娘忙前忙后,听着姑娘不停地和他说话,心里那块空了许久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填上了。
傍晚,雪又下起来了,飘飘洒洒的。老夏头不觉得冷了,他甚至有点期待一一等雪停了,他好像不再一个人扫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