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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向慈母报春晖
文/晋铭
春去秋来，我有时会记起你已过了古稀之年，也偶尔会想起对你的那些承诺，但是，常挂在嘴边的“等我有时间了”，是想让你知道女儿为追梦而付出的努力，为获得点滴成功而比别人付出更多的艰辛。尽管时光的细沙在悄然流逝，我却始终以为岁月冗长，总有时间来证明我对你的孝敬和报答，直到某个深夜，瞥见你佝偻着整理我儿时的旧物，灯光勾勒出你愈发单薄的背影时，我才惊觉那些信誓旦旦的“等我有时间了”，不过是自私的借口，将你无声的守望熬成了漫长的等待。原来你要的从来不是女儿功成名就的回报，而是晨昏定省时的嘘寒问暖，是灯火可亲处的家常絮语，是我能停下脚步陪你细数年华的片刻温柔。
记得儿时，你的声音是我耳畔最温柔的歌谣，你的脸庞是我眼中最明亮的星辰。你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是我童年最温馨的襁褓。当我第一次含糊喊出"妈妈"时，你的泪珠落在我脸上，那咸涩的滋味里，藏着你初为人母的欣喜。你教会我走路时半悬的双臂，是永远张开的安全网；你不厌其烦的絮语，是浇灌我成长的甘泉；你在放学门口挥动的手臂，是穿越人群最温暖的灯塔。后来我远行求学，你在行囊里层层叠叠的叮嘱，是比月光更温柔的牵挂；我失意时你无声的陪伴，更具有治愈心灵的力量。
你总是默默站在我身后，像一棵历经风雨的白桦树，粗糙的枝干刻满岁月的纹路，却始终用繁茂的枝叶为我撑起一片绿荫。当我在烈日下奔跑时，你投下的阴凉是我疲惫时的栖息地；当暴雨倾盆而下，你舒展的树冠是我最坚实的庇护所。那些被年轮记录的风雨，都化作了你眼底的温柔。我得意时，你转身拭泪的背影里藏着欣慰；我病痛时，你整夜未眠的守护里浸满心疼；你把我的每个笑容都当作珍宝收藏，在日历上画满等待我归家的圆圈，仿佛那些圈圈点点，就能织就你生命的全部意义。清晨我离家时，你在窗前目送的身影，在晨光中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根牵扯不断的风筝线；深夜我伏案时，你悄悄递来一杯热茶，淡淡的雾气里带着你的体温。
母亲啊，你瘦小的身躯里究竟藏着多少能量？你用柔弱的肩膀扛起生活的重担，用粗糙的手掌抚平岁月的褶皱。你把青丝熬成白发，将挺直的腰身弯成驼背，却始终把我们托向更高的天空。你总说"为母则刚"，可这四个字背后，是多少个深夜你独自咽下的泪水，是多少次咬牙挺过的艰难？你像一支燃烧的蜡烛，把光明和温暖留给我们，却在角落里默默守着最后的光亮。
你对幸福的定义如此简单：是儿女报平安的电话，是全家团聚的年夜饭，是孙辈绕膝的欢笑。你把自己的幸福揉进一日三餐的烟火气里，拌进缝缝补补的针脚中。你似乎忘了，自己也曾是个怀揣梦想的少女，也曾向往诗和远方。可自从有了我们，你的世界便小的只剩下不足百米的天地。
有人说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可是母亲，你是女儿的什么呢？至今我都没有找到最准确的形容词，是血脉相融的依恋？是远在乡的明月？是最温暖的港湾……这些都不足以概括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更不足以展现你平凡中的伟大。握着你因风湿疼痛而变形的双手，数着你稀疏的白发，我多么想时光能倒流，再做一次您怀里的婴儿，闻着你乳香和衣服的味道，或者，就让此刻永恒吧，我愿像你当年教我走路那样，搀扶着你去阳光下散步，看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长过你曾为我丈量的所有岁月。
那天在医院的病房里，我为你梳头时，看见床头那本褪色的相册。相册边缘的牛皮纸已泛起毛边，却依然完好地保存着你半生的光阴。我轻轻翻开，你的青春像被封印的春花，在泛黄的相纸间悄然绽放——二十岁的你穿着碎花旗袍，在江南烟雨中撑着油纸伞浅笑，眼波流转间藏着整个春天的明媚；三十岁的你抱着襁褓中的我，嘴角扬起的弧度里盛着满满的母爱；中年的你气质如兰，在林区的风雪中依然保持着优雅的姿态。指尖抚过你年轻时的照片，犹如拂过你沧桑的岁月。自从你放下名门望族的尊贵，新婚不久跟随丈夫来到大兴安岭后，在零下四十多度的严寒里，便把那些掌上明珠的娇嗔，换成了林区的风雪，把旗袍换成了粗布棉袄，用单薄的身躯扛起家庭的重担。几十年的林区生活，让你从柔弱的少女变成了坚强的母亲。变成了地地道道的林区人。后来你跟随我来到我工作的城市，住在鸽子笼般的楼房里，面对陌生的环境，你似乎变得沉默寡言，只是常常望着窗外的落叶，梦中念叨着家乡的老屋，喊着邻居的名字。那一刻我才明白，我所谓的“孝顺”，竟然成了你挥之不去的乡愁。
照片里的你笑得那样纯真，与此刻躺在床上的你简直判如二人，我真恨自己没有回天之力，不能让你远离病痛，不能阻止你的衰老！我多想让我的黑发回到你的头顶，让我的健康代替你的呻吟，用我的眼泪制成灵丹妙药。
站在窗前，我看见太阳每天准时升起，点亮一天；转身却看见你在厨房里，每天三次点燃炉火！“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古时游子面对“临行密密缝”，想用三春晖去报答慈母之恩。而今，母亲你已老眼昏花，即使我捧出万千春晖，也难以报答你曾经的飞针走线。从明天起，我要放弃一切不必要的应酬，陪伴在你的身边，带你去国内最好的医院做身体检查；带你去海南，了却你只见过林海没见过大海的心愿；陪你回老家去探亲访友，祭奠亲人……我想让你知道：你曾用整个世界爱我，如今，你的慈悲大爱，已像种子般在我心里生根发芽。
母亲，请你原谅女儿一时的粗心和疏忽，我对你的报答不会再迟到了，不会再等时间了，因为再等，我就是在等待遗憾，等待一辈子的悔恨！你用一生守护的女儿已经懂得：反哺，就是要把你当年倾注的光阴，我再一寸寸焐热了还给你，加倍、再加倍还给你！
我的母亲。
作者简介：
晋铭，女，毕业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学历，硕士学位。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内蒙古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呼伦贝尔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散文· 原创版》《海外文摘·文学版》签约作家。鲁迅文学院学员。呼伦贝尔市第五届政协委员。现任呼伦贝尔市文学艺术事业发展中心主任。著有散文集《枕梦北方》于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编著文集《似梦年华》入选《当代作家精选文库》。其散文、散文诗、诗歌、歌曲、小小说、报告文学、文艺评论、非虚构作品等在《北京文学》《民族文学》《生态文化》《中国文艺报》《中国文化报》《中国民族报》《人民日报》《北京晚报》《内蒙古日报》等国内正规报刊发表若干，被多种选本选刊和中国作家网、新华网、中国文艺网、学习强国、人民网、喜马拉雅等平台转载，获多种奖项，部分作品译成蒙文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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