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在弥合时间的井（组诗）        
    / 陈广德


趁天还没黑


那条河伸到柳梢的高度，风
就来了。落日带着的
虚词洗尽铅华。
而柳叶眉用辗转的样子
梳妆，趁天
还没黑。


趁天还没黑。一朵花还在
她的属地敞亮。
像是春天给出的好嗓子，
把那支歌唱了
又唱。


——百鸟未归。院子里的
树把纠缠着的香气
散了，趁天
还没黑。


还没黑的天是不用呼救的
天。在玫瑰的
风暴还没到来之前，
你的
哥哥在紧相随……





春来了


草木在雪里。白房子漫过
旧时光。我在
你的胸膛里听见由远
而近的
背水的潮涌——


煮一壶酒，等钟声的
余韵。此时的桃花还在
盘旋着的宋词里
顿悟。我铺一首清歌，
收下相思的
蕊。


我停不下脚步了：一个
小小的沟壑，正在被越过,
一点嫩黄，伸出
羞涩的芽瓣，仿佛我
就是那个久别的人……





候鸟


来过又走了。雨声在弥合
时间的井。登楼的
人，看山脊
如群马。那面墙，躲进一段
似乎不存在的光阴。


——在时间的喘息里，
有了此岸
和彼岸。在深处，抖落浮尘，
等一处旧巢的
簇拥。等风，吹出
一地花纹。


走了又来了。如借出去的
书。也如一个闭环，
要用反馈来完成
——只是此间的漩涡，有
利刃的声音。





凌乱


整个下午都是。沙漏中的
每一粒，都在荡起
涟漪。翻开的书，
有盗版的句子。窗外的野渡，
一次次屏住呼吸。


扁舟忽隐忽现。桨上的
桃枝，开出枯荷的
疼。水波瘦着，躲在紫砂壶的
肋间。雪花在手机
铃声之后飘起。


——回不到岸上了。你眼前的
背影还在，可心空了。


……围城里的纠结，
忽然就有了
纵深，盛满草的凌乱，又如
冰般锋利。





另类


不攀亲。在硕果之间伸出的
刺，石头。掉头
而去的，风，以及在
水面上留下的
深不可测的，背影。


一如在别人都站着的
时候，我坐着。
长期以来，飞翔的那座山，
有月色的划痕。
积雪中的一片叶子，
镶深埋过的黑。


在消失后闪现的，
书信里的口哨。羊毛上的
红痣。这眼前的
伤疤中羞答答的玉兰花，
这青脊。


水波中泛起的霜，有跌落的
声音。





轻舟已过


葱茏起伏。群马无限地接近
繁花。两个人
带来的明媚已有了香气。
那一层红，穿过
千山，如一枚闲章，
摁住行吟的风。


——雨季会来得晚些。白鹭
会来得迟些。抚琴，
对弈，不知窗外
谁在老去，相看的静水，
也深流。


空旷把持着遐思。恍惚间，
轻舟已过。隔着一幅
画，这个下午，在蝴蝶
滞留之前，草木
已亮起余情。





山水之间


流水有意。山色领琴声
弯曲。行云
以苏醒之身飞来，
夜梦无痕。


扁舟停下了行走。操琴的
人被安放在
山水之间。一些树，把
吟哦之声息了，枝杈
让给拱起的
手。


——心底的浪花终于有了
去处。随风。随舟。
随盘腿而坐的
港口。


走远的日子，又翻过了
一道沟。





新桃换旧符


以重逢的方式给春的到来
换上红尘的
激动。门开了一半，诗经里的
月亮开始勾勒自己的
十万种踪迹，
柳梢在置办新装。祥云
已起身。


往事擦着镜片。一张纸上
有霞光，和鸟鸣。
火焰一样，歌声里的祖国
拥抱着麦浪的
爱，高楼，
有一颗向上的心。


花溪。桃园。草滩。山岚。
都有了酒涡一样的柔，
都有了
开灯的声音。


——阳光
洒上我们的面容，发光的，
是泪痕。





重逢


空是空的前身。我越过戈壁。
那走远了的，会在
前方坐下来么？一些空
在自由落体。


那些蒸发了的，去了
他乡。浮云离开越来越重的
山和山谷。我
遇见的石头还没有
醒来，它装得下
向晚的戏文。流过的水
又添了一些静寂。


而旋转，是一件忧伤的
事，姑且就把它
叫做重逢吧。重逢是我此行的
起点，那些汹涌，
已回归戈壁。





登高


——有鱼跃出的河，
看见落叶，飘着湍急的
滋味。


这时的登高，让峰山的顶端
有了一些可以俯拾的
阔绰。眺望
是一种藤，翅膀是
另一种。爬到
半山的石凳，相遇了
蝶的点缀。


竹林青了又青。新竹挺直，
似乎有打动云朵的
心。河有粼粼，
山有绵绵。向上的路
接纳我们的
时候，也接纳了
向下的云。


而那株野花，还是躲开了
一箭穿心。





拐杖


是光阴悄悄送来的。
一定不愿立足在人生的春季。
在接近落日的坡度上，
它撑在对直立、
抵达的清点和弯腰带来的
慈祥里。


——也有在撕心裂肺之后
对失落的追寻。


用笃笃声惊飞薄暮中
翅膀的潜伏。
用依存，丰富某个阶段的
契阔，和定力。


——幸或不幸。只是一种
刻度，它提示着磨损，也终将
在未来的日子中
被静置，或者被丢弃……








作者简介：


陈广德，一级作家，中国作协会员，南京晓庄学院新闻传播学院兼职教授。在《当代》《十月》《文艺报》《中国作家》《中国诗歌》《莽原》《星河》《扬子江诗刊》《天津诗人》《诗选刊》等200多家报刊发表作品800多万字，著有诗集《半涨之潮》《踏雪之声》《陈广德诗选》《无伞之旅》《守月之树》《水边的远行》《爱你如初》《脚窝》《在山水的怀抱里》，散文及散文诗集《爱的涟漪》《月亮河》《波纹》，随笔集《心境的门户》《诗路随想》等16部，入围第六届、第八届鲁迅文学奖，先后荣获江苏省“五个一工程”奖、亚洲微电影金海棠奖最佳编剧奖，及各类诗歌大赛奖200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