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原始与现代性的边界:
评郑升家《心在禾木》的空间诗学
安徽/王瑞东
郑升家(昨夜星辰)的《心在禾木》,是一次以地理位移为表象的精神漫游。全诗通过“闯入-沉浸-采集-告别”的线性叙事,在新疆禾木的原始景观与现代社会的心灵图景之间,构建了一场充满张力的对话。
诗歌开篇,“一只走散的山羊/闯入原始地界”, 诗人以精妙的隐喻确立了自我的定位:既是主动的“闯入者”,又是被动“走散”的孤独个体。“山羊”意象的选择颇具深意——它温顺、边缘,与荒野的宏大险峻形成对比,暗示了现代人在自然面前既向往又脆弱的矛盾心理。
随后的诗行展开了一幅充满灵性的秋日画卷:“丛林的晚秋/升腾如烟的雾气/似舞动的精灵”。诗人并未刻意渲染自然的奇崛,而是以“如烟的雾气”和“幽蓝的水”这类柔和的意象,营造出令人沉醉的静谧氛围。这种审美选择,恰恰对应了诗中“俗事乱心/唯独享宁静”的精神诉求——诗人寻找的并非壮丽的征服,而是一次彻底的精神“出逃”。
“不为探寻什么古迹” 一句,是全诗的精神宣言。它明确拒绝了传统山水诗中“寻幽访古”的既定模式,彰显了纯粹的、非功利性的审美现代性。真正的目的,是被自然本身“迷住了眼睛”,是渴望“爱与火的缠绵”——一种原始生命力的重新唤醒。
然而,诗的深刻之处在于其毫不掩饰的反讽意识。“我久仰佛光/却无法登上天台”构成了精神向往与肉身局限的第一次冲突;而更尖锐的冲突体现在结尾:“只能采集几枚/可以留念的五彩石/作为炫耀的资本”。当神圣的“佛光”降格为世俗的“资本”,当心灵的朝圣最终沦为归去后的谈资,诗人以其惊人的诚实,揭示了现代人无法彻底摆脱的身份悖论:即使在最纯粹的出离中,我们依然背负着社会性的枷锁。
“公园入口的恐龙骨架/是历史的见证”,这句看似闲笔的插入,实则富含深意。恐龙骨架作为被博物馆化的自然,象征着被人类秩序所规训的原始力量。它立在“公园入口”,恰如一个文明的界碑,提醒着诗人——同时也是每一位现代漫游者——纯粹的原始已成追忆,我们永远在一个人化的自然中寻找失落的自己。
《心在禾木》的魅力,不仅在于它成功描绘了北疆秋日的静谧之美,更在于它忠实记录了一次未完成的精神突围。在“夜色开始甦醒”的告别时刻,诗人带走的并非彻悟的宁静,而是一份更为复杂的现代性体验:对永恒的向往与对局限的认知,对纯粹的追求与对世俗的妥协。正是在这种无法消解的矛盾中,郑升家先生为我们留下了一幅真诚而耐人寻味的心灵自画像。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