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期
3、忆母亲的厨房哲学
文/墨禅
母亲走后,她的厨房便成了一座静默的圣殿。锅碗瓢盆依旧在原来的位置,油盐酱醋的标签也清晰可辨,可那曾经弥漫的、令人心安的烟火气,却像被风吹散的墨痕,只留下一片清冷的留白。
如今我才真正读懂,母亲的厨房哲学,是用一生书写的、关于“给予”与“缺席”的禅意。
她的哲学,是**“恰到好处”的模糊**。
那时,我总嫌她做饭没有准头。放盐时,她只是指尖一捻,凭着感觉撒入锅中;炖肉时,她不看钟表,只是时不时掀开锅盖,用筷子戳一戳,闻一闻香气,便知火候是否刚好。那些“大概”、“差不多”的模糊,是她与食材的默契,是岁月沉淀的直觉。我曾不以为然,如今自己站在灶台前,对着食谱精确到克,却再也煮不出记忆里的味道。原来,那“模糊”里,藏着的是不被规则束缚的自在,是用爱与时间熬煮出的、独一无二的“家”的温度。如今,那温度成了记忆里的留白,让我每每想起,都觉得心口空落落的。
她的哲学,是**“多做一点”的余裕**。
煮面条时,她会习惯性地多煮一碗,怕晚归的我饿肚子;蒸包子时,会特意多包几种馅,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可她从不说“我特意为你做的”,只是把那份爱默默放在锅里温着。这“多做的一点”,是她藏在行动里的牵挂,把爱留在未说出口的余裕中。如今,我也学着她的样子,做饭时习惯性地多做一份,却再也等不到那个会默默吃掉它的人。那空出来的位置,成了我心中最大的留白,提醒着我,那份无需言语的爱,已永远缺席。
她的哲学,是**“留有余地”的周全**。
哪怕家里来了客人,菜摆了满满一桌子,她也会在灶上温着一锅汤,说“怕不够吃,再添点热的”。饭后收拾碗筷,她总会把剩下的饭菜仔细装好,说“别浪费,明天还能吃”。这“余地”,是她对生活的敬畏,对家人的周全。如今,我也学会了在餐桌上留一个空位,在冰箱里为她留一份食物,仿佛她从未离开。这“余地”,成了我与思念之间的缓冲,是我为她在这个家里,永远保留的、无法被填满的留白。
她的哲学,是**“藏起自己”的无私**。
我们围坐在餐桌旁吃得香甜时,她总在灶台边忙碌,要么盛汤,要么添饭。等大家都吃完了,她才坐下,就着剩下的菜扒几口饭。她从不说“我累了,我最后吃”,只是把最好的位置、最热的菜留给我们,把自己的需求,悄悄藏进厨房的烟火气里。这藏起的自我,是最伟大的留白,让爱有了最厚重的底色。如今,那灶台边空无一人,我才明白,她藏起的不是自己,而是我们无忧无虑的童年。她用自己的“缺席”,成全了我们的“在场”。
母亲的厨房哲学,从来不是复杂的道理,而是藏在一粥一饭里的温柔与智慧。她用“模糊”的火候包容生活的不完美,用“多做的一点”传递无声的爱,用“留有余地”应对世事的变化,用“藏起自己”诠释最无私的付出。
如今,厨房的烟火气已散,可她留下的那些“留白”,却成了我生命中最深刻的印记。那空荡的灶台,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道思考题;那永远温着的粥,是她教会我的、关于爱的终极答案——最深的爱,往往存在于最沉默的缺席之中。
图片制作:仇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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