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 感 动
作者:宋连生
我曾经给上初中的孙子讲“马克思座位”的故事。孙子感动不已,说马克思太了不起了,我崇拜他。我听了以后心里非常高兴。让我高兴的不仅是孩子向榜样学习,崇拜高尚的情怀,更是我从中看到的他的人格基础—能被善、美和高尚所感动。按理说,一个孩子,听这样一个故事,不感动也很正常,但那样我会担忧他情感和人格上有某些缺陷。
感动是一种情感的共鸣,是一种价值认可和欣赏。同时也是被感动者价值取向和价值层次的真实表达。
能否被善、爱、美和高尚所感动,是一种人格的标志。被善、爱、美和高尚所感动,是一个心智正常的人起码应当具有的情感和人格,是人享受人生、享受人伦,享受社会生活的途径、方式和本领。同时也是一种灵魂的滋养,人格的完善。因为你能够在不断的感动中净化、滋养和塑造自己的灵魂。如果对这些东西都冷漠,麻木不仁了,那就实际上失去了为人意义上的快乐。失去了人的质的规定性意义上的人格。他们的快乐也只是生物学意义上的人的快乐,而不是符合人的定义的那种人的快乐。这种快乐,对于正常人来说是悲剧。所以我们应当怀着诚恳的心去感谢那些让你感动的人和事,因为他们给我们提供了快意的、有价值的精神生活。我读刘索拉的小说《你别无选择》,虽然那里有大段大段比学术论文还难懂的文字,但我还是为他感叹,这个作家思考出这样深奥的话,需要花费多少脑汁啊!
记得音乐评委田青在评论一首乐曲的时候说道:“读《离骚》不哭的人算不上爱国;读《二十四孝图》不哭的人算不上孝子;读《出师表》不哭的人算不上忠臣。”当然,你读了以后可以不感动,不哭,你有这个自由,有这个权利。但感动与不感动,哭与不哭,不是一个自由和权利的问题,而是情感和人格层次的自然流露和自我确证。有的人可能会说,我是没有读懂,如果读懂了我也会哭。这种人也算情有可原,但是,因为文化水平的限制而失去了感受和表达高情感的资格,也是一大憾事 。可悲的是,读《离骚》不哭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为屈原一哭;读《出师表》不哭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为诸葛亮一哭。我忽然想起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我读《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看到有这样一句评语:“传神文笔足千秋,不是情人泪不流”意思是说,曹雪芹笔下的贾宝玉是人间第一情种,而曹雪芹实际上就是贾宝玉的原型,所以曹雪芹也是人间第一情种,是写情第一高手。然而,不懂感情的人读《红楼梦》是不会流泪的。我通过读《红楼梦》证明自己是有情的,因为我读《红楼梦》流泪了,而且不止一次:读林黛玉的《葬花吟》我流泪了;读她的《秋窗风雨夕》我流泪了;读她的|《题帕诗》我流泪了:读《林黛玉焚稿断痴情》那一回我流泪了。我读懂了那是爱的悲歌。哭,是对情的领悟和感叹,是对作者良苦用心的认可和尊重。这里的哭,更是一种享受文学的情感释放。读《红楼梦》流泪的人才能真正享受那里的情,享受曹雪芹奉献给你的高超的情调和无与伦比的艺术。依此推开去 如果我们读所有的文学作品都能获得美的享受,那我们就获得了多样性的享受美的途径,获得了更多离苦得乐的本领。
我读《警世通言》读到一篇《于伯牙摔琴谢知音》的小说。俞伯牙是一个宰相,是操琴高手。世上只有樵夫钟子期能听懂他的琴。后来子期死了,若干年后,俞伯牙才抽出时间去看他。得到子琪死了的消息,俞伯牙悲痛万分,他来到了子琪的坟前,弹着最悲伤的曲子,泪流满面。当地村民看到一个大官在一块长满了荒草的坟前弹着莫名其妙的曲子,哭的泪人一样,觉得非常可笑,在旁边窃窃私语。俞伯牙心想,如果子期活着,听了这只曲子一定会哭的一塌糊涂。看来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懂我琴的人没了,我还留着琴有何用,于是就把那琴摔了。这正是“荒坟祭友琴悠悠,不是知音泪不流”同时我也劝俞伯牙和有同样心绪的朋友:“禅意已在心中留,莫向灵山塔下求。”这些村民嘲笑俞伯牙是因为没有听懂琴声,然而,即使是这样,用无知的揣测嘲笑高雅的情感,也是一种可笑的行为,也是一种自我讽刺。在这一点上我不同情俞伯牙,因为被愚痴者嘲笑而愤怒毕竟算不上大胸怀。但我还是想提醒有良知的朋友,不要轻易嘲笑别人,恶意的嘲笑是一种败德,愚蠢的嘲笑是自我讽刺。
我刚结婚的时候,就住在学生吃饭的路上。有一次学生们列队去吃饭的时候,看到我正在用炒菜的铲子往脸盆里装煤升炉子,觉得很好笑,有的居然笑出声来。上课的时候,我告诫他们:“不要嘲笑生活,尤其不要嘲笑自己将来会有的生活。生活是浪漫也是平淡,是诗意也是凡俗。浪漫和诗意只是生活的点缀。生活的常态就是吃喝拉撒睡,柴米油盐酱醋茶,生活是具体的,具体到一顿不吃饭就饿,一夜不睡觉就困,一天不烧炉子就冷!”学生们哄堂大笑,然后热烈鼓掌。我知道,他们被生活感动了,这是人生最起码感动。我作为政治理论教员,如果不能让学生被生活所感动,那是我的失职。
我读史铁生的《我与地坛》热泪盈眶。这位轮椅上的作家听从生活的召唤,放弃了死的念头,忠诚地把生活装在心头,融入笔头,给人留下了那么多感人肺腑的作品,留下了催人泪下的感动,留下了放手不下精神美餐。一个残疾人,感动了一个世界的人,这是他的光彩人生。
最后,我抄录一段《晚年毛泽东》一书中的话,与大家一起思索:“从卢梭以来,随着现代社会经济的发展,人的道德似乎不如古代社会了。这对卢梭这样一些思想家、文学家来说是痛苦的。社会是发展了,但失去了诗意,失去了自然社会牧歌式的和谐。这和谐被大工业破坏了。在一个时期中,西方经济的增长一方面带来了生活的发展,另一方面也带来了道德的沦丧。这使我们中国的一些人,一方面为我们的落后不安,另一方面又为我们的高尚自豪。所以他们就希望中国既有西方现代社会的发达,同时又有传统社会的高尚,想把二者结合起来。这实际上不仅是中国,而且是现代社会以来,西方一批科学家、思想家、道德家、诗人的理想。”
【作者简介】
宋连生,退休军人,退休前为大连医学高等专科学校政治理论教研室教员,大校军衔,先后被评为沈阳军区优秀党员,全军教书育人优秀教员。退休后开始学写散文,先后在各种媒体发表诗文40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