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来带“紫”:命运给的第一份考卷

生下来,我就是个与众不同的“小紫人”,医学术语就是“紫绀”——嘴唇是深紫的,指甲盖泛着青黑,连耳垂和颧骨都透着化不开的青紫,像被晨霜染过的浆果,透着一股与新生不符的沉重。手指甲脚趾甲就像鼓锤似的,医学术语叫“杵状指”,后来从医生口中得知,这是先天性法洛氏四联症,心脏最复杂的畸形组合:肺动脉狭窄、室间隔缺损、主动脉骑跨、右心室肥大。
这四种畸形像一串连锁反应,打乱了心脏正常的血液循环,富含氧气的血液无法顺畅输送到全身,身体只能在缺氧的状态下勉强运转。而这一切的根源,或许是母亲孕期那场来势汹汹的重感冒,以及她当时服用的四环素——在胚胎发育的关键时期,这颗“药粒”无意间给我的心脏刻下了终身难忘的“印记”,让我从降生起注定要走一条比常人曲折百倍的路。
从岀生54天起,我就成了保姆奶奶的“小尾巴”。她原本是姐姐的保姆,母亲生下了我后让姐姐上幼儿园,她便全身心照料我。奶奶是裹着小脚的旧式妇人,走路一摇一摆,像风中摇曳的芦苇,却用瘦弱的脊背,为我撑起了一片安稳的天地。我们在城里的老房子里同住一个土炕,一住就是21年,直到我嫁给老公那天,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她的被窝永远是暖的,冬天会先把我的棉衣焐热,再小心翼翼地套在我身上;夏天会扇着蒲扇给我驱蚊,自己却汗湿了衣摆;半夜我因缺氧憋醒、大口喘气时,她总会第一时间坐起来,用粗糙却温暖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哼着不成调的歌谣哄我入睡。那些年,她的手布满老茧,却总能精准地摸到我身上不舒服的地方;她的怀抱不算宽阔,却成了我对抗病痛最坚实的港湾。
第二章 小脚奶奶的木车:载着我穿过城市街巷
7岁那年,看着同龄孩子背着花书包蹦蹦跳跳去学校,我也吵着要去。可我走不了远路,哪怕是几百米的街巷,都会气喘吁吁、嘴唇紫得更厉害,蹲踞在路边半天缓不过劲来——这是法洛氏四联症患者缓解缺氧的本能动作,像一株缺水的植物,只能蜷缩着保存力气。
奶奶没说二话,每天清晨天不亮就起床,打发我吃完饭后,把我稳稳地背在背上,踩着城里的石板路出门;傍晚夕阳西下,又背着我踏上归途。她的小脚踩在街巷的砖石上,一步一挪,额头上总挂着汗珠,后背被我的重量压出深深的印痕,可她从不说累,只在放下我时,悄悄揉一揉发酸的腰,嘴里念叨着“我孙女儿真乖,今天又学新知识了”。我跟着奶奶久了从情感上真的比母亲还要亲。
后来我渐渐长大,体重沉了,奶奶的脊背再也撑不住,便做了一辆小木车。那是辆简陋却结实的木车,车架是粗实的木头,上面铺着她亲手缝的棉垫,针脚细密,带着阳光的味道。奶奶推着车,依然是一摇一摆的步子,稳稳地推着我穿过城市的胡同、街巷,送到学校门口,目送我走进教室,直到上课铃响才肯离开。放学时,她又会准时出现在校门口,木车上有时会放着几颗水果糖,有时是半个麦乳精冲的甜水,那是她能给我的最好的奖赏。
我成了学校里最“特殊”的学生。所有体育课的项目都与我无关,跳绳时同学们轻盈的身影、丢沙包时欢快的呼喊、老鹰抓小鸡时热闹的追逐,我都只能趴在教室窗户上看着,心里既羡慕又失落,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框,指甲盖的青紫似乎更重了。
课间操时,我不能像其他同学那样舒展身体,便留在教室里擦黑板、整理课桌,或是坐在座位上读课文。好在老天待我不薄,虽然身体受了限,脑子却格外灵光。上课时我总能全神贯注,老师讲的知识点一点就通,作业也总能又快又好地完成。每次考试,我的名字总排在成绩单的最前面,鲜红的分数成了我最骄傲的资本,也让我在“不能跑跳”的遗憾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价值。
第三章 电影散场后的哭声:父母的“砸锅卖铁”
那时候学校常组织看电影,5分钱一张票,《地雷战》、《地道战》、《闪闪的红星》、《铁道游击队》、《小兵张嘎》、《南征北站》这些红色影片,是我们最期待的娱乐。去的时候,班主任会骑着自行车载着我,车后座垫着厚厚的棉絮,怕硌着我柔弱的身体;回来时,就由当警察的爸爸来接。
爸爸穿着笔挺的警服,每次都把我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避开街上拥挤的人群、穿梭的自行车,生怕我被撞到、受了累。有一次看完电影,走到半路,我突然眼前一黑,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失去了意识。父亲抱着我蹲在路边,知道我昏迷后会慢慢醒来的,因为他太了解我了。
周围很快围满了路人,大家七嘴八舌地出主意,有人递水,有人说要送医院,还有人帮忙拦三轮车。父亲总是礼貌的回答,谢谢,不用,一会就醒了。旁边新华书店的店员看着父亲抱着我,又穿着警服,连忙出来招呼:“同志,快进来坐吧,外面人多嘈杂,孩子也需要安静。”在书店的长椅上,父亲紧紧抱着我,下巴抵着我的额头,直到我慢慢睁开眼睛,虚弱地喊了一声“爸爸”,他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眼眶却红得厉害。
回到家,父亲把我放在凳子上,转身就抱着母亲大哭起来,声音里满是心疼与无助:“他妈呀,咱砸锅卖铁也要给咱孩子治病!你看看她遭的这份罪,我这当爹的心里难受啊!”母亲也跟着掉眼泪,一边抹泪一边说:“咱一定治,砸锅卖铁也得治!就算倾家荡产,也得让孩子好好活着!”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听着父母在隔壁房间低声商量凑钱的事,纸张翻动的声音、压低的叹息声,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后来我才知道,为了给我攒医药费,把母亲老家的一套老宅子卖掉了——那是分的地主的房子,那房子可好了,拆了房子把大梁和窗户门框都卖了,把卖房的钱小心翼翼地收在铁盒子里,锁起来,那是我的“救命钱”,也是他们沉甸甸的爱。
第四章 北京求医:一场赌上性命的奔赴
初中时,学校离家远了,父母亲轮流用自行车推着我上学。父亲推我的时候,会把车把握得稳稳的,尽量避开颠簸的路面和坑洼的井盖,还会时不时回头问我:“累不累?要不要歇会儿?”母亲推我的时候,会在车筐里放上水和零食,一路上给我讲城里的新鲜事、单位里的趣事,分散我的注意力,怕我觉得无聊。
老师和同学们也格外照顾我,看到我来了,会主动帮我背书包,扶我走进教室,这份纯粹的善意,像一束束阳光,驱散了我病痛里的阴霾。
幸运的是,父亲调到邢台地区检察院后,遇到了贵人。检察院计财处处长的爱人是南宫县委书记,而书记的老乡恰好是阜外医院的护士长。当父亲带着我的病历找到这位护士长时,她二话不说,帮忙联系了阜外医院的专家,让我终于有了去北京手术的机会。
1980年6月某天, 16岁的我跟着父亲要去北京阜外医院啦,父母收拾了满满一大包行李,里面有我的换洗衣物、常用的药品,还有母亲亲手做的馒头和咸菜——他们怕北京的饭菜贵,想省下点钱给我治病。到了北京,父亲先带着我去阜外医院办理检查手续,检查的项目特别多,而项目出来得好几天,接下来的15天,每天都在抽血、拍片、做心电图、做超声心动图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检查,冰冷的仪器贴在身上,一次次的穿刺抽血,我都咬着牙忍着,因为我知道,这是通向“正常生活”的必经之路。
检查间隙,爸爸不想让我总待在医院里憋闷,便带着我逛遍了北京的景点。我们去了故宫,看红墙黄瓦的宫殿,父亲给我讲皇帝的故事,说“闺女也看看皇家的气派”;去了颐和园,在昆明湖边散步,看游船点点,风吹过湖面,带着清凉的水汽;还去了天坛、地坛,太庙,中国历史博物馆。看那些古老的建筑,触摸斑驳的墙壁,感受岁月的沉淀。每到一个地方,父亲都会给我讲历史,我父亲博览群书,学养深厚,床头经常放着史书和字典,他老人家就是一部活字典,光字典都看破了好几本呢!没有他不认识的字,每次我不认识的字问他,他都能把字的读音组词释义讲的清清楚楚。我喜欢语文,就是源于我父亲的强大基因吧。我父亲是公安干警,他办案子抓犯人走南闯北,除了西藏和新疆没去过别的省都去过了。我的父母亲都是高知人群。不因为我是女儿而且还是个病女儿,而不让我自生自灭,还花大价钱给我治病,1980年做完手术总共花销了不到2000元,顶现在的20万元,那时候父母亲才挣一百多元呀,这高天厚土的恩情,我一辈子都报答不完。
可就在检查结束,准备住院手术时,一份化验报告让所有人都傻了眼——报告显示我是乙肝阳性。父亲第一个不信,他急得跟医生争辩:“不可能!我闺女从小就在城里医院检查,从来没说过有乙肝,她妈妈就是化验室医生,家里也没人有这个病,肯定是你们搞错了!”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定,不肯放过任何一丝希望。
为了查明真相,父亲带着我一天之内跑了三家医院,同时抽血化验。那一天,他牵着我的手,从这家医院跑到那家医院,额头上的汗就没断过,嘴里反复念叨:“肯定是错了,肯定是错了。”第二天,三份化验报告同时出来,清一色的“乙肝阴性”,我们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顺利住进了医院。
第五章 手术台上:与死神的擦肩而过

手术前,主治医生把父亲叫到医办室,递给他一份手术同意书,语气沉重地说:“手术风险很大,法洛氏四联症的根治术难度极高,术中可能出现大出血、心律失常,甚至可能下不了手术台,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父亲拿着同意书,手不停地发抖,纸张都被捏得皱了起来。他走出医办室,红着眼眶对我说:“孩子,咱不做了行吗?爸爸怕……怕失去你,怕没法跟你妈妈交代。”我看着父亲憔悴的脸,看着他鬓角悄悄冒出的白发,心里虽然也害怕,像揣着一只乱撞的小鹿,却异常坚定地说:“爸爸,我要做!我想好好活着,想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上学、工作,想陪着你们变老。要是真有意外,你们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别太难过。”
父亲看着我倔强的眼神,沉默了很久,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掏出笔,颤抖着在同意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每一笔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看到父亲坐在床边,他的头发又白了好多,那些新增的白发,是为我操碎了心的印记,像霜落在了枝头,触目惊心。
手术那天,我被推进了手术室。麻醉师给我注射麻药时,我还在想:一定要活着出去,一定要报答父母的恩情,一定要看看没有“紫痕”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爸爸和妈妈布满血丝的眼睛,他们紧紧握着我的手,声音沙哑地说:“孩子,你挺过来了!你活下来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一共有四台各种先心病孩子,属我最重只有我成功活了下来。医生和护士都笑着说:“这孩子命大福大,是被老天眷顾的,以后一定有后福。”病友们也纷纷来祝贺,说我创造了奇迹。术后住院的日子里,阜外医院是不让陪床的。一到可以探望的时间,父母亲轮流寸步不离地守着我。给我擦身、喂饭,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做手术7天就让出院了,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嘴唇和指甲的紫色褪去,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像干涸的土地终于迎来了甘霖。出院那天,我第一次自己走出了医院大门,虽然脚步还有些蹒跚,却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我终于成了一个“正常人”!
第六章 岁月回甘:爱情、事业与家庭的圆满
回到城里的家后,我重新回到学校,顺利读完了高中参加了高考,高考落榜了。那个时候不觉得学历有多重要,都是想着家里穷,赶紧上班挣钱,补贴家用重要。我小时候因为先心病,可遭了不少罪!好在老天疼人,我妈本来就在县医院上班,他们是差额单位,赶巧碰着卫生系统最后一次招全民国营固定工,我卯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备考,查完成绩一看——全县第三名!那会儿拿着成绩单赶紧跑回家跟我妈报喜,她比我还激动,朋友知道了也都替我高兴,最后我还分到了全额拨款的邢台县卫生学校,比我妈单位还强呢!真是苦尽甘来,总算能享享福咯~邢台县卫校是中专,那时候可出名了。邢台县的甚层医生都是从卫生学校培训岀来的。这些基层的卫生人员,岀诊在邢台县的每一个村庄角落,做的贡献可不小呢。
工作几个月后,同事给我介绍了对象,也就是我现在的老公。认识才一个星期,我就主动对同事说:“我得跟他坦白,我做过先心病手术,不能瞒着人家,省得以后落埋怨。”同事劝我再等等,等感情深了再说,可我觉得诚信最重要,感情里容不得半点隐瞒。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他很支持我:“闺女做得对,做人就得坦诚,要是他真的喜欢你,就不会在意这些。”随后,父亲带着我去市里的三甲医院做了全面体检,把体检报告拿给了老公。老公看完报告,笑着对我说:“你太诚实了,我不嫌弃,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那一刻,我心里暖暖的,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婚事。
结婚后,老公果然如他所说,把我宠成了公主。他9岁就会蒸馒头,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样样精通,家里的家务活儿从来不让我沾手。我不会做饭,他就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可口的饭菜,从清淡的粥品到鲜美的菜肴,无一不精;我偶尔身体不适,他就寸步不离地守着我,端水喂药,比照顾孩子还要细心。
更让我惊喜的是,结婚不久我就怀孕了,儿子成了我们的“蜜月宝宝”。当医生通过B超告诉我胎儿一切正常时,我激动得哭了——曾经被医生断言“可能活不14岁”的我,竟然也能拥有自己的孩子,还能生下一个健康的宝宝!十月怀胎后,儿子顺利降生,看着他粉嫩的小脸,感受着他温热的呼吸,我心里充满了自豪与感恩。我还带薪上了我们卫校,学习了不少医学知识。
在卫校工作期间,我不甘心只做一名药师。那时候学校生源逐渐减少,号召教职工自主创业,我便和两位同事一起开了间门诊。可时间久了,我觉得三个人分工合作,收入有限,也难以施展自己的抱负。骨子里的好胜心让我决定独自打拼,我主动申请去三甲医院进修,这一去就是两年。进修后通过考试,我拿到了执业医师证书!我还通过成考,考上了河北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专业,学习了四年。
进修期间,我白天跟着主任医师查房、学习诊疗技术,不放过任何一个实践的机会;晚上挑灯夜读,钻研医学典籍,做了厚厚的笔记,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知识点。两年后,我学成归来,在我们居住的小区里花18万卖下了60平米的售楼部,那是1999年的事儿,价钱可是不低呀,平均3500一平米。那时的我像着了魔似的。不管多贵,必须买下。我想我肯定能挣回来。我们家是三室两厅一卫126平米才花了9万元。我们把售楼部装修成了诊所。用铝合金隔离成诊室注射室药房等等房间!
我们小区有18栋楼,几千户居民,刚开始大家对我这个“小区医生”还不太信任,可我始终坚守“救死扶伤”的初心,秉持“能吃药不打针,能打针不输液”的原则,用心对待每一位患者。有孩子半夜发烧,我顶着寒风上门看病;有老人行动不便,我定期上门体检、送药;遇到家庭困难的患者,我还会减免医药费。
渐渐地,我的口碑越来越响,“崔医生”的名号在小区里传开了,18栋楼的居民,没有谁没来过我的诊室,没有哪栋楼我没去过。曾经那些在我这儿看病的小朋友,如今都已结婚成家,偶尔在路上遇到,他们还会热情地喊我一声“崔医生”,那份被认可的感觉,让我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第七章 风雨过后:福寿绵长与岁月静好
可这份忙碌也渐渐压垮了我。我们小区是新建的高档小区,住了很多从沙河来的矿老板,他们白天忙于生意,晚上经常应酬喝酒,喝多了就会深夜打电话叫我上门输液。有时候刚躺下,电话就响了;有时候凌晨一两点,还得爬起来处理跑针、换液的情况。
日复一日的连轴转,让我身心俱疲,压力大到了极点,慢慢患上了抑郁症。那段日子,我每天心烦意乱,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觉得生活没有意义,甚至产生了轻生的念头。老公看我状态越来越差,心疼地说:“别干了,咱不缺钱,身体最重要。”我也知道自己撑不下去了,便把诊室转让给了一位同行,重新回到了卫校。
回到学校后,领导安排我管教具和计划生育工作,还让我教儿科课程。可那时候学校生源稀少,学校没多少学生,我又被抽调到了卫生局医政科。恰逢禽流感疫情爆发,卫生局人手紧缺,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文件、上报数据、传达政策,上通下达,忙得不可开交。虽然辛苦,但这份工作让我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价值,也让我过了一把“公务员瘾”。在医政科的日子里,我严谨认真,把每一项工作都做得井井有条,得到了领导和同事的一致认可。
如今我退休在家,虽因股骨头坏死躺了数月,日子却依旧过得安闲自在,恰合我心性——本就偏爱独处、不喜喧嚣,反倒把这份清闲过成了浸润书香的雅趣。晨起倚枕铺笺,伴着一缕茶香落笔写作;午后暖阳爬进窗棂,便朗声朗诵心仪诗文,兴致浓时更会逐字推敲、吟词作赋,字句间皆是自得其乐,半点不觉孤寂。
想我年轻时连先心病开胸手术都闯过来了:两根肋骨锯开,血液靠体外循环机维系,术后再用钢钉固定胸腔,那般大罪都扛过来了,如今这股骨头坏死手术于我而言,不过是桩小插曲,半点不怯。我心态向来敞亮,早已把住院用品收拾得妥妥帖帖,就等儿子一声令下,便能从容入院。
儿子儿媳实在争气,事业蒸蒸日上、风生水起,早已能独当一面,全然不用我操心挂记。他们虽忙得脚不沾地,却从不忘孝顺本心,只是我从不在乎他们是否常来探望——这般互不打扰的清闲,于我而言刚刚好,真要是阖家喧闹齐聚,反倒让我觉得分身乏术。无奈身子不便久动,没法常往儿子家跑,平日里便让儿子多发来些他们的近况,还有两个宝贝孙儿的视频与照片,隔着屏幕瞧着,心里也暖烘烘的。
大孙子已然步入高中,风华正茂、沉稳懂事,遇事有主见,半点不让人挂心;小孙子才两岁,模样生得格外周正立体,眉眼深邃、轮廓分明,比大孙子儿时还要俊俏几分。那机灵劲儿藏都藏不住,视频里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转,小手总爱抓着玩具摆弄,学话时吐字不清却格外认真,小脑袋还会跟着音乐一点一点,一看便是聪慧过人、将来能成大器的孩子。每次翻到他咧嘴笑的照片,软乎乎的模样总能戳中人心,连卧床的烦闷都消散了大半。
有这般争气的儿女、可爱的孙辈,再加上满室书香为伴的清闲岁月,我这晚年生活早已圆满顺遂,满心都是甘之如饴的宽慰,半点遗憾也无,只觉岁月静好、此生足矣。
三叠声声慢·半生清欢路
声声慢·半生回望(写过往)
磕磕绊绊,苦苦甜甜,风风雨雨年年。
幼患先心病痛,历尽辛艰。
幸得苍天垂眷,母医门、恰遇机缘。
拼全力,考全县三甲,捷报相传。
分得全额单位,离尘扰、邢台卫校安闲。
晨读医书研理,暮习针砭。
一段青葱岁月,付杏林、不负华年。
忆往昔,叹流年、终是安然。
注解:追忆幼时先心病的反复磨难,幸得母亲任职邢台县医院的机缘,赶上卫生系统最后一次全民国营固定工招考。日夜苦读终以全县第三的成绩,考入全额拨款的邢台卫校,告别病痛奔波。在校时晨诵医典、暮练实操,将青春托付医护事业,半生回望,从苦难到安稳,终是顺遂无憾。
声声慢·当下闲居(写如今)
清清静静,淡淡平平,朝朝暮暮安宁。
儿辈奔波事业,各有前程。
隔屏常观孙貌,大儿郎、束发英挺。
小儿憨,粉雕玉琢,伸拳蹬腿娇萌。
偶有微疴轻省,一声唤、儿便疾驰回应。
不慕喧嚣热闹,自守澄明。
闲品春茶秋韵,伴晴光、云卷云停。
暮年里,有暖存、何惧孤清。
注解:如今退休闲居,儿子儿媳事业繁忙难常伴左右,却各有建树。16岁的大孙子已是高中生长身玉立、意气风发;不到2岁的小孙子,粉团团的模样总爱伸着小手要抱抱,咿呀学语的娇憨模样隔屏都能暖化人心。虽少日常团聚,但但凡我有不适或需求,一声电话儿子便即刻赶来。闲时泡上一壶茶、翻几页书,看窗外云舒云卷,独处亦有暖意,不觉孤寂。
声声慢·余生寄怀(写往后)
悠悠长长,舒舒扬扬,温温软软时光。
阅尽半生冷暖,更惜平常。
孙辈承欢入梦,盼将来、膝下承祥。
研诗墨,弄花草,细品流年晴朗。
且把闲愁抛放,凭心意、笑对风霜坦荡。
岁月安然,万事皆随所向。
愿得年年康健,享清欢、岁岁无恙。
待他日,聚满堂、共话情长。
注解:历经半生风雨冷暖,更懂得晚年平常日子的珍贵。常梦见孙辈长大成人,围在膝前承欢尽孝的模样。往后只想醉心诗画花草,把琐碎闲愁抛诸脑后,以坦荡心态笑对岁月风霜。惟愿身体康健、岁岁无忧,安享这份清宁自在;待将来儿女孙辈齐聚一堂,围炉夜话,细说半生过往与当下欢喜,便是最圆满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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