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粥,是中国人刻在骨子里的饮食记忆,藏着农耕文明的智慧与家国情怀。本文以“粥”为线,串联起泰城的民俗风情、历史传说与时代变迁——从老家的玉米糊到养胃的东平粥,从康熙施粥的典故到现代粥城的繁华,再到设区改革中的民生故事,一碗粥里见烟火、见乡愁、见发展。字里行间满是对故土饮食的眷恋,对岁月变迁的感慨,邀你共品这份裹挟着文化密码与生活温度的“泰城粥香”。
泰城忆粥
张辛东
朋友,你是北方人还是南方人?你见过波涛汹涌的大海和赤热滚动的大漠吗?也许你到过大雪纷飞的北国雪乡,细雨绵绵的南国水乡;住过福建的围屋、广东的碉楼、西双版纳的高脚楼,也住过山东海岛的海草房、陕晋的窑洞,还住进过北上广深的星级豪华酒店,串游过无数大街小巷。无论身处名城古镇还是山庄村落,你会发现,那些操着南腔北调、穿着各式服饰的人们,吃饭时大多会端着一个中国瓷碗,碗中盛满着各色风味、各样颜色的中国粮。
咱们国人与西方人吃饭方式的最大区别,在于西方人双手拿刀叉并用,国人则一手持双筷夹菜,一手端碗喝粥。世界文明进化史证明,吃肉的夷族野蛮好战,吃草的华族中庸厚道、爱好和平。我们将菜、饭、粥三者融合共食,每顿饭都蕴藏着“五谷为养”的千年农耕智慧,碗碗软糯,口口香郁,承载着民族的文化密码,让人一生偏爱、代代传承,成为凝结在国人身心的血脉纽带。
说到中国的粥,可谓种类繁多,家粥、市粥、省粥各具千秋。宋代便有关于粥的记载,清朝黄云鹤收集整理的《粥谱》,收录了239种名粥。到了现代,南北融合、东西交汇,人行天下则粥随人兴,喝一碗家乡的粥,心头便萦绕着故乡的味道与神韵。
我的老家汶阳,早先多喝两种粥。一种是小米粥,专门给生孩子的母亲准备,加红糖熬得浓稠,名为“粘珠”,还会搭配两个鸡蛋;另一种熬得较稀,煮出米油后专供老人和病人作为流食,余下的家人才能分尝。那时小米量少价高,被视为细粮,家家都舍不得轻易食用。而各家天天喝的是玉米粥,称作“糊嘟”,煮时会加入萝卜和瓜类,再用烫玉米面贴几个饼子,让家中干重活的壮劳力吃——当时喝粥,只为填饱肚子。改革开放后,粮食大增产,家家粮满缸,顿顿都能吃上白面馒头、包子水饺和油饼,但每家依旧会熬一锅玉米糊,不再作为主食,而是当作下饭的汤。至今老家的熟人见面,仍会问“你吃过饭了吗?”,其实潜台词是“你喝过粥了吗?”,不喝粥仿佛就不算真正吃过饭。喝粥的食俗一旦形成便难以改变,老家人都戏称这是“糊兜肚子”,一辈子都改不了。
后来我离开家,到泰城工作生活,成了城里的“公家人”,饮食变得五花八门,但喝粥的食俗始终未改。走的地方多了,喝过天南海北的各种地方粥,也让我见识到了一个五彩缤纷、营养丰富的“粥大国”。
泰安作为名扬世界的名山古城,名胜古迹众多,饮食更是千变万化。尤其是国家取消凭证票供应后,市场上的杂粮品种日渐丰富,除了主粮小麦、玉米,还有本地出产的大豆、赤小豆、绿小豆,以及外地产的大米、燕麦。更有商户专门加工各种杂粮面,可供选购的粥粉品种愈发多样,人们大多能根据自家口味和营养需求,添加额外的谷物或中草药,喝粥不再只为填饱肚子,更成为讲究食补、药补的养生健康之选。
泰安的名饮食中,东平粥在省内外颇有名气,堪称特优民品。但凡地方名吃,必然有其秘方与秘法炮制。东平粥选用古梁山泊唯一遗留的东平湖出产的菱米、莲子、芡实、大豆和小米等食材,浸泡一夜后,清晨用老石磨磨成浆,再放入大铁锅熬制,期间还需不时用勺子搅拌。做好的粥气味芳香、形似琼浆、口感润滑,因含有大豆易粘锅底,正宗地道的东平粥会带有一抹淡淡的焦糊香,兼具养胃强身的功效。每天早上,东平的州城和县城后屯,半数城镇的人都会提着暖水瓶或面盆去打粥回家,也有现买现喝的,成为当地一道亮丽的风景。如今为适应现代人的生活方式和节奏,已有数家商户将东平粥加工成粉,销往泰城及省内外。北上广深的一些白领,早上冲一杯熟干粥粉便能上班,这粥粉也被称作“博士粥”。我曾去北京参会,听北京泰山御座饭店的主管说,万里委员长还时常派家人用暖水瓶打东平粥喝——他老人家身居高位,却乡音不改、乡俗依旧,对少年时的家乡一往情深。我已退休多年,至今仍怀念出差时喝到的古法东平粥,每忆起便会勾起幸福的味蕾记忆,好在如今有粥粉可替代,仍能一饱口福。
要说最大的“粥店”,就在咱们泰城,历代传说与现实繁华在我的脑海和眼前交相辉映。据记载,康熙四十二年,康熙皇帝赴泰山祈福,恰逢民间闹饥荒。大帝唯恐天怒人怨,便在离泰山数十里处驻跸,支起大锅熬粥施舍,与民众共食。这份怜民亲民的善举令官民纷纷赞颂追随,久而久之,一片荒河滩便形成了村镇。如今的粥店街道办事处隶属于岱岳区,已发展成为泰城的中央商务区,高楼林立、店铺满布、热闹繁华,不仅有四五家五星级酒店,还有上千家门店,且都售卖省内外的名粥,尤其是早餐,几乎无粥不开门,居民和宾客无论四季,都爱喝上一碗。
每当看到如今粥市的热闹景象,我便会想起上世纪九十年代泰安市从县级市改为地级市时的“分家风波”。撤地设市本是大事、新事、好事,但当时的市、省级领导过于自信乐观,缺乏工作经验,未做认真细致的前期工作,简单照搬济宁市设区的做法,将原县级泰安市划分为泰山区和市郊区。泰山区这边兴高采烈、敲锣打鼓,市郊区的干部群众却垂头丧气、怨声载道,觉得自己从“城里人”又变回了“农村乡下人”。市里发现问题后,经研究,将做干部群众思想工作的担子压给了各市直主管部门,并抽调骨干领导组成包村工作组进驻基层。在市郊区正式分家的动员大会上,市长鲍志强正要发表动员讲话,台下粥店办事处各部门及各村党支部书记却集体离场抗议,把领导晾在台上,还玩起了“躲猫猫”。一场设区喜会,硬生生变成了严峻的包村克难攻坚会,要求两周内完成交接并实现正常运转。
当时我带着刚划分到两个区直单位的女一把手,进驻堰西村后,只见村委会大门敞开,却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上演了一出“空城记”。时间紧、任务重,两位新区直部门的女领导愁眉不展。在村委会坐了两天冷板凳后,我安排她们白天先回单位主持工作,晚上吃完饭,九点前我用车接她们,直接去村书记的老家“堵人”。女同志办事小心谨慎,担心办不好挨批评,我对她们说:“我是组长,负主要责任。咱们作为市直部门领导,要是连村里的工作都做不好,就是白吃党的饭,连粥都别喝了。”果然,第三天夜里九点,我们直奔村书记家,先喝茶聊天。十点过后,陆续有几拨人进出书记家打探动向,熬到十一点,村书记见我们不见面就不走,只好硬着头皮进屋相见。这位村书记是老党员,头发花白,出身建筑工程行业,为人忠厚老实。我开门见山告诉他,市郊区的名称只是临时急用,事后很快会改名——比如泰安城区原先叫岱岳镇,而我们这个办事处,原本只是皇帝施粥的小河沟之地,建大市后必定会大规模开发建设,大家都会成为市民,住进高楼大厦。“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干部,干部看支书”,一番话让村书记茅塞顿开,一通百通。第四天,他便召开了党员干部大会,理顺了思想,民众也随之顺从,堰西村成为首批完成交接的先进村。两位女同志后来都说,跟着我学到了“真经”,提高了做好工作的信心和能力,几年后她们都被提拔为区人大、政协的领导。后来,市郊区改名为岱岳区,各村也改为社区。随着泰安市政府西迁、高铁站建成通车以及高铁新区的规划建设,一个全新的都市区拔地而起,昔日的粥店,已然变成了繁华的“粥城”。
作者简介:
张辛东,肥城市汶阳镇,出身农村,当过工人,大学毕业后选调市人事局做干部人事工作十五年,考选市工业局任职四年,后调升市科协任党组书记十六年,市政协三届常委并兼任教科文委副主任,市政协人口资源环境主任退休。下派过山乡挂职,上借调过国务院军转办帮肋工作,走遍全国,出访考察十余国,病隐于桃花源。系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全国优秀科技工作者。
编辑|李新
责任编辑|张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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