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国秋日诗组
郭章治
忆江南·暄秋
秋日煦,筠簟卧云身。
薄雾漫收山骨秀,暖风轻熨水纹新。
凝望息心尘。
醉太平·高台午暄
高楼卧龙,晴光泼空。
薄衫堪敌柔风,醉秋暄正浓。
青山数峰,云纱几重。
此身安寄鸿蒙,共天长日红。
鹧鸪天·阳台即目
谁散瑶烟淡远峰?斜阳铸影愈空濛。
水天欲合涵虚碧,气色长温胜酒浓。
凭画槛,沐暄风。人间清旷此相逢。
不须更买青山隐,自有云山入怀中。
晶魄长明·咏火炬手郭晶晶
郭章治 广州
水龙吟·晶魄
寒池照影三几载,碧浪千重如练。霜星数点,孤鸿一叶,云霄踏遍。碎玉声中,茧纹深刻,暗追雷电。纵银甲生凉,青丝染雪,犹将在冰心炼。莫问琼台瑶殿,有晶魄、长明不倦。珠光易逝,素衣常暖,清辉自眩。火传星坛,光分圆魄,海天同见。待千帆过尽,潮平岸阔,只春山远。
高阳台·晶界
雨打跳台,星垂碧水,十年独守寒晶。碎月成环,重门次第新晴。江湖别后风霜历,对沧波、犹记前盟。最堪珍,茧指抚儿,笑指云程。人间漫说瑶台事,但素衣市菜,草履分灯。火种相传,照彻岭外千城。浮名若被尘烟掩,怎赢得、潮起潮平?看今朝,山海同辉,俱唤君名。
沁园春·晶传
碧海凝晶,廿载磨光,百炼成锋。记寒星坠指,暗追鹤影;苍波印骨,独抱云踪。雨悉尼桥,月雅典夜,尽化腾空一跃中。惊雷过,纵茧纹如刻,愈显从容。归来何计西东,但笑对菜场布袋风。便珠帘绣幕,难遮清气;豪门贵胄,皆仰霜锋。火传三城,光分九域,潮起湾区熠熠虹。重回首,看千帆竞处,犹立青松。
羊城晓望四韵
郭章治
临江仙·江畔晓思
淡月疏星浮碧落,清风暗渡云津。
露华轻吻草痕新。
远灯摇碎影,流水浣缁尘。
独步长堤天未晓,闲鸥忽起芦滨。
恍然天地一微身。
蝉声鸣渐紧,霞色破初暾。
踏莎行·晨蹊幽寻
星隐云绡,月沉珠唾。
蛩声暗度蒹葭逻。
晓风轻卷露痕新,
苔阶漫引幽人坐。
烟水迷蒙,林光错砢。
忽惊白鹭冲波过。
世间何处觅清凉,
心空自接天河堕。
少年游·江晓顿悟
疏星欲堕月如舟,
清影落寒流。
露浥蒹葭,风传柝鼓,
天地入吟眸。
蓦然白羽穿云出,
振翅向高秋。
始信真源,元来只在,
一念澈然收。
鹧鸪天·珠江晓行
欲借星河浣客襟,
珠江晓色正沈吟。
风梳岸柳千丝翠,
露湿芒花万点金。
灯影瘦,橹声喑,
云帆不系少年心。
忽看白鹭冲天起,
划破晨曦天地深。

南国秋日
郭章治
这南国的秋,到底是另一般的脾性。说是深秋了,早晚也确有些微的凉意,像少女冰凉的指尖,在晨昏时分不经意地触你一下,提醒你季节究竟还是换了。但在这下午两三点钟的光景里,那点子凉意,早被这满满当当的、慷慨的日光蒸融得无影无踪了。我身上这件薄薄的短袖衫,竟是穿得正好。那太阳,并不像夏日那般带着白晃晃的、鞭子似的狠劲,它只是融融的,暖暖的,像一床刚晒过的、膨松的棉被,温柔地覆在我的身上。光线是金黄的,蜜糖似的,粘稠而又透明,流淌在裸露的臂膊上,竟有一种被温存抚慰着的妥帖。这光景,不由得让人生出一种近乎奢侈的慵懒来,只想把自己也摊开来,好好晒一晒,让筋骨里的湿冷与精神上的倦乏,都在这无私的照耀下悄然遁走。
我便在这妥帖里,微微地眯了眼,向远处望去。这一望,心便跟着软了,化了。
那天际,是有些朦胧的。但这朦胧,却不是北方冬日那般灰扑扑、沉甸甸的压抑。它是一层极轻极薄的白色云雾,仿佛是造化用最淡的墨,最柔的笔,在蔚蓝的天幕上,不经意地、轻轻地抹了一下。于是,那山的轮廓便柔和了,那水的波光便含蓄了,那天与地的交界处,便晕染开一片如梦似幻的、奶白色的光晕。山是青的,是一种被水汽浸润了的、饱满的黛青,像一块硕大无朋的湿润的玉石,静静地卧在那里。水呢,想来也是绿的,是那种映了山色与天光的、沉静的碧绿。这青山绿水,笼在那薄薄的、透明的烟霭里,并不显得如何分明,却像极了一幅珍藏了许久的宋人画卷,墨色犹存,而气韵已在岁月的流转里变得分外的蕴藉与绵长。此刻风物,真真配得上“风日晴和人意好”的句子了。
看着这光景,人便不由得痴了。什么都可以想,譬如这云雾的来处,是珠江的水汽,还是南海的风?什么也都可以不想,只让这满眼的温柔,混着阳光的暖意,将自己从头到脚地浸泡起来。这便是个自由的人。平日里那些纷至沓来的思绪,那些琐琐屑屑的牵绊,此刻都像被这温暾的日光晒得酥了,化了,随着那无形的微风,逸散到那山水的朦胧处去了。耳畔唯有隐隐的市声,隔着一段距离传来,也失了棱角,变得嗡嗡的,像远海的潮音,反更增添了几分静寂。
忽然便想起古人的句子来。秦少游的词里说:“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那是一种带着孤寂与诘问的缱绻。而我眼前这水,这山,它们却是如此安然地、静默地相拥相绕,似乎亘古以来便是如此,既不为谁而流,也不为谁而留。这南国的秋日,它什么也不说,只是这样慷慨地、丰沛地展露着它的温润与美好,便足以将人的心填得满满的了。
这哪里是北地那种“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的萧飒呢?这里的秋天,是一位耽于逸乐的、从容的君王,他尚未完全收起夏日的华盖,只是将那蒸腾的暑气,细细地淘洗过了,滤去了焦躁,只留下明净的暖意;又将那冬日的肃穆,远远地推拒着,只许它派遣些微的凉风,在夜晚的边陲略作试探。于是,我们便得以在这恰到好处的时节里,偷得这一段光风霁月的、融融的闲暇。
日光渐渐地有些偏西了,颜色愈发地浓醇,像陈年的绍酒,看一眼便似乎要醉。远处的云雾,边缘被染上了一丝极淡的金红,那青山的翠色,便在光影的推移里,显得更有层次了,深深浅浅,仿佛活了过来,在有节奏地呼吸。
我依旧坐着,一动也不想动。只觉得这整个下午的、广州的深秋,已不单单是窗外的风景,它已像那温暖的、无形的流水,汩汩地注入了我的四肢百骸,在我的心里,也造出了一片青山绿水,一片朦胧而又光明着的天际。任凭时令更迭,外界寒暑,这一方贮藏在心底的暖秋,大约是可以拿来抵御许多现实的清冷了吧。
郭章治,1966年生于江西庐山蛟塘。幼承家学,深受父亲熏陶,奠定了深厚的传统诗词功底。1992年南下,定居广州南沙,现居大岗镇。
其创作源出两脉,自成格局:
一曰乡土之咏:聚焦赣北故园与岭南客居生活,善以白描手法捕捉童趣乡愁,语言俚雅相融,情感真挚深沉。
二曰时代之颂:走遍中国名山大川,并将科技、经济、文化等宏大叙事驱遣入词,以古典格律承载现代精神,意态一新。
词作恪守《词林正韵》,长年笔耕不辍,积稿千余首。近年退居二线,正系统整理旧作,萃编华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