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行（组诗）
姜华
穆家山上
平定河谷的风，一路把我们
送上960米山顶。山间茂密的松杉
桦梨、槭树和藤蔓，大多是
北宋的后代。站在山巅上
耳畔似有当年洪州大战的撕杀声
从安康方向远远传来
盘旋复盘旋的村道，陡峭、弯曲
逼仄，像一个个问号，通向
未知。几声乌鸣，突然从雾岚
深处射出，把人惊出一身
冷汗。在那丛林深处，肯定
藏匿着幼兽的眼睛
一座南北走向的山脉，千百年来
养育了多少动物、植物和蓬勃
的希望。看贯了尘世浮华
生长和凋零。悄悄护佑着我的故乡
远远望上去，穆家山像一尊
坐佛，更像我的父亲
鹰嘴崖
一只大巴山飞出的雄鹰，在金人
如雨的箭矢里石化，成为
山里的布道者。1900年
过去了，当年穆家军的后裔
把一只鹰，刻进了祖训
自此，一只鹰站在山崖上
成为一方山水的图腾
一只石鹰，变成了穆家山人
口里的古经。有人拿它
励志，有人用它警世
还有人为它披红、扫尘、立传
把它写进了村史
那位虎巴人骑手，早已走远
只有一只鹰还在活着
植物的节日
为欢迎我们，穆家山的黄栌树
激动地把手都拍红了
屋后的木瓜树，挂满了金圪达
晃得人睁不开眼
拐枣树弯着腰，把小铃铛摇的锐响
它们正把甜味捎到山外
谈恋爱的柿子，在树稍上打秋千
脸红的身子都软了
野菊花的方阵，沿着山道两侧铺开
它们把一首村歌唱出美声
红暑和南瓜，安静地在农家打坐
一个个沉默如智者
挖红薯
在山道右侧。一块向阳碱土地上
红薯縢蔓长的很有教养
它们像老农一样，把智慧
深深地埋藏在身下
一对老人轻轻剖开地表，将宝贝
从泥胎里逐一认领。他们在
田间演绎着古老的舞蹈，秋光
如射灯，在他们身上聚拢
深秋的土地，如分娩后的孕妇
老人望红薯的眼神，如凝视
自已的儿孙。他们眸子里慈祥的光
把午后这块秋山照亮
灌斗庄
灌斗庄如一个盛粮的巨斗
60多户人家的光景在斗仓里
轮回。正上方有一个戳瓢
日夜把五谷灌进粮仓
庄里的人，全都是能工巧匠
木匠、石匠、漆匠、骟匠、炮匠
砖瓦匠，养蜂、烤酒、酿醋
清末还出了一个县长
即便旱涝之年，庄里人亦然快活
这里面暗藏着什么玄机。有人
说是风水，有人说是人脉，你看
那些土地，滋滋冒着热气
黄豆地
秋天，在巴山深处行走
成熟的黄豆把土地铺满金子
豆夹爆裂的声音在田间
“噼啪”作响，如同一场
盛大的乡村叙事
这些金黄的果实，再次印证了
点豆成金不是神话。我看到
车载榨油机正在地头高速
运转，把一股股浓香的日子
灌进农家人生活
现在的乡村，早已颠覆了我
旧时的记忆。我的小内存
已装不下农村大气象，父老们
豆油一样油光水滑的日子
水泥路一样伸向远方
龙眼泉
如一只巨龙的眼睛，收藏日月
星辰，收藏一村人悲喜
院场边那棵挺拔的银杏树
把出山的路种在方格稿纸上
40多年前一个春日，一个叫根子
的少年，怀揣一颗种子出了山
彼时天空高远，天蓝得没有一点
征兆，男孩双肩长出了羽毛
坐在银杏树下，树上时有果子落下
相信落在那里它们都能发芽
甜杆
它们初生并非甜的，要历经风雨
酷阳，苦难和漫长的等待
好日子才会出头
在乡下，甜杆都是智者。它们
懂得把苦难缩小，分成一节
一节消化。如我的父辈
秋天，甜杆玉立如楚国少女
成为山里又一道风景。路过的人
一边阅读，一边说：甜
三个收甜杆的男人，就在地畔加工
秋阳高悬，那些红光满面的甜杆
个个比我高出许多
作者简介:姜华，笔名江南雨。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作协主席。中国作家网、中国诗歌网签约作家。首届“全国十佳网络诗人”，中国诗歌学会百优会员，“中国新诗百年”全球最具活力华语诗人。陕西文学奖诗歌奖、“五个一工程奖”、杜甫诗歌奖、李白诗歌奖、杜牧诗歌奖、海子诗歌奖、鲁黎诗歌奖、紫荊花诗歌奖（香港）、首届天津诗歌节头奖、民间“鲁迅诗歌奖、”第二届加拿大国际大雅风文学奖获得者。在《人民日报》《诗刊》《解放军文艺》《十月》等国内外报刊发表诗歌等8000余件。获奖300余次，作品被收入220余种选本。出版诗集《生命密码》等8部，小说散文集《太极城笔记》。
诗观 诗歌应该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剖开生活的断面，让真相裸露出来。然后把汉字排列出陡峭的落差，呈现道义和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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