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窝煤浑身都是眼 (散文)
作者 张梅 (山东)
“城里人都是属蜂窝煤的,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冯巩的春晚小品,惹的观众哄堂大笑。
说起蜂窝煤炉子,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家家户户必备。从我记事起,我们大院里每家门口屋檐下都有一个圆柱形的铁皮蜂窝煤炉子。父母每天下班回来,还没进家门,第一件事就是先打开炉子下方巴掌大小的小风门,只需用手往上一提即可。父亲更是懒得弯腰,直接伸脚,用鞋尖往上一挑风门的边缘,小门就上去了。要想饭菜香,先得炉火旺。炒菜蒸馒头需要大火,煮粥熬汤就把风门压下去一半,小火即可。炉子透风了火慢慢旺起来,这期间,妈妈洗菜切菜一切都准备好了。
放上炒瓢,油盐酱醋挨样往里搁,饭菜的香味儿开始漂浮在空中。邻居们愉快地大声说笑着,谁家做什么饭,大家都看得见。菜炒好了,装上盘,各回各屋就开饭了。
每家的蜂窝煤炉子上都是老三样:一把水壶是永恒的主角。一个圆柱形大铝锅用来蒸馒头、熬粥。一个半圆形黑乎乎的生铁炒瓢,用于煎炒烹炸。这三件厨具足够撑起一个家庭的一日三餐。
饭做完了,就把炉子的风门往下一按,火慢慢变小,维持不灭就行,可以节约用煤。万一压的时间太长,也有可能火会熄灭。这时候,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用火钳子夹一个新煤球,去和邻居家换一个正在燃烧的,或者把这块新煤球放到邻居家燃烧的炉堂内,等待被点燃大约一半以后,再夹回自家炉膛。如果正是做饭的时间段,这样做就会耽误邻居做饭,有点不妥,这得看双方的人缘怎么样喽。
我父亲就不愿给别人添麻烦,喜欢自己生炉子,因为他很会生。在炉堂底部放入易燃的木花、废纸点燃,再放入小木块,燃烧后,再放上煤球,等煤球燃到一半后,再依次放入上面二块。 一块煤球十二个眼,用火钳子夹着往炉膛里放的时候,要把三块煤球的眼儿上下对齐,这样,火苗才可以顺利往上窜。一个炉子,三块煤球,就有了一个热汤热水的家。
不会生炉子的人家,每生一次,会搞得乌烟瘴气,四周弥漫着刺鼻的煤烟味儿,为了加快点燃,还得用蒲扇从底下的风门处扇风,一只手使劲扇,另一只手掩盖口鼻,自己难受不说,呛得邻居们都眼泪汪汪。
我父亲就见不得邻居这样,一看人家准备生炉子,他便立马夹一个彤彤燃着的煤球给人家送过去,放进炉子里,我们家的炉子旺着的时候多。
下雨天,炉子也不往屋里拿,只需把炉子上面撑一把伞即可。只有在寒冷的冬天,屋里生起取暖兼做饭的大铁炉时,蜂窝煤炉子才可以休息两个月,权当放个寒假。
等到冬天过去,煤堆的大块煤都燃烧完毕,只剩下一小堆煤粉的时候,父亲会借来做煤球的铁模具自己做煤球。把煤粉掺上一些黄泥,加水搅和均匀,用模具使劲按压结实,一排排湿乎乎的煤球便摆放在太阳底下了。掺泥不是掺假,而是增加煤球的粘合性。晒几天,等干得差不多了,就可以摞起来等待使用了。
煤球,该买还得买。买煤球可是一件大事,而且是一件又脏又累的体力活。一般是大院里几家人合伙,统计一下每家需要多少块,几个强壮点的男人借单位的地排车或者三轮车一起去买了拉回来。拉到大院后,妇女儿童全体出动,邻里之间互相帮忙,一起卸车搬煤球。厨房里、杂物间,筒子楼的楼道里,阳台下都堆上了小山似的煤球。煤球不能摞的太高,万一坍塌就碎了。
搬煤球的时候得小心翼翼,可以用筐、用盆盛,也可以直接用手一摞一摞地搬,每一次都会弄的浑身脏兮兮的,手上脸上都是煤灰。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写学雷锋做好事的作文,我经常写帮助邻居搬煤球。
一个黝黑的煤球燃烧透了,就变成了土黄色的煤渣,还会被用来垫坑洼不平的路面,也算是废物利用。至此,这个煤球才算完成使命,寿终正寝。
一个炉子,使用两三年就变得锈迹斑斑,铁皮剥落,需要更新了。买新炉子也算是普通人家的一项大支出,脑筋灵活的人们会想办法用铁丝把破炉子箍上几圈,还能再凑付着使用些日子。
烧火做饭是生存的头等大事,大约人间值得也就是烟火饭菜香。蜂窝煤因为不环保早已被淘汰出局,取而代之的是液化气、管道煤气,开关一扭,“砰”的一声,就点火做饭,方便快捷。还有电磁炉、微波炉、空气炸锅等五花八门的厨房电器,极大提高了人们的生活质量。不做饭可以出去下馆子,在家待着也可以点外卖,送餐上门,幸福超出我的想象。
现在的年轻人几乎不认识蜂窝煤了,只有我们五六十岁的人,偶尔还会想起那烟熏火燎的日子,想起那简简单单的三餐四季里,藏着的人间烟火气和无尽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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