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古代图案意象美——于天津工艺美院，作者:周本利（笔名：赖巴）

我国是一个文明古国，有着几千年灿烂的文化历史，更有着丰富多样文化艺术形式。就图案艺术而言，我们曾见到过青铜器时代的“司（后）母戊”大方鼎等用于祭祀青铜礼器上的装饰面目狰狞的（兽面）饕餮纹，尽可使我们感叹！感叹古人精炼高超的对图案夸张的传神的设计，是最具代表性的意象美的佳作。我们研究古代图案的意象美，师其心解其意，对我们今天的文化艺术发展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图案艺术和其它艺术学科一样，都是人民在长期的劳动生产实践中创造发展起来的，是用来满足人民精神生活的需要而形成的。从远古的新石器时代，及稍后的黄河流域仰韶文化，从夏、商、周时期的青铜器至仰韶文化的彩陶盆，再到秦汉时期秦砖汉瓦时代的图案文化，都体现了图案的发展及其高度的传神的意象美。以及艺匠们高超的表现能力。

还有我国文字的起源及演变历史，也说明了这一点，我国最早的文字起源于象形，而后变为甲骨文都是用写形刻划于山石或兽骨上，被称为甲骨文，而后用到青铜器上为金文，而到秦时演变为大篆、小篆等也都是由象形，象形是以声、形、象、数、理等因素而构成的，起初以象形而逐步演变成以后的隶、草、楷、行。就“书画同源”来讲，从同用笔墨纸张同为线条等因素之外，还有它们是同出一宗，早期随着在物质生活的初步满足下，生活之余为了满足精神生活的需求，并记录生活随手在山石及骨片上等刻划出图文及符号，或是他们信仰的寄托，或是构成图腾的图案等，首先都是以象形出现的，他们将山形简炼的用概括性具有山形的特点，三个三角形叠加为（图1）山字，不用细看便知是山，还有水字画出了水的纹理便识为（图1）水字。日字一个圆圈加个点就是（图1）日，还有月字就是用月牙形加了一个竖点，就是（图1）月字。牛字抓住了牛外形的特点，两个大牛角夸张的处理，特征更加明显即是（图1）牛字。还有羊字，羊也有两个犄角和两个耳朵以及两个下垂的眼眉、眼睛，这个羊字对称上翘的两个角，很像羊的犄角，两边下垂的八字极像耳朵或者是眼睛，特征极其明显，一见便识得是（图1）羊字。还有龟字，甲骨文的写法（ 图1），龟字，还有金文写法的（图1）龟字，笔画简略了，更是一目了然，如图一。

我国的艺术形式是多样化的。是有其独立的艺术语言的表现形式。也好比哑语用手势表现一样，手舞足蹈也有象形之意。之所以是艺术就是有字和形的意象性和抽象性，具体讲戏曲中“解唱念座打，演古今传奇”。“立天地万象于半亩氍毹”。“立象尽意，得意而忘象”。比方说戏曲中的开门，关门只是手垫一个动作观众就会意认可了，奔马扬鞭也只是手拿一鞭一个扬鞭的动作，再配合身体及跨步的动作就是骑马奔跑了。这都是程式化的，虚拟的，也就是意象的，写意的，抽象化的。也是经过长期艺术加工、提炼而形成的。大众认可的表现形式。而这形式是通过事物的关键特征进行概括再塑造的艺术表现形式。中国画也是进行艺术加工提炼的，更明显的有程式化，如树木、山石，行云流水也很难具象化。也都有各自的程式化，如树叶的夹叶、点叶画法也是多种多样，画树有鹿角枝、蟹爪枝、山石的折带皴、披麻皴、卷云皴、乱柴皴、豆瓣皴、荷叶皴等等，用笔用线写其意、以简胜繁、高度概括、以一当十，画面的计白当黑等等。它们都是线条平面的表现形式，也是意象的抽象的，只是意象的程度的不同而已，这个意象是人们已理解的意象化，中国的艺术就是给人民有回味想象的艺术空间。也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近代画坛艺术大师齐白石曾题画有：“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大似为媚俗，不似为欺世。”他画的虾没有水，有明显的须子在飘动着加以联想也表明了有水的存在，也都是不同程度的意象化、虚拟化的表现形式。也不同程度的说明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意象美。古代图案的原型是来自仿生、人物、动物、植物等，是农牧和渔猎生活记实，或记事、或祭奠、或寄寓美好或期盼的图腾等。

西安半坡遗址出土的彩陶盆上的人面鱼纹是几千年仰韶文化的产物。其图案已达到了相当的经典性和美观性，自然的圆形人面图案中嘴里两边衔着两个尖向外的鱼刺纹，头上还有一个像帽子一样三角尖朝上的鱼刺纹，圆形的面部上半部有阴阳的黑白处理，眼部成线状，单独的人面鱼纹纹样，耳朵的部位各有一个小鱼形象，在盆内对称着两个组合的人面鱼纹纹样，两个之间还头尾相反对称着两个小鱼纹样，相当的对称美观及经典，如图二，那个时代人有那样高的奇形寓意图案设计水平，真是难以想象。人与鱼有机结合，各自特点明显，线条简炼，繁简得当，甚至有超越时代的感觉。还有也是这些地方出土的外饰几何图形鱼纹的彩陶盆，如图三，也是超时代佳作。

这个黄河流域捕鱼在当时的社会生活中占有较重要的地位，彩陶上描绘的更多的是鱼文化。鱼也有可能是他们生活的主要食物来源，也可能是对其的崇拜，寄希望能有更多鱼的期盼以满足他们的生活，体现了人以鱼为食这种生存依赖关系。也可能是他们的部落图腾，这时期鱼的图案也非常简单精炼的成了几何形象，形神具备，揭示了半坡人审美。追求，以及适合彩陶制作工艺技巧的能力，把自然与理想寓意为一体，这样图案既美观又便于表现，图案水平以达到顶峰。给人以美的享受，这个设计先圣贤和青铜器的（兽面纹）饕餮纹等，都是绝世先贤。也起到了“披图可见”的历史作用。

还有青海上孙家寨出土的舞蹈彩陶盆，没有以人体舞蹈细腻的形态为表现形式，只是以简炼的线条表示人体动态，以每五人一伍求整体的节奏感，表现了原始闲余的舞蹈生活的朴素美。再现了当时社会的古人的娱乐生活。如图四。夏、商、周时期的青铜器图案，据《左传》载，“昔夏之有德也远方图物贡金。”杜预作注:“禹之世，图画山川奇异之物以献之。”这些记载说明了这个时期的社会有一定的稳定程度。由于奴隶社会的集中经济，为了满足奴隶主贵族维护自己的神圣尊严的统治需要，大规模铸造青铜器，相 应地发展了以其适应的图案纹样。

其中的饕餮纹又称兽面纹，画的是传说中的一种贪食的猛兽，这个纹样从形象上抓住了整个猛兽的动势，凶恶的头部、狰狞的面孔、回卷的尾巴和有力的兽爪，威武的姿态，都刻划的精到妙处。如图五、如图六。

现在就是真有这个动物，我们用现代高明的摄影术照上它，也是远远不能与这狰狞、凶猛、威武的形象相媲美，从这个图案中可以看出古代的艺术家是具有着很深很专业的艺术造诣。还有这时期的青铜器上的凤鸟纹，凤本身是属臆造的，是中国人求全心理的体现。它是以鸡的嘴、燕的颔、鹭的鳃、孔雀的顶、蛇的颈、龟背龙纹、鹤鸟的腿，构成臆想的凤（凰），凤与龙、麒麟、龟并称礼记四灵，凤为百鸟之王，称之凤凰，雌性为凤，雄为凰。构成了人们心中理想化的形象。

如图七，而在青铜器上由于造铸工艺的局限性，在这里就越来越图案化了意象化了，看起来还是很有象征性的，有几分神秘色彩，显得神圣、美丽、庄严，是图案意象美的杰作。还有中华第一龙“红山玉龙”出土于内蒙古赤峰，距今 5000 年是中国最大的红山文化碧玉龙。似c 状，体卷曲，线条优美、流畅。吻部高昂，横截面为椭圆，毛发飘举极富动感和艺术性，整体墨绿色，象似甲骨文的龙字形，是极其典型的象形的抽象美。图案发展到秦汉时代。以画像砖、画像石、瓦当等也很具气魄。陕西出土的瓦当鹿的图案造形简朴生动。

如图八，这个鹿的图案，是其作者与鹿的精神实质产生共鸣的所塑造的艺术杰作，体态进行了变形夸张，得其精神，是感性、理性而进一步升华的结果。不见毛发，只见其神，好比伯乐相马，问是什么颜色却不知道一样，只说是好马，真是见其神态未觉毛色，见其神而不见其形。还有汉画像石，山东武氏祠的石刻“荆轲刺秦王”这一传统故事的刻记，以一根柱子上头刻画一个小门楼代替了宫殿，两边是紧张的人物搏斗场面。

由于柱子上还插着那把刁首，更显得两边人物搏斗的激烈场面，其表现手法极其简练、大方，如图九。是高度的意象手法，还有戏剧的虚拟性，如鲁迅先生所说：“唯汉人石刻气魄深沉宏大”，其艺术表现手法堪称经典。这个时期的文化也是日益发展的，各门类的艺术都有突出的成就，这个时期有东吴的民间久久传说的曹不兴“落墨为蝇”，可说是化腐朽为神奇，其画意精湛深邃。还有梁朝“画龙点睛”的张僧繇的故事，真是技艺惊人，文化艺术已达一定高度。史称书圣的王羲之和才、诗、痴三绝的顾恺之，和绘画理论家谢赫的《品画录》艺术也是在这个时期杰出的代表性成就，特别是谢赫六法理论的头一条就提出气韵生动，也是靠意象美而传神，其二骨法用笔乃是讲骨气，讲内在精神，不求其皮毛。在这方面还有宋朝的苏轼“取其意气”、“独图十先秦战车图案得于象外”。这些都深刻地总结说明了一个实质性的中国绘画的法则——是意象美。

先秦的车没按透视法则去画，用大小平列的两轮来取得整体感，达到装饰的美，假如按正常的透视去画，如是两轮车必左右，按远近透视必有大小、整破之分。如果是四个轮的必有前后左右，按其透视变化必有圆与椭圆之分，整与破之分，如是那样装饰性就不强了。而画了前后平列的两轮，也没人想它会倒的，而是使人感觉到很实际、很安稳、很平衡。在这个图案中的两匹马是背向背，是反常规的我认为这是老庄哲学的阴阳，象形文字“六书”中的“会意”、“转后”的思想体系。如果用现代的外来语解释是矛盾空间，总之是出于意象，是一个典型的意象美的杰作，在这方面比现代西方西班牙抽象大师毕加索的立体主义，是几何体多思维的表现主义现代派代表大师，相比之我们比他早了二千多年。如图十。毕加索也是吸收了东方艺术的线条美及抽象艺术美，是运用抽象和意象表现最好体现者，他曾说：“艺术在你们东方，西方没有艺术”。

我国当代的已故大师张大千，他都曾去敦煌莫高窟成年累月的临摹历代壁画，而使得他的艺术有更高的层次具有传承性、独特性、民族性，也都是历史发展到最后的模样。现代的工艺美术大家韩美林的动物图案画也是吸收了传统的意象表现形式，更多的是夸张意向概括的表现手法，形成了一定风格的现代艺术作品，我们看不尽更不能完全了解古人的聪明才智，古人的艺术成就不逊色于我们今人，有些方面是我们所不及的。我们应该认真研究努力学习中国艺术的意象美并应有所继承发展。新文化是离不开旧的文化的。也正如鲁迅先生所言：“新文化”于旧文化也仍然有所择取”。

中国古代图案的意象美是与中国的整个文化艺术体系是分不开的。其美在程式化、虚拟化、“重创意、重意象、概括夸张、传神达意，”古人以自然为素材，以其丰富的想象力，创造出的言简意赅的人们喜闻乐见的艺术结晶，是宝贵的精神财富，所以古代图案的意象美是永恒的美。

（此文是作者一九八七年于天津工艺美院创作的毕业论文，于一九八九年获河北纺织工业局优秀论文类，于 1991 年被四川主办的《花色与品种》第一期，总节第十三期杂志上转载发表。而后于 2025年 8 月 1 日再次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