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飞渡金沙滩

作者：王安润

太阳在秋天的这个早晨慷慨大度地泼洒金晖之时，飞渡金沙滩的英明决策还不知在哪儿鼾睡。

那一刻，愤怒几乎扭曲了每一张原本充满向往、荡漾甜蜜、绽开笑靥并足足灿烂了一宿的脸庞。预定的那辆新崭崭的大客在铁定的时段没到，已白白糟蹋了几十号男男女女好得不能再好的心情。

当这辆篷头垢面的破车不该出现的时候，在不该出现的地方露头时，我们这些涵养极好的文化人被激怒了，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全撒给前来充数的车和人。八时启程、十一时准时抵达170公里外金沙滩的美好而周密的计划，在秋阳极灿、晨光极柔、凉风极爽的双休日宣告彻底失败。

时针疯了似地往前窜时，我们没有昏头。而是及时调整心态，果断改变了行动路线。尽管新的行动路线没有飞渡金沙江那般凶险，可也不乏飞渡的惊险和刺激，就这样，不理想的车载着激情再度燃烧的男男女女，迎着一竿子高的太阳依然驶向50公里外的白鹭洲……

多情的白鹭洲没能留住我们这支一点都不走运的队伍并非她缺乏魅力，而是这支队伍拥有不达目标决不罢休的韧劲，这与我们血管里流淌着军人的血液不无关系。进入白鹭洲，几十颗剧烈跳动的心连一分钟都没停留，便齐刷刷飞向朦朦胧胧的金沙滩。

金沙滩早已不是普普通通的景区，而是一个令人心驰神往的文化符号。青岛那个“金沙滩”南濒黄海，呈月牙形东西伸展，因水清滩平，沙细如粉，沙质为金黄色而得名，故被誉为“亚洲第一滩”。而我们的“金沙滩”位于焉耆盆地北部和硕县境内，中国最大的内陆淡水湖博斯腾湖东北岸，是新疆旅游资源开发战略“五区三线”中的一个知名景区。湖水清澈，沙鸥翔集，细沙金黄，故被称为“新疆的夏威夷”。

每逢炎炎夏日或秋意浓浓时节，“亚洲第一滩”和“新疆的夏威夷”便以不同的地域风光，吸引着数以万计的中外游客。

此时，无线电波以最快的速度唤来四艘乘风破浪的快艇。雀跃欢呼的队伍踏着游客妒忌的目光、踩着水鸟惊诧的眼神、踢着沙滩腾起的热浪、合着芦苇摇曳的旋律，神气地弃车登舟。以四叶轻舟横渡全国最大的内陆淡水湖——博斯腾湖，该是多么豪壮、多么快哉？

向——金——沙——滩，前进！

顷刻间，“轰”、“轰”的马达声吹响了“冲锋号”，螺旋桨拍打出雪白雪白的浪花，但见船头高昂，快艇似离弦的箭、脱缰的马全速前进，一碧万顷的湖面上滑动着四只点水“蜻蜓”。前方浩翰无垠，耳边呼呼生风，影视片中缉私艇劈风斩浪追捕走私犯的惊险、俊男倩妹追风逐浪尽情潇洒的浪漫这会儿全感受到了……

我在想，飞机越过方圆一千余平方公里的博斯腾湖上空，尽收眼底的必定是这幅不可思议的油画：在世界第二大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怀抱里，却平静地卧着一方硕大的绿翡翠。只需风乍起，这绿翡翠便潮起潮落，荡出千种风情，万方仪态。打这潇洒走一回，你准会发出一串惊呼，这片天地真奇妙！此时此刻，我们这群多愁善感的文化人就驰骋在这片奇妙的水域，能不思绪翻飞、情海暴涨、聊发少年狂？

就有那稳健的中年人挺直腰板，直立身躯，将军般目视前方，任湖风吹乱时髦的发型；就有那好动的年轻人摇动手臂，晃着身子，拖着“嗨——嗨——”的长音抒发按奈不住的激情；就有那俏丽的女子探出身子，摘下墨镜，把雪白的手臂插进飞溅的浪花，任芳心萌动；就有那帅呆酷毙的少男少女豪情勃发，掏出相机、举起“掌中宝”一阵狂拍滥摄……浩淼坦荡的水面飞速滑过船底，遥遥几十里水路在男男女女的忘情间被远远甩到身后。红白相间的船头从启航之时，就如同巨刃，劈出一段段千重浪，那埋头水中的船体仿佛正把湖中的奥妙探寻。快艇满载欢声笑语由南向北作“之”字型航行，出浅水区域，入深水区域逼近湖心、逼近湖心……

湖心到啦，舵手庄重地关闭发动机，顿然，周围的一切变得庄严、肃穆。嘘，别出声。闭上眼，合上嘴，五指并拢平放胸前。这里是中国西部最大的内陆淡水湖，我们这群幸运人就坐在湖的怀抱里。或许是心灵感应，湖水这会儿温顺得像头绵羊，任一只只滚烫的手掌轻抚她波光鳞鳞的蔚蓝色脊背。这就是发起怒来惊涛骇浪、耍起威来倒海翻江的博斯腾湖？不照样被我们这帮文化人乖乖踩在脚下。

我们是谁？我们是军人的后裔，骨子里浸透冲锋陷阵的精髓。昔日塔克拉玛干沙漠挡不住父辈前进的脚步，今天博斯腾湖也休想阻挡我们豪迈的飞渡。那不是，梦寐已久的金沙滩已遥遥在望。

失去动力的快艇犹如一片树叶，轻盈地漂浮在湖面上，漂着漂着，漂出五彩缤纷的遐思。只需下潜十几米，必是又一番美不盛收的景观。神奇的大自然总是这么充满哲理，最无价值的大沙漠呵护着一湖碧水，盈盈一湖碧水却护卫着湖底最有价值的石油。这奇妙的水域总是以她独特的方式，向一切热爱生活的人们频频发出春天的邀请，金沙滩的大名随之响亮地火起来也就顺理成章了。水是金沙滩的灵魂，水是金沙滩的翅膀，水是金沙滩的图腾！启航，飞向金沙滩……

四十分钟有惊无险的浪漫飞渡不知不觉被我们完成，当四艘快艇先后靠上距金沙滩二十里水路的湖心岛，时针向世人宣告：飞渡成功！

库尔勒至金沙滩的170公里陆路，被库尔勒至白鹭洲的50公里陆路和白鹭洲至金沙滩的50公里水路顺利取代，宝贵的时光和文化人极看重的面子追回了。不敢说飞渡金沙滩我们是首创，可四叶轻舟浩浩荡荡同时行动并不多见。登上湖心岛举杯庆贺时大家乐了，是该嘉奖英明的飞渡计划，还是该为这群勇往直前的文化人授勋？蔚蓝色的湖水开始沸腾，大家盼望数日的与水全方位亲热的时候到来了。跳进水中的文化人，或游泳、或嬉水、或驾驶摩托艇狂奔……

在正午的阳光照射下，裸着脊背、穿着泳装，无拘无束水里浪里尽情折腾的是年轻人；撑着花伞、披着浴巾扭腰摆胯甩长发留影的是俏丽女子；划着橡皮舟、说着悄悄话，耳鬓厮磨湖上寻梦的是少男少女；套着救生圈、咬着火腿肠，大呼小叫狗爬式打水的是文化人的“香火”；喘着粗气、挺着将军肚，舒舒服服躺在水面上悠哉悠哉的是中年人。城里的喧嚣没了，大气的污染没了，闹心的烦恼也没了，有的是清新透明的空气，有的是秀色可餐的风景，有的是灿烂无比的心情。

鲜美的鱼汤香飘四溢之时，饥肠辘辘的男男女女像听到嘹亮的冲锋号，抖落浑身的水珠，沿着极陡的沙坡冲了上去。围坐在印地安村寨风格的草棚下野炊是人生的最大享受，一大盆甘甜的湖水炖出的鲜鱼汤把这群文化人喝得美的，汗，顺着黑红的前胸后背往下淌；啤酒，沿着火辣辣的食道滑下去。飘飘欲仙的感觉上来后，就放平身子、埋上热沙消受。晒热了，“扑嗵”、“扑嗵”下水乐去……快艇马达响了，我们恋恋不舍地告别湖心岛，奔向最后的目的地——金沙滩。

最美不过夕阳红。金沙滩的黄昏是一幅画、是一首诗、是一曲歌。我们的船队就是这个时候意气风发地驶进这幅画的。放眼湖面，五彩缤纷的泳装点缀着流金溢彩的淡水湖，欢歌笑语升腾着旅游胜地的情调。这哪里是金沙滩？简直就是东方夏威夷！

文化人不在乎这些，直奔那个被夕阳渡满金晖的平台。伞载着人，被快艇拖着从平台升空，在湖的上空飞一圈，最后轻飘飘落下，至于落到平台上或水中，就全凭快艇驾驶员的感觉了。这就是飞伞项目的全部内容。的确够刺激、够惊险、够浪漫。我们这些常年累月坐办公室、耍笔杆子的文化人前所未有的勇敢，争先恐后、一个接一个潇洒地飞了一回。摄像机真实地摄下了我们的英姿和倩影。到了夕阳红的年纪回放这段精彩镜头，感觉一定不会差的。

四艘快艇排出远征的队型，激昂的轰鸣声聚拢了数百道惊诧的目光。又要启航了，新的惊涛骇浪正虎视眈眈。是的，只要生活的急流汹涌澎湃，就少不了暴风雨。

舞文弄墨的文化人，冲上去、冲上去，前面又是一片天！

作者简介：

长篇报告文学《太阳迟落的高原》获2023年中国作家协会重点作品扶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