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场灯影里的样板戏
麦收的夜晚总带着麦秸的暖香,混着晚风里的燥热,在打麦场上漫开。1500瓦的大灯泡挂在木杆顶端,亮得晃眼,把金黄的麦垛、转动的脱粒机,还有大人们忙碌的身影都照得如同白昼。机器轰隆作响,却盖不住我们这群七八岁孩子的喧闹——那是属于我们的剧场,道具简陋,快乐满溢,而藏在喧闹背后的,还有一股勾人的香气,勾得我们迟迟不肯回家。
大人们熬夜打麦,队里会准备加餐,最解馋的就是炸油疙瘩,也就是松肉。傍晚时分,场边的临时灶台就支了起来,一口大铁锅架在柴火上,金黄的菜籽油慢慢升温,滋滋地冒着细泡。负责做饭的婶子们围着灶台,手里的勺子飞快地舀起调好的肉馅,团成圆滚滚的疙瘩,顺着锅沿轻轻滑进去。“滋啦——”一声,油花瞬间炸开,肉香混着面香立刻漫了开来,顺着晚风飘遍整个麦场,勾得我们这些疯跑的孩子,鼻尖不住地抽动。
我攥着奶奶的腿带,跑到场边的草垛后,让邻家姐姐帮忙系在头发上。那腿带是藏青色的,带着细密的针脚,辫成粗粗的一条,垂在背后,虽不如女伴们的假发辫子乌黑光亮,却也让我平添了几分“喜儿”的模样。脚上套着奶奶的绣花鞋,鞋头绣着小小的梅花,鞋码大了许多,我只能踮着脚尖,一步一挪,模仿着戏里见过的芭蕾姿势,裙摆(其实是妈妈改小的旧褂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可眼睛却忍不住往灶台那边瞟,心里盘算着,再唱两段,松肉该炸好了吧。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我清了清嗓子,试着用假嗓往上提,声音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伙伴们立刻安静下来,围着我坐成一圈,眼神里满是期待,可鼻尖也都不约而同地朝着灶台的方向。唱到杨白劳给喜儿扎红头绳时,我又压低声音,粗着嗓子学杨白劳的沙哑,唱完一句,立刻切换回脆生生的女音,变成欢喜的喜儿,伸手“接”过那不存在的二尺红头绳,在头顶比划着。大人们偶尔抬头看一眼,笑着摇摇头,又低头忙活手里的活计,灯光下,他们的汗珠闪着细碎的光,而灶台上的香气,也愈发浓郁了。
唱完《白毛女》,女孩子们立刻拉着我组队,要演《红色娘子军》。有人扯了根麦秸当长枪,有人把红领巾系在胳膊上当袖章,我依旧带着那条腿带辫子,扮演举着红旗冲锋的战士,踮着绣花鞋在麦场上奔跑,风声里都是我们的呐喊。可跑着跑着,就忍不住往灶台边凑,能看到婶子们用长筷子翻着锅里的油疙瘩,原本粉白的肉团渐渐变得金黄酥脆,油花在表面滚动,香气几乎要把人的魂儿勾走。不远处,几个男孩正抢着当“鬼子”,用泥巴抹了脸,腰里系着草绳,故意歪歪扭扭地走路,嘴里发出“呜呜呀呀”的怪叫,可闻到香味,也都放慢了脚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灶台。
后来又演《渡江侦察记》,我们踩着麦秸堆当战船,伸手划着不存在的桨,嘴里喊着“冲啊”,浪花是地上的麦糠,炮火是脱粒机的轰鸣。可心思早就被那锅松肉牵住了,耳朵竖着听灶台那边的动静,只要听到婶子们喊“出锅喽”,立刻就忘了演戏,一窝蜂地朝着灶台跑。大人们也不恼,笑着给我们每人递上一块刚炸好的油疙瘩,外皮焦脆,咬一口“咔嚓”作响,里面的肉馅鲜嫩多汁,带着淡淡的葱花味,烫得我们直咧嘴,却舍不得吐,含在嘴里直呼气,幸福感从舌尖蔓延到心里。
吃饱了松肉,力气又回来了,我们接着在灯影里疯跑演戏,腿带辫子松了,绣花鞋也掉了一只,嗓子唱得有些沙哑,可谁也不想停下。麦秸的香气、灯泡的光亮、伙伴们的笑声、松肉的酥脆,还有那带着奶奶体温的腿带和绣花鞋,都揉进了那个漫长的麦收之夜。
如今再想起那个夜晚,最难忘的除了灯影里的样板戏,就是那口刚出锅的炸油疙瘩。那时候的快乐多简单,一把麦秸、一条旧腿带、一群伙伴,再加上一块香酥脆嫩的松肉,就能把日子过得热热闹闹、有声有色。而那盏照亮麦场的大灯泡,那锅飘着香气的灶台,也成了记忆里最暖的光,永远亮在时光深处,照着那些无忧无虑、肆意生长的日子,也照着那份纯粹的、带着肉香的童年滋味。
作者简介:牛秀敏,网名:牧云凝雪,洛阳市新安仓头镇曲墙人,现为河南省诗词学会会员、洛阳市老干部诗词学会会员、洛阳市诗词学会会员、新安县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涵盖小说、散文、诗歌,尤擅长现代诗歌与古诗词创作。文风自然流畅,以真情实感和独特的视角展现社会生活百态,很受读者喜爱。
主播简介:锦瑟华年,河北省蔚县人,公务员,河北散文学会会员,张家口作协会员,蔚县作协理事,张家口诗词学会蔚县学会常务副会长,文学爱好者,多篇散文诗歌刊登在《散文风》、《烛之光》、《现代作家》、《雪绒花》等刊物上及微信平台。
编辑简介: 静若白荷,河北省蔚县公务员,河北省文学艺术研究会会员,河北省诗词协会会员,石家庄市作家协会会员,石家庄市诗词协会会员,蔚县作家协会会员,诗词云河北省诗词协会会员、河北省诗协女工委会员,第九届半朵中文网专栏高级作家,都市头条认证作家,都市头条认证编辑。多次参加国内征文比赛获奖,多篇文章在国内各大报刊杂志、网络平台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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