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立冬

    一罗培永

岁次玄英，时维立冬。斗指亥方，律中黄钟。天地敛藏以归寂，阴阳迭代而趋冬。朔风始厉，扫残叶于平芜；寒云渐浓，笼轻烟于远岫。盖夫四时之序，冬为终藏；八节之次，立为肇始。故《月令》有云：“立冬之日，水始冰，地始冻”，斯诚天道之常，自然之理也。

立冬之景，万象殊态。千峰削玉，积素若老仙披氅；百涧凝银，封流如素女垂绡。庭前梧叶尽脱，唯余疏枝映月；篱下菊英犹抱，尚留残蕊欺霜。雁阵辞南，没遥天而无影；渔舟泊岸，系寒汀而待春。田畴寂寂，罢耒耜于农圃；村落寥寥，闭柴荆于樵叟。时有寒鸦啄雪，点碎琼瑶；或见孤梅孕萼，暗吐芬芳。若夫朝曦初绽，雾散林峦，琼屑耀日，光射檐楹；暮霞欲敛，烟迷洲渚，冻苇摇风，声传篱落。此皆立冬之清致，足以涤荡尘襟，澄明心魄者也。

立冬之俗，沿于古昔，传于今朝。北方则宰羊烹羔，暖炉围坐，陈酒肴以酬岁；南国则煮饺包糍，阖家聚首，话寒暄以叙情。《东京梦华录》载汴京冬日：“街巷尽设暖炉，贩夫走卒皆啜热羹”，今之市井，犹见此风。又有“补冬”之习，民谚云：“立冬补冬，补嘴空”，或炖参茸以养气，或熬骨汤以滋身，盖因冬主藏，宜养精气，以御严寒。更有“迎冬”之仪，古者天子率三公九卿，迎冬于北郊，祭黑帝玄冥，奏《玄冥》之乐，献玄圭玄璧，以顺天时。今虽礼简，然敬天顺时之心，未尝稍减。

立冬之理，关乎天道，系乎人事。《黄帝内经》曰：“冬三月，此谓闭藏，水冰地坼，无扰乎阳”，故君子当法天之道，敛神养志，毋妄劳作，使阳气内藏，不致耗散。若夫贪凉冒寒，则邪侵腠理；烦扰妄动，则气失冲和。是以冬之养生，在“藏”不在“泄”，在“静”不在“躁”。至于为政者，当察天时之变，恤民生之艰，修堤防以御冻，备薪炭以济贫，使黎元无寒冻之苦，方合“以民为本”之旨。昔者晏婴相齐，寒冬施裘，民赖其利；今之良吏，亦当效此，以顺立冬闭藏之德，以尽父母斯民之责。

立冬，非独时序之转，亦为人心之契也。当此之时，万物归寂，人亦多思。或对寒窗，理旧卷以探古；或临曲水，抚素琴以寄情。忆往昔之耕耘，感岁月之匆匆；念来日之期许，盼春阳之迟迟。虽有寒威扑面，然心藏暖意，则四季皆春；纵无繁花满眼，若志存高远，则胸怀丘壑。昔谢道韫咏絮，以“柳絮因风起”传为佳话，盖其于寒冬之中，见春意之萌；王子猷雪夜访戴，乘兴而来，兴尽而返，盖其于寂冷之内，得自在之趣。此皆立冬之境，能启人哲思，发人雅兴者也。

今岁立冬，余思塞外飘雪，听檐下冻雨，感时序之变迁，叹人生之须臾。因援笔为篇，述立冬之景，记立冬之俗，论立冬之理，抒立冬之情。非敢希踪前贤，聊以寄余怀耳。若读者能于此文中，得立冬之趣，悟养生之道，察为政之要，则余之愿足矣。

朔风卷叶过庭柯

冻水凝冰映素娥

雁逐寒云辞塞北

梅含疏萼待春和

围炉共话烹羔暖

对牖闲吟补食多

万物归藏遵月令

心随静景养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