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二老看大海

文/王明东

按说千把公里路，几乎全程高速，坐十个钟头的车搁一般二般人算不了啥事。可对“九零后”的老爹和三年前就以拐杖为友，“三高”中有“两高”的娘来说，绝非像去超市买瓶酱油称二斤盐那么容易！一路进了三四回服务区，抵达宁波市象山县石浦镇被称为“浙江省十大避暑胜地”“宁波十大魅力景区”的中国渔村时，天际已收敛了最后一抹余晖。二老被搀扶着走出车门，瞅瞅大海，又望望葱绿的海岛，脸上露出久违的孩子般惊喜：“好啊，又见到海啦！”老人轻松，我和弟弟妹妹的旅途疲劳也去之大半。

年迈之人出远门顾虑多多，家人很难构成统一战线。为筹划这次长旅，从秋到夏，竟历时一年有余。2015年的“五一”，和儿女外孙一大家子来过渔村，山美水美，仿佛身置世外桃源，儿子和女友还拍了订婚照。就要告别渔村时，我仰天感叹：“唉，有朝一日，能够带你们爷奶来这里再看回大海，于愿足矣！”

人生天地间，家有二老就意味着这个世界上永恒的亲情还在。事业受挫，可“而今迈步从头越”，回头再来，孝敬父母的时光错过则“东流到海不复回”。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九十岁的人，经历过万恶的旧社会，五八年大跃进，六零年大饥荒，十年大动乱，哑巴吃黄连说不出的苦，趁着他们健在该好好弥补一下！尤其在当下口袋不差钱，大魚大肉吃腻了的时候，探幽涉远，带老人看祖国大好河山，无疑是报孝父母的最佳选择。孩子们非常理解我的孝敬二老心情，特别是在部队立过二等功，一向为人热情厚道的女婿，不止三五次催我快把口头变为行动。而我的心情却不被爹娘理解：“国外柬埔寨、越南、朝鲜；国内的南北二京、上海、杭州、西安那么多大城市和四周的大小景点都跑了，俺们知足了，哪儿也不想去啦！”爹说。

“哎呦，海有啥看的，你们还得多累多花钱！”节俭伴其一生的老 母亲总是替儿女着想得多……

天亮了，晚黑一场濛濛细雨把天淘洗得格外蓝，海岛格外绿。海潮刚刚退去，水面上飘浮着团团白雾。从精神头看，住在隔窗望海、卧榻听涛别墅式宾馆的父母夜里休息得不错。早餐毕，带着老人逛渔村。村子大门是用大圆木，横三竖六粗麻绳捆绑立起来的，形成三个“井”字，优美的艺术常常是最简洁的。老父说：“嗨，倒很像梁山好汉的寨门哩！”

门旁的广场，有海神、海螺巨雕。喷泉喷出两层楼髙的银色水柱，近前七八米便有凉絲絲水雾湿面。和大门遥相呼应的是一艘高17米、长81米枣红色三桅大铁船，上书“中国渔村号”，算是镇村之宝了。大船后边是青草铺地的跑马场，紧挨的便是大海。村子建筑无论两层还是三层的楼房房顶全是欧式风格，立柱三角门楣，四棱尖锥型，西瓜皮型，洋葱头型。广场北侧是商业区，有特产店、酒吧、小吃一条街，孩子们玩的高空过山车。南侧是民俗文化园。海洋博物馆里有习

主席当年来这里参加开渔节的大照片。出乎意料广场一隅还有座财神庙。我从签筒摸出三根签，让主持为母亲解签。对算命看相我从不相信，那都是骗钱哄人玩的小巴戏。但为了让老人一乐，花钱违心的事情也得偶尔为之，好在花钱不多，十块。中国渔村海岸沙滩有两公里，夹两岛之间，是石浦镇最长最美的沙滩。陪伴老人在松软的沙滩散步。话题总是紧紧围绕大海，水低为海，人低为王。人老了心胸更要像大海一样，容万物，知进退，心宽一寸，寿长一丈……

下午我们去游石浦古城，也就是镇子的老街。2006年，文豪余秋雨来这里，称其为“活着的古渔镇”。老街建于洪武年间，从有着“中国四大渔港”之称的渔人码头开始，沿山而上，大青石铺路，房屋错落有致，呈梯形搭建，四条大街交口有座瓮城，巨石砌的城墙向人们无言地诉说着历史沧桑。我们走的中街不足300米长，当年却有百家商铺。山珍海味，锦缎丝绸，钱庄当铺，烟馆妓院，南北奇货，中药西药，应有尽有。

假如说石浦古城是棵大树，后来陆续推出的12个场馆则是树上的枝条，透过嗽嗽作响的叶子，久远的历史往事在耳边回荡。《耕海牧渔》馆介绍千年渔家文化；《亚洲飞人》馆回顾跨黄河、越长城的柯受良不凡人生路；《侍郎府》是 明代重臣刑部侍郎俞士吉故居。二楼悬挂的明清朝服，游客通过前胸的“补子”图案对古代官僚机构有着深入的了解。爹看得很认真，还掏出纸笔抄抄记记。老人对传统文化的渴求，心从来不老。转了一圈，已是夕阳西归，喧嚣了一天的老城有些疲惫了，晚间的热闹场景还要等个把钟头天黑透了才能上演。母亲攀上坡走下坡，四华里相当于在家半个月走的路，竟然毫无倦意。心情好，腿脚灵，呵呵，旅游是最好的健身运动！

游东门岛是俺们第三天的课程。在新世纪曙光中合拢的铜瓦门大桥，结束了浙江第一渔村居民出岛靠舟楫的历史。依山傍水，风光秀丽的岛上渔村有千把户人家，十之八九从事渔业，家家有船。1934年，由王人美主演的电影《渔光曲》在此取景，电影讲述了渔家苦难生活，聂耳谱曲的主题歌婉转凄美，其中一段这样唱道：“潮水升，浪花涌，渔船儿飘飘各西东。轻撒网，紧拉绳，烟雾里辛苦等鱼踪。鱼儿难捕租税重，捕鱼人儿世世穷，爷爷留下的破渔网，小心修补再靠它过一冬⋯⋯”电影1935年夏在沪首映，连续80天上演，场场爆滿。并获得莫斯科电影节荣誉勋章，成为我国第一部获国际大奖影片。现在的渔村虽挂有当年的电影剧照，渔民日子早已今非昔比，家家住高楼，木船换铁船，再也不会世世代代穷了。该再拍部《渔光曲》歌颂改革开放渔家新生活！

东门岛与台湾隔海相望，是石浦渔港的天然屏障，山坡有戚继光的兵营，烽火台遗址，清兵炮台。三层楼高的妈祖神像，三百年前的神庙，还有清末村民任筱和、任筱甫耗尽家资建的灯塔，以及后人为纪念他们立的碑。沪杭的游客见我带九十岁白发老人千里旅游，纷纷伸出大姆指或投来羡慕赞赏的目光，我有了明星般的荣耀感。

令我难忘的还有女婿的战友，中国渔村的“村长”米长征，后勤部经理刘闯，为照顾老人，他们天天晚餐安排海鲜，并不少于七八种。母亲吃得高兴，但没忘记抓住时机教育下一代，怪我没给米总、刘闯多带些礼品，怪不该给人家添这么多麻烦。絮絮叨叨，我点头如鸡啄米，连连称是。古稀之年，还能挨娘批评，谁能说不是种荣幸呢……（作者：淮北市记协原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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