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秋色，便不是这般模样的。昨日的叶，还带着些稍微的、倔强的绿意，边缘虽已泛黄，却还恋着枝头，就在那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后，今日却都沉默了，一概地变作了这沉沉的金与赤。这种颜色的富丽，是带着悲剧性的，像一场盛大无比的告别仪式。阳光斜斜地照过来，只是温柔地、怜悯地抚摸着它们，黄色便成了熔化的金子，一片片，静静地，缓缓地，脱离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枝干。
有一片叶子，恰巧落在我眼前的石阶上。它旋落的样子，那样地从容，那样地安详，仿佛不是凋零，而是赴一个久已约定的幽会。我弯下腰，将它拾起。叶脉在我指间，脉络清晰地凸起，像一张微缩的、错综复杂的网，它曾经运输过多少水分与养料，支撑过多少鲜活的生命，而今，这脉的旅程已然终结。我将它凑到鼻尖，闻到的，不是腐朽，而是一种极淡的、混合着泥土与阳光的、属于时间的味道。
这味道引着我，不自觉地走到那片熟悉的荷塘边。夏日里“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盛况，早已寻不见一丝痕迹。满池的，是垂折的茎与叶，七零八落地插在墨绿的、凝滞的池水里，没有了生机。又像一行行写在水上的、潦草的断句。风过处，它们已不能像碧玉般的圆盘那样翩翩起舞，只是发出一阵极轻微的、簌簌的声响。这景象，本该是令人伤感的。然而，我的心里却没有多少悲悯。我忽然觉得，这一池的残荷，比起夏日那满目的繁华，似乎更有意味。那时的美，是短暂的，是炫耀的，是一种青春的、不容质疑的美。而今天的美，却是内敛的，深沉的，是历经风霜后锤炼出的风骨。它不再需要任何颜色的妆点，只是这样坦然地、赤裸地站在天地之间，展示着生命的永恒。
看着这残荷与落叶，我心里那些关于凋零的怅惘，倒像被这清冽的景象洗涤了一遍似的，变得明晰而又坦然了。我们总留恋那绚烂的夏，畏惧这萧瑟的秋，却忘了这凋零本身，便是生命完整的一部分。没有这彻底的、义无反顾的凋零，又何来泥土里的孕育，与来年春天那片新绿呢。
暮色，不知不觉地降临了，远处的屋舍，亮起了点点温黄的灯火。那光，在渐浓的夜色里，显得分外温暖，像一颗颗安详的心。
风更冷了，来时的路，已被落叶铺得更厚了，踩上去，沙沙的，像是大地在回应。我手里的那片落叶，不知何时已滑落了，寻不见了，而我却觉得，它并未消失，成为了这晚秋静穆的一部分，一切都那么和谐，那么自然。
鲁鲁文学
主编/审稿：鲁桂华老师
剪辑/美术：路萌
第一千六百三十七期
《晚秋》-鲁桂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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