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日出日落
文/杨春华(江苏连云港)
在黄海之滨,灌河入海处,我的故乡燕尾港如一片灵动的燕尾,轻轻划开碧波。这里没有名山大川的巍峨,却以海天相接的壮阔与生生不息的渔火,在我心中刻下永恒的印记。我尤爱故乡的日出日落,那是大海写给陆地的诗,是渔港唱给岁月的歌。
晨光中的燕尾港,是希望与生机交织的画卷。当第一缕晨曦刺破海平线,整座港镇便从潮声中苏醒。站在开山岛的礁石上,看红日如赤金熔铸的圆盘,缓缓托起在海浪之上。霞光先是染红半片云海,继而如泼墨般倾泻而下,将渔船的桅杆、渔民的斗笠、甚至海鸥的羽翼都镀上金边。千帆竞发的场景最是震撼一一渔船列队驶向渔场,马达声与鸥鸣声应和,船尾拖出的白浪在朝阳下碎成千万片银鳞。老渔民常说:"日出时出海,心里踏实。"这抹晨光里,既有对丰收的期盼,更有与大海共生的敬畏。
暮色里的燕尾港,则是一首温柔与沧桑交织的渔歌。夕阳西沉时,海面仿佛被揉碎了金箔,归航的渔船拉长影子,像大地写给海洋的信笺。渔港渐渐热闹起来:女人们提着竹篮在码头等候,孩子们追逐着搬运鱼筐的轮车,老人们坐在防波堤上修补渔网,银发在晚风中轻轻颤动。最动人的是渔歌唱晚的时刻一一当最后一抹霞光沉入海平线,渔民们划着小舢板归来,粗犷的号子声穿透暮色,与船桨搅动的水声、海浪拍岸的节奏,合奏成最质朴的安魂曲。这时若捧一碗刚出锅的海鲜面,紫菜的鲜、虾米的甜、汤汁的醇,连海风都染上了暖意。
故乡的日出日落,更是一部活着的史书。从民国年间的小渔村,到如今苏北重要的海河联运港口,燕尾港的变迁藏在每一道晨昏里。老码头斑驳的锚链记得抗战时渔船掩护革命者的往事,新建的冷链仓库见证着年产百万公斤对虾的奇迹。台风过境后全镇人连夜抢修堤坝的身影,与晨光中驾船南下开拓市场的背影,时光长河里重叠成同一个剪影﹣﹣那是燕尾港人骨子里的坚韧。正如先辈们常说的:"大海教我们两件事:一是抓住潮汛的时机,二是敬畏自然的力量。"这份智慧,让渔港在现代化浪潮中既保留着渔村的烟火气,又焕发出新的生
机。
如今站在海滨大道上远眺,埒子口跨海灌河大桥如巨龙横卧,5000吨级码头泊满货轮,盐场的银光与海面的波光交相辉映。但无论港镇如何蜕变,每当晨光染红天际或暮色浸透海面时,我总能听见时光的回响﹣﹣那是渔船出海的汽笛,是渔网收拢的哗啦,是渔歌穿透岁月的悠长。故乡的日出日落,早已不是简单的自然景象,而是刻在血脉里的乡愁,是游子心中永不熄灭的灯塔。
燕尾港的晨昏,是大海写给陆地的情书,是渔港唱给岁月的歌谣。它让我懂得:真正的故乡,不在地图的坐标里,而在每一次日出时涌动希望中,在每一抹日落时沉淀的温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