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文/丁沽
《琅琊榜》里,那些浸在水墨里的画面,久久在脑海里流转:梅岭的雪压着苍松,琅琊山的云绕着飞檐,江左的水映着扁舟,每一笔都像极了古卷上晕开的青绿,让人心头沉甸甸的,总也放不下。
后来才知,剧里那座让梅长苏魂牵梦萦的琅琊古国,并非全然虚构。翻开史册,“琅琊”二字早被时光刻在了齐鲁大地的脉络里,而它如今的名字,叫临沂。于是,我与先生规划好路线,在秋天这个不冷不热的季节,自驾踏上去往临沂的路,想寻一寻屏幕之外,那穿越千年的山水与兴衰。
车过沂河大桥时,晨雾还未散尽。河面像一匹铺开的素绢,远处的山影淡得似墨痕,竟与《琅琊榜》里江左的景致隐隐重合。早在对临沂的攻略中就了解到,这沂河,是古琅琊的母亲河。我忽然想起剧里梅长苏乘舟而过的江面,水汽氤氲中,仿佛能看见千年前的琅琊先民,正沿着河岸凿石为庐,渔猎而生。那时的琅琊,是东夷文化的烟火地,是大禹治水时留下的足迹,是商周青铜器上铸着的“琅邪”铭文——它还不是剧里那个权谋交织的贵胄之地,只是山水间孕育出的一方生机,像沂河里的水,清冽又绵长。
行至沂蒙山深处,才算真正触到了琅琊的骨血。这里的山,不似黄山那般奇绝,也不似华山那般险峻,却带着种温润的厚重。石阶旁的松树虬曲向上,松针上挂着未干的露水,恍惚间竟与梅岭的雪景重叠,剧里梅长苏卧雪的场景,雪落无声,松枝如铁,那份苍凉里藏着的韧性,原是从古琅琊的山水里长出来的。攻略中得知,这山曾是琅琊王的封地,秦汉时,这里设郡置县,文人墨客接踵而至。我站在山巅的古亭里,风拂过耳畔,仿佛听见了司马迁笔下“琅邪台在齐东方,盖岁时来祭祀天”的祷词,看见了秦始皇东巡时在此刻石颂德的仪仗——那时的琅琊,是帝国东疆的重镇,是车马喧阗的都会,山水间不仅有松风,还有竹简翻动的声响,有商贾往来的吆喝,有王侯将相的旌旗猎猎。
可兴衰从来都是历史的常态,就像沂河里的水,时而平缓,时而湍急。魏晋之后,琅琊王南迁,古都渐次衰落,那些曾经的亭台楼阁,慢慢被岁月埋进了尘土,只留下“琅琊”二字,在史册里泛着幽光。就像《琅琊榜》里,梅岭一役后,曾经鼎盛的赤焰军烟消云散,只余下断壁残垣与无尽的思念——剧里的家国兴衰,原是照着历史的模样,描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脚步落在临沂城的老街上,才猛然惊醒:琅琊从未远去。青石板路被行人磨得发亮,两侧的老店铺挂着红灯笼,恍惚间竟分不清是古是今。街角有位老人在写毛笔字,墨汁落在宣纸上,晕开的竟是“江左梅郎”四个字。我笑着问他是不是也爱《琅琊榜》,老人摆摆手说:“不是爱剧,是爱这字里的琅琊魂。”他指着不远处的王羲之故居,说这里曾是琅琊王氏的旧宅,书圣当年就是在沂河边练字,墨汁染黑了池水,原来剧里梅长苏的才情风骨,早有原型;古琅琊的文脉,从未断过。
再往城里走,更见惊喜。沂河边建起了新的湿地公园,芦苇荡里栖着白鹭,孩子们在岸边放风筝,笑声顺着风飘得很远;古琅琊台遗址上,新建了博物馆,玻璃展柜里陈列着汉代的陶俑、魏晋的青瓷,每一件都述说着曾经的繁华;就连街边的咖啡馆,墙上挂的也是《琅琊榜》同款山水图,老板说,好多游客来这里,都是想寻一寻剧里的琅琊,却意外爱上了现实里的临沂。
若说老街藏着琅琊的根,那北城新区的崛起,便写满了临沂的今。柳青河畔,一座形似盛放海棠的建筑忽然撞入眼帘,花瓣舒展的轮廓与连绵山势遥相呼应,这便是临沂奥体公园。昔日1218亩荒地,如今已是集竞技赛事与文化体验于一体的城市地标。恰逢周末,田径训练场的红色跑道上满是健身的市民,有人穿着专业装备慢跑,有人带着孩子练习跳绳,不远处的恒温游泳馆里,水花声伴着笑声溢出窗外。穿过运动场馆,西北角的羲之文化中心里别有洞天:李翔美术馆的展厅里,当代艺术佳作与古琅琊气韵隔空对话;非遗馆内,2485件展品通过数字技术重现生机,从剪纸到木雕,每一件都是“守艺传家”的故事。
沿着沂河继续前行,326米高的电视塔如一支巨笔直插云霄,顶部的观景台形似展开的竹简,将“书圣故里”的意蕴藏进现代轮廓里。乘电梯46秒抵达188米高空,脚下的沂河如银带蜿蜒,小埠东橡胶坝横卧其上,这座亚洲最长的橡胶坝造就了连片湿地,15种鸟类在此栖居,每天制造2400吨氧气,成为名副其实的“城市氧吧”。坝体西侧的展览馆里,讲解员正指着老照片介绍:“十年前这里还是杂草丛生的河岸,如今白鹭齐飞,成了市民最爱来的休闲地。”不远处的涑河更是惊艳,谁能想到这条曾让人掩鼻的黑臭水体,如今已清澈见底,岸边步道上,老人带着孙辈辨认水鸟,定格成“水美城兴”的生动图景。
暮色再次降临的时候,我又站在了沂河大桥上。夕阳把河面染成了金红色,远处电视塔的灯光秀渐次亮起,“水墨沂蒙”的光影在塔身流转,与近处奥体公园的霓虹交相辉映。手机刷到一条短视频,沂水小伙江昊霖正展示他的插花绣作品:布老虎的花纹里藏着文峰塔剪影,《四季平安》绣品中融入了沂河波光,这些带着琅琊元素的手工艺品,正通过电商平台销往澳大利亚。而物流园区的灯火早已通明,政策扶持下的仓储基地里,机器人忙着分拣货物,将“临沂制造”发往全球各地。古琅琊的山水与现代临沂的烟火,就这样在暮色里融成了一体。
此刻,忽然明白,《琅琊榜》里那些让我念念不忘的画面,不仅是因为唯美,更是因为它藏着中国人刻在骨子里的山水情结——是对故土的眷恋,是对文脉的坚守,是对兴衰的坦然。就像古琅琊从秦汉的重镇,到魏晋的南迁,再到如今临沂的复兴;就像剧里的梅长苏,从赤焰少帅到江左梅郎,终是守着家国大义,让正义昭雪。山水未改,文脉未断,兴衰起落间,不变的是那藏在墨色里的韧性与温情。
离开临沂时,我买了一幅当地画家画的《琅琊山水图》,画里有沂河的水,有蒙山的松,有古台的月,还有奥体公园的海棠与电视塔的剪影。就像《琅琊榜》的结局,梅长苏远去,可琅琊山的云还在飘,江左的水还在流;而现实里的临沂,正带着古琅琊的魂,在新时代的山水里,续写着新的篇章。
往后再想起《琅琊榜》,便不再只是银幕上的画面了,那山水里,藏着千年的兴衰,藏着一城的故事,藏着每个中国人心里,对故土最深的眷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