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〇九回
稻换薪资成旧忆 社保暖岁谱新篇
作者：刘连成
双辽农场三分场一小队队部后院的老场院总飘着两种香，一种是新稻脱粒时清润的甜，另一种是老伙计们蹲在谷堆旁，嚼着烤苞米唠嗑时，从嘴角漏出来的笑。只是这笑里，在2003年之前，总裹着点细碎的愁。
那会儿已经退休的三分场一小队时庆丰老人，攥着场部给的“工资条”——一张写着“折合水稻两百斤”的纸条，犯了难。倒不是嫌少，是每年兑粮时的“拉锯战”太磨人。有一年他推着板车去粮库，管事儿的后生扒拉着他车上的稻子皱眉：“时叔，您这稻子瘪粒多，得按八折算。”时庆丰急得直拍大腿：“这都是我挑着晒了三回的好稻！你们收粮时咋不挑，给我们顶工资就挑上了？”最后吵到场长那儿，也只落得个各退一步，多补了十斤瘪稻子。回家路上，时庆丰看着板车上晃悠的稻穗，叹气比稻穗还沉：“咱这退休金，咋跟地里的草似的，风吹就晃呢？”
2003年夏天来得早，场院的水泥地还没烫脚，分场场部的大喇叭就喊开了：“退休职工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从七月起，农场退休职工养老金由四平市社保局统一发钱。请退休人员到分场场部办理相关手续。”
时庆丰正蹲在自家门槛上编柳条筐，听见这话手一哆嗦，柳条子戳了手指头。他顾不上疼，抄起草帽就往场部跑，路上撞见老队长张文德，他也急着打听：“老时头，喇叭里说的是真的？以后咱们的退休金由国家直接发放了？”两人来到场部，看见会计正给大伙儿发社保登记证，红本本上印着“社会保障”四个烫金字，时庆丰摸了又摸，跟摸自家刚出生的孙子似的。
发社保工资的头天晚上，时庆丰翻来覆去没睡踏实。后半夜听见窗棂外的鸡打了头遍鸣，他索性披衣坐起来，摸黑把压在枕头下的存折又掏出来看——红封皮的存折被他摩挲得发亮，封面上“中国邮政储蓄银行”几个字，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他借着窗缝透进来的微光，手指在存折的空白页上轻轻划着，像是提前在数即将到账的数字，嘴角不知不觉就翘了起来。
天刚蒙蒙亮，时庆丰就踩着露水出了门。他特意换上了过年才穿的蓝布褂子，领口的扣子扣得严严实实，又从抽屉里翻出半块肥皂，把双手洗了三遍，连指甲缝里的泥垢都搓得干干净净。“领国家给的钱，得穿得体面些。”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念叨，还顺手把额前的碎发往耳后捋了捋。
场部的中国邮政储蓄银行刚开门，时庆丰就排在了第一个。前面的卷帘门“哗啦”往上卷的时候，他听见身后有人喊他：“老时头，你咋来得比赶集买新鲜菜还早？”回头一看，是同屯的贾云普，手里也攥着个一模一样的红存折。两人凑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地猜：“你说这第一个月，能发多少？”“我听会计说，比以前发稻子折算下来，还能多几十块呢！”
轮到时庆丰时，他把存折递进柜台，声音里带着点没藏住的紧张：“姑娘，麻烦您帮我查查，我的养老金到没到？”柜台里的小姑娘抬眼一笑，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了几下，屏幕上立刻跳出一串数字。“时大爷，您的养老金早就到账啦，一共是五百二十六块八毛，比咱们预估的还多了六块八呢！”
时庆丰的眼睛“唰”地亮了，他凑到玻璃前，盯着屏幕上的数字看了又看，生怕自己看错了。“真……真有这么多？”“当然是真的，大爷，以后每个月的十号，都会按时打到您的存折里，您随时来取都成。”小姑娘说着，还把打印出来的明细单递给他。
时庆丰捏着明细单，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的数字，连手心都冒出了汗。走出银行大门，他没急着回家，而是揣着存折，慢悠悠地逛起了早市。看见卖糖葫芦的小摊，他停下脚步，以前孙子吵着要，他总说“等爷爷领了工资就买”，这次他爽快地掏出钱：“老板，来两串，要糖裹得厚点的！”
路过肉铺，他又停下了。以前买肉，总要看肉贩子的脸色，还得掂量着口袋里的钱，这次他拍着柜台说：“给我割二斤五花肉，要肋条上的，肥点没关系，炖菜香！”肉贩子笑着切肉：“时大爷，今天咋这么大方？”时庆丰把存折往口袋里按了按，笑得合不拢嘴：“咱现在有社保了，每月都有钱拿，想吃啥就买啥！”
阳光渐渐升高，洒在时庆丰老人家的蓝布褂子上，也洒在他手里拎着的肉和糖葫芦上。他走得慢悠悠的，脚步比来时更轻快，嘴里还哼起了年轻时在地里干活儿唱的小调，那调子飘在早市的烟火气里，比糖葫芦还甜，比炖肉还香。
晚上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时庆丰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嚼得喷香。他跟儿子说：“以前领工资，得看天看地看稻子的收成，现在好了，按月领钱，旱涝保收。这社保，比咱地里的老井还靠谱，啥时候渴了，都能舀着水！”儿子笑着点头：“爹，您放心，以后社保政策只会越来越好，您就等着享清福吧。”小孙子举着糖葫芦，含糊不清地说：“爷爷，以后您有钱给我买糖葫芦啦！”一家人的笑声，比饭桌上的菜还香。
后来，时庆丰和张文德他们，每天早上都去场院旁边的小广场遛弯。张文德说：“以前我总担心，年纪大了干不动活，万一稻子收成不好，连买药的钱都没有。现在有了社保，我每月都能存点钱，上个月还跟几个老哥们去镇上逛了趟集市，买了几包大中华呢！”时庆丰接话：“可不是嘛！前几天我去看老贾头，他说他现在每月的养老金，除了吃喝，还能给远在外地的孙女寄点零花钱。这社保，真是暖到咱们心坎里了！”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场院每个角落，也洒在老人们的笑脸上。曾经用来顶工资的稻子，早已成了记忆里的旧事儿，而社保带来的安稳和幸福，却像地里的庄稼一样，一年比一年旺盛，滋养着双辽农场的每一位老人，让他们的晚年，比秋日的稻穗还饱满、还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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