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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悉体检一项指数超标以后
作者/张华应
审核/黄锦枫
主播/鸿 雁
总编/李淑林

十月的风刚吹黄了潜山的稻田,便裹着几分不期然的凉意,钻进了我这退休生活的寻常日子里。10月7日那天,和几位老同事约着去潜山市立医院做年度体检,假日里的医院挤满了人,走廊里的长椅上坐满了等候的身影,连空气里都飘着消毒水和秋菊混合的味道。体检结束时,护士说报告要等一周才能取,我想着宿松家里还有未满十个月的小孙儿等着哄,便把取报告的事托付给了同事,自己揣着一身疲惫,匆匆坐上去宿松的班车。
原以为这不过是每年一次的“健康打卡”,就像过去在学校里给学生们做期末总结,大抵都是“基本合格,继续保持”的调子。可没等我接到同事送报告的电话,10月9日上午,潜山市立医院体检中心的来电,却像一块石子砸进了平静的水面。“您的前列腺PSA指数超标了,标准值是0到4,您的结果是29.178,赶紧去医院复查。”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轻,却字字砸在我心上,挂了电话,手里的老花镜都差点滑落在地。
我这辈子教书育人,在讲台上站了四十多年,总跟学生说“遇事不慌,先理后行”,可真当健康这面“人生试卷”上亮起红灯,那点几十年攒下的从容,早飞到了九霄云外。指尖攥着手机,冰凉的触感顺着神经往心里钻,第一反应竟是给儿子打了电话。他在电话里顿了一下,没多问细节,只说“爸您别慌,我马上回来接您去复查”。半个钟头后,楼下就传来了儿子的车笛声,他和儿媳妇急匆匆地跑上楼,儿媳妇是宿松中医院的护士长,一见面就拉着我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着我的慌乱:“爸,咱先去我们医院查,我熟,流程快,放心。”
跟着他们去宿松中医院复查,看着儿媳妇在诊室和检验科之间跑前跑后,白大褂的衣角在走廊里飘来飘去,额角渗出的细汗被她随手抹了一把,倒像是抹掉了我一半的焦虑。结果出来时,她拿着报告单走过来,声音比平时轻了些:“爸,PSA是28.8,还是高,医生说要做穿刺活检,但您一直在吃复方利血平,得停药七天才能做。”我看着她眼底的担忧,忽然想起她刚嫁过来时,也是这样跑前跑后地照顾生病的老伴,这一晃,都快十年了。
当天下午,儿媳妇就拉着我去见了他们医院的泌尿外科主任。主任翻着我的化验单,又伸手按了按我的腹部,眉头慢慢皱了起来:“老爷子这指数太高,穿刺要是真查出问题,咱们医院的手术条件跟不上,到时候再转院,怕是要二次活检,老爷子遭罪。”儿媳妇一听就急了,往前凑了半步追问:“那您看有没有别的办法?哪怕多跑点路也行。”主任低头想了会儿,忽然一拍桌子:“我认识一位专家,深圳大学附属华南医院的汪训保主任,老家就是宿松的,他在前列腺疾病这块是权威,我帮你联系试试,老乡说不定能多上心。”
当晚,儿媳妇的手机就响了,是汪主任打来的。他在电话里听儿媳妇说了我的情况,一口宿松话透着亲切:“老乡啊,这事儿不能耽误,你们明天就来深圳,我给你们留好床位。”挂了电话,儿媳妇眼眶都红了,拉着我的手说:“爸,您看,还是好人多。”儿子连夜向单位请了假,第二天一早,我们就拎着简单的行李,坐上了去深圳的高铁。车窗外,皖西南的白墙黑瓦渐渐退成模糊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南方连绵的青山绿水,儿子怕我闷,一会儿问我想不想吃点水果,一会儿又跟我讲他小时候在潜山老家爬树掏鸟窝的事——那时候他摔下来擦破了膝盖,还是我背着他走了三里路去卫生院。说着说着,他忽然安静下来,看着我说:“爸,小时候你总带我去医院,现在该我带你了。”我转头看着他,忽然觉得,原来孩子长大,就是在这样不经意的瞬间。

到了深圳大学附属华南医院,汪训保主任早已在诊室等着我们。他穿着白大褂,胸前的工牌闪着光,说话带着浓浓的宿松口音,一见面就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老乡,别紧张,咱先做检查,指数高不一定就是大问题,放宽心。”再次检测PSA,结果是28.5,依旧偏高。汪主任拿着化验单,手指在数值上点了点:“得尽快做穿刺活检,明确诊断才能制定方案,我已经跟检验科打过招呼了,明天就能安排。”10月17日,我被推进了手术室,躺在移动病床上,看着头顶的无影灯一圈圈转,心里却不怎么慌——儿子在外面等着,汪主任是老乡又靠谱,还有家里人惦记着,怕什么呢?
入院后的那几天,我在病房里休养。每天早上刚醒,老伴的电话就准时打来了,她在家带孙儿,走不开,却天天雷打不动地问“身体状况怎么样?穿刺的地方疼不疼”“食堂的饭合不合胃口,让儿子给你买点好的”。有时候说着说着,还能听见电话那头小孙儿“咿咿呀呀”的声音,像是在跟我打招呼,那一刻,觉得病房里惨白的墙壁都亮堂了许多。有天晚上,老伴在电话里忽然哽咽了:“我真想飞去深圳陪你,可孙儿太小,离不开人,你在那边一定要好好吃饭。”我赶紧安慰她“没事,儿子在这儿照顾得好,你把孙儿带好就行”,挂了电话,却偷偷抹了抹眼角——这一辈子,她总是这样,把家里的事扛在肩上,却把担心藏在心里。
来深圳第三天,女儿和女婿也从南京赶来了。他们在电话里听说弟弟一个人在深圳照顾我,没多说什么,当即就订了机票。女儿一进病房,就扑过来拉着我的手,眼眶红红的:“爸,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和你女婿早就想来看你了,要不是弟弟说漏嘴,你还打算瞒多久?”我看着她眼角的细纹,忽然想起她小时候发烧,我也是这样守在床边,一夜没合眼。女婿则忙着给儿子搭把手,帮我倒水洗水果,还笑着说:“爸,等你好了,我带您去深圳湾看海,那边的日落可好看了。”
活检结果出来那天,汪主任拿着报告单走进病房,脸上带着笑:“老乡,恭喜你,是良性的,前列腺炎引起的指数升高,不用做手术,开点药回去调理就行。”儿子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差点碰翻了旁边的水杯,女儿激动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说“太好了太好了”。我坐在床上,只觉得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咚”地一下落了地,连窗外照进来的阳光,都变得格外暖,落在手背上,像小孙儿软软的手掌。

18日上午,儿子说要带我们去转转,弥补一下“白来一趟深圳”的遗憾。尽管气温高达33度,我们还是去了深圳湾,站在海边看着远处的港深大桥,像一条银色的带子横跨在海面上,海风拂过脸颊,带着咸咸的味道。儿女及女婿帮我拍了好多照片,说要回去给老伴和孙儿看。下午又去了中英街,这儿游人如织,街边的店铺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听导游讲起一街曾跨两国的历史,看着界碑上模糊的字迹,忽然觉得,平安活着,能亲眼看看这世界的模样,就是最大的福气。
19日,我们买了回宿松的车票。高铁上,儿子在一旁给老伴打电话报平安,听着电话里老伴开心的笑声,还有小孙儿“爷爷”“爷爷”的模糊发音,虽然吐字不清,却像小铃铛一样,在我心里叮当作响。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忽然觉得,这场虚惊,倒让我更看清了身边的幸福——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是家人在侧,嘘寒问暖,就是朋友惦记,发来问候。
回到家时,老伴抱着孙儿在门口等我们,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小孙儿看见我,伸着小手就要我抱,嘴里还含糊地喊着“爷爷”。我赶紧走过去接过他,他软软的小身子靠在我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奶香味,心里的暖意像潮水一样涌上来。老伴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着:“瘦了点,回来就好,我给你炖了鸡汤,快进屋喝。”
如今,我又回到了带孙儿的日子,每天早上送大孙儿上学,看着他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走进校门;下午抱着小孙儿在院子里晒太阳,他总喜欢揪着我的胡子笑;傍晚和老伴一起做饭,听她絮絮叨叨地说家里的事。有时候想起那段在深圳的日子,总觉得像一场梦,却又那么真实——真实的家人陪伴,真实的朋友牵挂,真实的陌生人善意。
那些老同事听说我没事,纷纷发来微信,有的说“老张,等你缓过来,咱们还去潜山爬天柱山”,有的说“下次体检,咱们还一起去,互相照应着”,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心里暖暖的。我给他们一一回了消息,说等天凉快了,就约着一起喝茶。

前几天整理照片,翻到在深圳湾拍的那张,照片里的我笑着,身后是蔚蓝的大海和长长的港深大桥。我把照片打印出来,放在客厅的桌子上,老伴看见的时-候说:“这张拍得好,精神。”我笑着点头,心里却在想,所谓的幸福,不过是家人在侧,平安康健。就像十月的阳光,不似夏日那般灼热,也不似冬日那般微弱,温温软软的,却足以驱散所有的寒意,照亮寻常日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这场因指数超标引发的虚惊,终究成了生活给我的一份特别礼物——它让我明白,健康是福,陪伴是暖,而那些藏在日常里的牵挂,才是生命里最珍贵的宝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