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时,车抵溆浦北斗溪镇二都河畔。一轮明月正悬在中天,清辉如练,静静铺在粼粼的水面上。河不宽,却因这月色添了几分缥缈。水流无声,光点碎银似的漾着,仿佛许多未说尽的故事,都沉在幽暗的波痕里, 我临水站着,风从对岸的山影中吹来,带着草木的清润。可心里念着的,却不是这温柔的江水——而是抬头那一道沉沉的、如巨兽般卧着的黛色轮廓:雪峰山一角的北斗峰。
翌日清早,便乘索道上山。缆车徐升,二都河水渐渐缩成一条细瘦的银丝,山下的屋舍也成了散落的积木。视野所及,层层叠叠的绿意涌来,深翠、浅碧、墨青,交织成一片清凉的屏障。越过中转九歌站,10分钟左右,索道接近终点,一座峻拔的山峰赫然眼前,那便是北斗峰了。 它是雪峰山索道的上站,即天问站,也是整座山峰的至高处之一。立于峰顶的观景台,天风浩荡,吹得人衣袂飞扬,几乎要站不稳。云在脚下流淌,远近的山峦皆成波浪,涌向天际。一时胸中块垒尽消,忍不住放声而歌——不是成调的歌,只是随心所欲的呼喊,让声音被长风卷走,散入无边的澄澈里。在这里,人仿佛也轻了,成了这苍茫天地间一个自在的音符。
从北斗峰沿石阶小径往南行走不要一刻钟,密林忽开,一片静谧的水域展现眼前,这便是被我称之为“南方天池”的一双高山湖泊。它不像我想象中那般浩瀚,却幽深得动人。池水是那种沉静的碧色,倒映着四周的冷杉与天上流云,静得没有一丝波纹,像一块巨大的、未经雕琢的墨玉。它与北斗峰的开阔雄浑截然不同,含蓄、幽深,仿佛把雪峰山的魂魄都敛在了这一池清水之中。我在池边找了块平滑的石头坐下,看云影、山影、树影在水里重叠,时间也仿佛慢了下来,直至停驻。
下山时,夕阳已将云海染成了金红色。我回头望去,北斗峰的剪影在暮色中愈发巍然,而藏于其侧的南方天池,想必已沉入它幽寂的梦境里。这一日的旅程,有溆水月明的遥思,有峰顶的迎风欢唱,也有天池边的静默忘言。山与水,动与静,皆入我心,汇成了一段可堪回味的清凉记忆。(喜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