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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稳社的读书和文学评论
——以此旧文为《旷野的风声》作跋
文/张兴海
理论是行动的先导,这是毋庸置疑的规律。在文学艺术领域,文艺批评、文艺理论的争鸣与引导,是非常必要,非常重要的事情。我翻阅在中国文学史上被称为“新时期”的有关文学批评资料,被那时候的批评家的胆识、学识与睿智所感动。在新时期文学发展尤其是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的那些年的文学发展中,起到了巨大推动作用的恰恰是当时的文学评论,如若没有冯牧、朱寨、李泽厚、刘再复、陈涌、何西来、张炯、阎纲、刘锡诚、陈丹晨、王愚、张韧等那一代文学理论评论家的思想推动,今天的文学面貌就不会如此多元,如此饱满丰富,文学发展不会如此迅疾而扎实地站在一个被称作“高原”的高地上。

《旷野的风声》,国稳社著,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2025年9月版,68.00元。
创作与批评是文学发展的两翼,但是从事文学批评的人比之搞文学创作的人相对很少。这个行当的“笔杆子”通常是专业人士,因为这个“笔杆子”的挥动需要特别的力气。它需要广博的知识和专业的能力来支撑,学养、学理、学术,是经过长期培养才能到达一定的层次,才会在笔触的划动中流落在纸上的。因而,这一行业一般来说都是高校教师或者研究机构、作协系统的专业人员,业余的,尤其是基层作者相当少。
国稳社作为一个身在县级单位的文学评论作者,他的学习、进步和写作所遇到的困难可想而知,好在他的沉静与内敛,刻苦与明智,正是在基层的困境中养成的。科班出身与有关方面的业务培训,尤其是自己喜欢阅读的习惯,成就了今天的事业。他感叹:“读书也是需要一种缘分的,什么时候遇到什么书,冥冥之中仿佛有上苍的安排。”2007年,他在《艺术殿堂的人文之旅》一文中对作家张抗抗的随笔《走近法国慕尼黑美术馆》进行艺术分析,不难看出,张抗抗沉浸在美术家描绘的精彩油画的艺术魅力中,他沉浸在作家文学语言的美妙意境中,纯粹的意念的勃动,心念的痴迷,自在的欣赏,唯我的沉醉,与功利无关。
将阅读变成了“悦读”,无功利的目的,这不但习惯使然,还修炼了性情,让学问融化在心性中。温良的国稳社,以温和的心思读书,从骨子里温文尔雅起来,要进入“致虚极,守静笃”的境界了。他的阅读循序渐进,不断向广泛的领域扩展 ,当代的余华、史铁生、残雪、曹文轩、余杰、张抗抗、格非、路遥、陈忠实、贾平凹等,较早的郁达夫、吴伯萧、臧克家等,以及国外的马尔克斯、雨果、托尔斯泰、帕斯卡尔等一大批国际文坛巨擘,都在他的阅读视野之中。
他阅读的认真程度也是异乎常人,读书笔记是必不可少的,并就读书方面的经典作家的语录作了笔录,编辑成“名家谈读书”,作为栏目,以微信形式,向朋友圈发布,至今已经78期。由此不难看出,他的读书是一种持久的习气,而且是有计划的,阅读的兴趣在阅读的过程中不断递增,时间与精力的大部分花在了阅读中,形成了阅读大于写作的状况。一个作家倘若阅读大于写作,便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不知不觉中,他丰富了自己的知识谱系,具有专业化的操作能力,在文学评论的园地开掘种植,绽开了独特的花朵。2003年以来,先后在中国出版集团的《中国图书商报•阅读周刊》、光明日报报业集团的《中华读书报•书评专刊》、文汇新民联合报业集团的《文汇读书周报》、世纪出版集团的文化评论月刊《文景》、江苏省作家协会的《扬子江评论》、河北省的《读书时报》、大庆市文联的《岁月》杂志等各级各类专业报刊,发表随笔评论20多万字,出版文艺批评文集《彼岸的芦苇》,关于余华的作家论《文学与音乐的双翅共振》获柳青文学奖。

对于国稳社的文学评论,我没有广泛的系统的阅读,只是零星浏览,有所心动,感觉到了他的这些作品一些明显特色——
第一,他对文学艺术的原理、规律,有比较透辟的理解。在评论家写的文章中,可以随时发现作者对艺术本质的看法。在作者有感而发的议论中,难免涉及自己对艺术原则的见解,不论是评价、争鸣、阐述还是探讨,都离不开对文艺本质的认识,而对文艺本质的认识,停留在书本上的理论是远远不够的。文学作品千变万化,如果没有自己的深刻理解,很容易在评论中露出破绽。
国稳社在读史铁生《病隙碎笔》的笔记中写道:“真正的写作,是执拗的追寻而非潇洒的制作,是暗夜的眼睛而非白昼的规则,它关注的不是确定性而是可能性,它展示的不是结局之‘点’而是过程之‘线’;它是各种学问之外的一片浩瀚无边的存在,故土一样亲切,异地一般惊奇,轻松自由而又给人以昭示。”这种见解是够精辟的了。
第二,我觉得他在阅读作品时,有自己独特的发现,准确的把握。好几年以前,对残雪的注意,对这位“先锋派”小说家的评论,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如今残雪在文坛受到广泛关注,说明他的判断的超前。让我尤其感慨的是,对拙作长篇历史小说《圣哲老子》的评论——《水的诗学》(刊于上海世纪出版集团《文景》杂志2007年第七期),从意象的角度来分析思想艺术特色。这篇评论的开首,就提出了独特的看法:“《圣哲老子》在结构原则上是一部散文化的长篇小说,可以当作小说集来读,随时翻阅,随时中断,不会影响阅读效果。它的理想读者,更在乎的应该是其中丰沛的艺术含量、繁茂的文化元素和频密的意象安排。客观现实的‘象’,一旦经过创作主体之‘意’的过滤和主观投射,立时便被激活。这样的意象,就像炸药遇到火星,阴电接到阳电,沉寂的事物突然产生强大的爆发力,产生丰富的表意效果。”之后逐段从10个视角可以抵达的“意象”的“点”分析阐发,很有说服力。他的看法正是我所注重的追求,当初在构思的时候就是这么来凝结思考的。当然,这也需要细读文本。我的经验,不光评论家在分析检验小说家的作品,小说家也在分析检验评论家的眼光。评论家对于小说的把握判断是否准确,小说家是有感觉的。倘若评论家说的云遮雾罩,不着边际,没有切中肯綮,小说家是心知肚明的。评论家如何能够分析判断准确呢?其实这与作家写小说一样,除了思想、知识、生活与艺术素养,还有直观的艺术感受能力。
第三,这些评论文章大多有轻松、灵动、活泛的特点,没有过于寻求正统,追求庄重,从规模、结构到写法方面都采用大制作的方式,而是随意自然,笔调从容,具有文人雅士扇面诗、书、画的风格。即使一些重头评论也是随笔的基调,笔记的样式,这和他的读书的没有功利的目的是一致的。
第四,重文采,细打磨,求精致,出精品。这一点,几乎是读者的共识。我在阅读他的文章时,分明感到他在字斟句酌方面狠下工夫,阅读中被句子的节奏感、遣词用句的新异性、连贯与通畅的舒服感,不禁感叹。例如在《残雪现象随想》一文中的一段文字:
残雪最初是以小说家的身份而为人称道的,但在本质上,她是一个诗人,是人类灵魂的探险者。无论作为小说家还是评论家,她总是善于捕捉隐藏于人性深处的那些幽微而深邃的、飘忽而易逝的东西;而对浮于文本表层的、世俗层面的物性特质,则有意识地加以省略。这样,可以腾出笔墨对那些更内在的精神深层的内容,进行从容细腻的集中展示和深入挖掘。她的笔记创作,具有感性的、灵动的形式,同时又不乏哲人式的沉思,从而与理论家那种知性的、学理化的写作方式区别了开来。但那种哲学思辨的印痕,如鱼之在水,浑然一体;似羚羊挂角,无迹可求。
可以看出,不论是准确的分析还是用语的讲究,都别具一格。句句磨,字字抠,才有这样的效果。记得过去读《彼岸的芦苇》,常常为行文的考究而赞赏。作者连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在细抠,顿号、逗号、分号,绝不会含混,该用分号的不会用逗号。在引用经典作家的语录作为依据时,就连这些语录的文采程度也作了选择,严谨,细致,缜密,精准,整个文本形成了上乘的格局。
我看重国稳社读书的志趣与评论文章的质地与格调,主要在于推崇他这种坐冷板凳、养慢功夫的心志与精神。众所周知,急功近利、浮躁喧哗、哗众取宠、肆意炒作,已然成了愈演愈烈的社会风气,文人雅士的气度与气节在一些读书人身上丢失的差不多了。因而,目下对国稳社的关注,就会产生特别的意义。
2019.11.19.
作者简介:张兴海,副研究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周至县文联名誉主席。代表作《死囚车上的采访》《圣哲老子》入选《陕西文学六十年作品选》,《丢官》入选《西安作家中篇小说精品集》,电视剧《月儿圆了》(编剧)中央一套播出。《风雅曹门》入选省委宣传部重点资助项目。获陕西文学奖、柳青文学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