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卖枣
文 杨风起
读了郭凤娟老师散文《家乡的枣》,对其中12岁时随父亲津门卖枣的一段记述,体会颇深。 写拙诗七排律 ,望郭老师雅正。
铁驴碾破五更霜,
麻袋沉沉逐月光。
青县城边吞暑气,
独流桥上日蒸狂。
汗衫盐渍绘冰纹,
空腹雷鸣嚼硬粮。
忽见津门灯溅海,
神宫遗落碎琼浆。
两钱买断丰收季,
父笑醺醺染枣香。
【附】郭凤娟老师原文
家乡的枣‖文:郭凤娟
在华北平原的腹地,我的家乡静卧在一片枣林的怀抱中。那些倔强的枣树啊,它们粗糙的躯干上布满了岁月的裂痕,却年复一年地捧出最甜美的果实,就像这片土地上最朴实的乡亲们一样。
五月的风掠过枣园时,沉睡了一冬的枝条上便冒出嫩黄的芽尖。不几日,细碎的小黄花就悄悄地开了,那香气不似牡丹般浓烈,却自有一种清甜,引得蜂蝶在枝头忙碌。我常常蹲在树下,看阳光透过叶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听蜜蜂"嗡嗡"地唱着劳动的歌谣。那时节,整个枣园都沉浸在一种生机勃勃的喜悦里。
待到农历七月,枣儿开始由青转白,再由白泛红。远远望去,一树树的枣儿像挂满了小红灯笼,把整个枣园都映红了。这时节,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天刚蒙蒙亮,就能听见"啪啪"的竹竿声此起彼伏,那是乡亲们在打枣。枣儿像红雨般落下,孩子们在树下嬉笑着捡拾,不时往嘴里塞一颗,连核都来不及吐就嚼起来。
父亲常说,他们小时候,村南有片老枣园,枣熟时要在园子里搭窝棚看守。我想象着父辈们童年的模样:光着脚丫在枣园里奔跑,爬上粗壮的枣树摘最红的那颗枣,在窝棚里听老人讲古......这些记忆,就像陈年的醉枣一样,越久越香醇。
上世纪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我家分到了五十棵枣树。记得十二岁那年,我跟着父亲去天津卖枣。父亲和邻居们推着沉重的铁驴车,车两旁捆着鼓鼓的麻袋。我骑着一辆小自行车,驮着一小袋枣,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半夜出发,在坑洼的土路上艰难前行。天亮时到达青县冯官屯附近,感到晨露的清凉。中午到达与天津杨柳青临近的独流减河大桥上,烈日当空,车累人乏,汗水把衣裳都浸透了。这时要在树荫下吃口干粮,稍作停留,便继续趱程赶路。傍晚时分,我们终于看见了天津城的灯火。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城市的夜景,路灯亮得像天上的星星,照着我们这群风尘仆仆的乡下人。我们在街头露宿,天亮后用小秤卖枣。两毛多钱一斤的价格,让父亲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母亲总会用散酒醉些枣儿。她仔细挑选完好无损的枣,一层层码在坛子里,倒入
廉价的散酒,然后密封起来。几个月后打开,酒香混着枣香扑面而来,那滋味,是我童年最奢侈的享受。在那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年月,这一坛醉枣就是最珍贵的宝贝了。
如今,老家的枣树越来越少了。每到枣熟季节漫步村头,我都要在剩下的几棵老枣树下停留一会儿。摘一个鲜枣放进嘴里,那熟悉的甜味立刻唤醒了记忆深处的画面:父亲弯腰推车的背影,母亲擦拭酒坛的双手,姐姐在枣树下微笑的脸庞......这些记忆就像枣核一样坚硬,永远留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家乡的枣啊,你甜蜜中带着的那一丝酸涩,不正是我们这一代人共同的记忆吗?那些艰难岁月里的点点滴滴,如今回想起来,都化作了生命中最珍贵的养分。就像老枣树把根深深扎进贫瘠的土地,却结出最甜蜜的果实,我们这一代人,也在苦难中学会了坚强,在贫瘠中懂得了珍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