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象通义》自序赏读
文/吴 雷
《易象通义》十六卷乃清代学者秦笃辉 所 著。他在《易象通义》自序中有曰:
【《易》有义而象以立,有象而义以明。义犹人之四端万善也,象犹人之五官百骸也。是故《易》所重者义理,而象数亦不可废。明象正所以明义,岂有二哉?夫不知易冒天下之道,以贯通穷理尽性开物成务之全,而徒于卜筮求义者,其于义犹拘墟也。不知易极天下之变,以会通于刚柔摩荡参伍错综之妙,而徒于爻辞求象者,其于象犹隔膜也。卦变互卦、《左传》已发其凡。实为彖爻取象之枢纽,后人推之有精而益密者,(如郝仲舆一画成象,二画成象,合体成象,伏卦成象之类)。有凿而无当者,如卦变图及先天横方圆图之类。于其精而益密者,误舍之则彖爻漫无根着。乾何以象飞龙?坤何以象牝马?初九何以象潜九?二何以象田?游骑无归、隔靴搔痒,三百八十四爻尽成活套矣。于其凿而无当者误取之,则卦位大肆更张,孔子既异文王,文王复异伏羲,先后理更不符天地,位且不定,指鹿为马,以鸟作鸾。三圣六十四卦,没人异端矣。自晋以前谶纬卦气纳甲飞符之术乱之于易外,而易存;自宋以后先天卦序横圆方图之说乱之于易中,而易亡。汉学郑康成诸人之说,业已散佚。惠氏栋虽因王伯厚采辑郑注之旧,更加搜纂,只存梗概,惟晋王辅嗣注。自唐以来,颁立学宫,号为近古,虽有扫除象数之嫌,而解义明正十居六七,故程伊川、王伯厚诸如亟取之,范宁斥其以老庄解易,乃一时之躗言,伯厚辨之详矣。且纵有涉于老庄者,其精解独不可择而取之乎?至于孔冲远正义,陈振孙谓实非一手一足之力;张唐英称其发明三圣之旨通贯万化之蕴,黄东发称其训诂良苦,如汉马郑之流;王祎称其为学者之宗师,百世之所取信,斯为定论;胡一桂讥其敷衍义理象数之学,未能卓有所见。皆门户谬妄之谈,何足据哉?其书虽以王辅嗣、韩康伯注为主而兼取百家,包罗万有,初非王、韩所能笼罩,诚得明者抉择,实学易之标准也。此外精于义理者,以义理取之,仁者见之谓之仁也。不涉老庄禅寂,仁之善者矣。明于象数者以象数取之,知者见之谓之知也,不假河洛先天知之,善者矣。先是予于读书类纪,中有读易定论、杂论、附论诸说,胸中稍稍就绪乃取诸家之说,依注疏本条叙纂之,鄙见亦附著其间,与读易诸论实相经纬。题之曰《易象通义》,非敢妄谓合于贯通求义,会通求象之云然,安可以得当之难而自绝于希通哉?刘器之曰:象数可废无易矣,不说义理又非通论。此盖区区微意所在也夫。】
我们现在来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来理解这篇序言内容——
【《周易》有其内在的义理,卦象便依此建立;有了卦象,义理才得以彰显。义理好比人具备仁、义、礼、智四种善端的本性,象则如同人的五官与身体。因此,《周易》虽以义理为重,但象数也不可偏废。明晓卦象正是为了通晓义理,这两者本是一体,岂能割裂?
那些不明白《周易》囊括天下一切规律,可贯通穷究事理、尽显本性、洞明事物、成就功业等全部道理,而只从占卜中寻求义理的人,他们所理解的“义”就如同井底之蛙般狭隘。那些不了解《周易》极尽天下万物的变化,能融会刚柔相推、错综复杂的奥妙,而仅从爻辞中机械寻找象的人,他们对“象”的理解也只停留在表面。
卦变与互卦的概念,《左传》中已初现端倪。它们实为理解彖辞、爻辞取象的关键。后人对此的推演,有的更加精密(如郝仲舆提出的一画成象、二画成象、合体成象、伏卦成象等说法),也有牵强不当的(如各类卦变图及先天横图、圆图、方图等)。若将那些精当的见解错误地舍弃,彖辞、爻辞便会失去依据——乾卦为何象征飞龙?坤卦为何象征母马?初九为何表示“潜龙”?九二为何对应“田”?若无象可依,就如同游骑无归、隔靴搔痒,三百八十四爻就都成了空洞的套话。反之,若误取那些穿凿附会的说法,卦位就会被肆意改动,导致孔子的解释不同于文王,文王又不同于伏羲,先后之理与天地之道不符,卦位混乱,指鹿为马、以鸟作鸾,三圣所作的六十四卦,便沦入异端邪说了。
晋代以前,谶纬、卦气、纳甲、飞符等方术在《易》外扰乱,但《易》的本体尚存;宋代以后,先天卦序、横圆方图等学说在《易》内部淆乱,反而使《易》的真义湮灭。汉学中如郑康成等人的注解多已散佚,惠栋虽根据王应麟辑录郑注的旧本加以扩充,也只存大概。惟独晋代王弼的注本,自唐代起被立为官学,号称近古,虽有扫除象数之嫌,但其对义理的阐释十分之六七都明晰端正,因此程颐、王应麟等人多次采用。范宁指责王弼以老庄思想解《易》,实为一时的偏激之论,王应麟已详细辨析过了。况且即便偶有涉及老庄之处,其中精辟的见解难道不能择取吗?
至于孔颖达的《周易正义》,陈振孙说它实非一人之力所能成;张唐英赞其阐发三圣宗旨、贯通万物化育之深意;黄震称其训诂用心良苦,堪比汉代马融、郑玄;王祎尊其为学者宗师、百代取信的标准——这才是定论。胡一桂批评它敷衍义理、对象数之学未能有卓见,实属门户之见的妄言,不足为据。
《周易正义》虽以王弼、韩康伯的注为本,但兼采百家,包罗万象,本非王、韩一家所能涵盖。若能经明辨者抉择,实为学《易》的可靠准绳。此外,精于义理者可从义理角度择取,正如仁者见仁;若能不涉老庄、禅宗的虚寂,便是仁之善者。明于象数者可从象数角度择取,正如智者见智;若能不假借河图洛书、先天图式,便是智之善者。
此前我在《读书类纪》中写有读易定论、杂论、附论等,心中稍成体系后,便取各家学说,依照注疏体例分条纂编,个人见解也附于其中,与读易诸论相互补充。书名题为《易象通义》,不敢妄称已达到“通过贯通求义理、通过会通求卦象”的境界,但怎能因难以达到就放弃对通达的追求呢?刘器之说:废弃象数就没有《易》了,完全不谈义理也不是通达之论。这正是我写作此书的一点微意所在。】
因为我想知道这篇序言所讲的道理,便借助AI 人工智能翻译古文之快捷方式,尔后经过反复通读这篇现代白话文的序言,略有一些小感悟,现分享出来:
秦笃辉先贤此篇《易象通义》序言,以精炼之笔勾勒出其解《易》之核心立场:象数与义理不可偏废,二者犹如体用相即之整体。他既批评汉易末流陷于谶纬纳甲之方技,使《易》沦为占卜小术;亦指斥宋易侈谈先天图式,淆乱卦位本源。其论学视野宏阔,力图超越汉宋门户,直探三圣本义。
尤为可贵者,秦氏并非简单折中调和,而是以“象为理之所依,理为象之所归”为纲,构建其阐释体系。他敏锐指出王弼扫象虽有过激之嫌,然其义理精粹实不可废;孔颖达《周易正义》兼采众长,尤称善本。此种辩证眼光,既见其深研古籍之功,更显通达明辨之识。
序末自述撰述旨趣,引刘器之“废象则无《易》,不谈理则非通论”作结,正是清代朴学“由辞通道”学风之体现。虽其著作多佚,然由此序观之,其人以象数明义理、以训诂通大道的学术追求,在易学史上仍不失为一种清醒而深刻的声音。
附:
秦笃辉(1805-1887年),字榆村,湖北汉川人。系道光年间岁贡生,早年肄业于江汉书院。其学术思想兼容汉学考据与宋学义理,晚年经历战乱导致《经学质疑录》《读易类记》等近30种著述散佚,仅《平书》《读史剩言》《易象通义》《墨缘馆诗钞》等五部著作得以留存于世。
作者简介:
吴雷,男,七零后;始终以一颗求知的心致力于荆楚文化的探索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