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栾树挂一树灯笼🏮
李 庆 和
在京城通州这些年陪读,清晨和傍晚接送学孙,我总爱提前一点出门,沿着街道慢慢地走。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看看那一排排栾树——深秋此时,它们正挂满一树红彤彤的果子,在微凉的秋风里轻轻摇曳,像极了一盏盏精致的小灯笼。
这些栾树是极寻常的,寻常到日日经过的人,也未必会为它们特意驻足。它们沿着街道两侧整齐地站着,枝叶在空中交汇,搭起一条长长的廊道。今年北方的雨水格外丰沛,它们便长得郁郁葱葱,那浓得化不开的绿意,到了十月,便一寸寸褪去,悄然换上了一身斑斓的秋装。
此刻,最惹眼的便是那满树的蒴果了。圆锥形的果子,三棱分明,初时还是浅浅的绿,带着些许鹅黄;渐渐地,从边缘染上胭脂色,最后通体变作赭红,一簇一簇,累累垂垂地挂在枝头。秋阳透过,那薄如蝉翼的果皮几乎是半透明的,脉络清晰,里头包裹着乌黑圆润的种子。风来时,它们便轻轻碰撞,沙沙作响,却不坠落,只随着枝条起伏,摇成一片温馨的彩霞。这哪里是树呢?分明是举着一树永不熄灭的灯火,在日渐萧疏的天地间,静静地燃烧。
站在树下,不由得想起它们这一年的光景。春寒料峭时,光秃的枝桠上冒出幼芽,嫩叶红艳,像蘸了胭脂的笔尖,在灰蒙蒙的街景里点出第一笔生机。到了盛夏,便是它们最风光的时候,一树树黄花,细碎如金,一簇簇聚成庞大的圆锥花序,如繁星缀满枝头,明晃晃的,带着几分野气。那香气也是淡淡的,混在暑热的风里,引得蜂来蝶往。而今,花早已谢了,盛夏的喧嚣与金黄,都沉淀成了眼前这一片沉静的、灯笼似的红果。
这栾树,真真是懂得时序的。从春到夏,由夏入秋,它不断地变换着衣裳,嫩红,翠绿,明黄,直至此刻的深红,每一季都拿出自己最好的模样,妆点着这寻常的街道。它不像有些树,一季绚烂便耗尽所有;它是从容的,持久的,将美分摊在漫长的时光里,默默地做着绿化的好手,予人阴凉,予人悦目。
这栾树还有许多好听的名字,如“灯笼树”、“摇钱树”,果然贴切。它的好,却不只在观赏。木兰芽可食,栾华入药可明目,种子能制佛珠,木材可做家具,连叶与花都能作染料。它把自己从根到梢都奉献了出来,却只是静默地站在街边,只需要一寸土地,一片阳光。
今天夕阳的余晖斜照过来,给那一树树“灯笼”镀上了更暖的金边。脚下,已有早落的蒴果,静静地躺在砖缝里。我想,这就是栾树的品格了——美在自身,却毫无保留地奉献于这熙攘的人世。它站在那里,一季有一季的风景,一年有一年的故事,陪着这座城,这些人,安静地走过春秋冬夏。
二0二五年十月十五日于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