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榕树有顽强的生活力
李 庆 和
江南是水的故乡,也是榕树的故乡。尤其是在那南岭一带,无论走到何处,总能看到它们的身影。它们长在村头的水口,立在镇尾的桥边,将一大片浓得化不开的绿荫,慷慨地赠予树下嬉戏的孩童与闲话的乡邻。远远望去,那庞大的树冠,如同一朵凝固了的、墨绿色的云,沉沉地、温柔地覆盖在大地上。
榕树的生命力,是令人惊叹的。你看它那粗壮的枝干间,垂挂着无数赭褐色的气根,初看时,只觉得像老戏文里龙王颌下的长须,软软地、静静地悬在半空,风来时,便悠悠飘荡,带着几分仙风和道骨的神气。乡里的人,都管这叫“龙须”。这名字起得实在好。这些“龙须”,本是探向虚空的触角,一旦得了地气与水汽的滋养,便生出一种倔强的力量,它们向下,再向下,终于触到泥土,便立刻顽强地扎进去,而后便一天天粗壮起来,成了新的树干。一根“龙须”,便是一根支柱;千百根的“龙须”,便撑起了那铺天盖地的华盖。于是,一棵榕树,常常便成了一片林子,独木而成林,这怕是草木世界里最豪迈、最神奇的景致了。
今年春节在海南过冬,见那街道两旁,也多用这榕树来做绿化的点缀。这里的榕树,得了那充沛的日光与雨露,更是疯长得没了边际。枝叶是蓊郁的,浓密得几乎透不过光来;根系是发达的,有些竟将人行道上的砖石都顶得凸起。或许是绿化工有些疏懒,竟不加修剪,任着它们的性子蔓生。那原本为了美观的绿化树,反倒因为过于旺盛的生命力,显出几分杂乱与零散,于城市的美观不太协调。我看着,心里竟有些莫名的怅然。这强韧的生命,一旦失了约束,竟也会成为一种负累么?
从温暖的海南回到尚有些春寒的京城,心里却总惦念着那一片浓绿。双休日在一家花店里,看见了一小株榕树的岔景,栽在一个褐色的瓷盆里,不过尺许高,娇娇怯怯的,我便欣然请了回来,摆在书桌的一角。这陋室,因为这一点绿意,便活泼、温润了起来。它的叶子是那样的小,椭圆形的,油亮亮的,在灯下泛着柔和的光。它静默地陪着我读书、写字,我便觉着那南国的生机与湿润,也跟着它,一同住进了我这北地的室内了。它安分地陪伴案头,生出一种温婉的、可亲的趣味来。
我的思绪,收回到眼前的这株小榕树,与那南方撑天蔽日的巨榕,本来是同一种生命。一个在旷野中,尽情挥霍着它的力气,成就一番雄奇的功业;一个在斗室里,将那份强韧的生命力,化作案头一缕不散的春意。这,大约便是生命各有各的归宿吧。
二0二五年十月十五日于通州

编者简介:艾兰,本名王凤,曾用名蓝雪花,山东临沂人,1979年生于山东德州禹城。微信qq1184902102
